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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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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件事?”被拷在墙角的男子慌张地望着面前喊出自己姓名的男子,他瘦高的影子挡住了那束从大排档摊子射来的光。
其他三人也惊诧于陈飞濯刚才的问题,但来不及细问,毕竟眼前要先得到这个张俊健的答案。于是王兴接着陈飞濯继续道:
“有吗?”
虽然已经犹豫了好一会儿,但他还是漏洞百出地摇摇头:
“没有,绝没此事!”
“现在是在给你坦白的机会!到时候证据摆在面前,那你必然从严审判!”包阳又补上一句。
“没有!真的没有!”他忽然非常激动地否认,“你们可以去查!”张俊健抬起头,简蔷看到他圆睁的眼球被月色反射出两个微弱的光点,眼角居然闪动着一丝泪花。
“那就让警察立刻去仓库核查,从你们的同学会到今天应该只有一月不到吧!就看看这段时间,你们厂的□□有没有问题。”陈飞濯开口,“工厂对危险化学品都会做详细的登记台账,你们单位又是区里的先进,台账肯定不会那么随便。就算你想事后补上亏空,也得等工厂下次进材料才有机会。不信的话,就等着证据摆在面前!”
“……”张俊健看着面前的男人哑口无言,他虽然语气并没其他人严厉,但每一句都能戳到最要害,让他没有一丝可反驳的地方。“我……”他犹豫了一下,但过了很久还是低下头不说话,就好像在反复权衡、反复比对。
“行,”王兴忽然打断,“那我就根据小陈的线索,立刻去工厂一趟。”老刑警扭头重新看向地上的男人,“你们先把他带回去,作为重要嫌疑人好好审一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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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转机,包阳和简蔷都觉得很突然,以至于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没有弄清楚。所以虽然是在公安局刑侦支队,但陈飞濯却作为知情者破例进了审讯室。
陈飞濯把报纸摆在了张俊健面前,上面正是葛曼今天下午破口大骂的报道:
“你读读。”
张俊健却在瞥见的瞬间一把推开报纸,然后很痛苦地用双手捂住了脸。报纸落在地上擦出轻微的声音。看样子他本人很清楚,自己的毒药造成了什么后果:
“张俊健!趁我们还没查出你们厂子的问题,你最好赶紧交代!”简蔷故作强硬地说道,“别到时候又后悔!”
陈飞濯瞥了不远处坐在讯问桌前的女子,她瞪着双眼看向座位上一言不发的男子。她假装强势,语气却有些生硬不够专业。
张俊健不为所动,他依然不说半句话。包阳见此,叹了口气站起来:
“大概赌徒都是这个鬼样子?”他走近捂着脸的张俊健,“平时赌一把看看能不能赢,今晚赌一把看看能不能把自己送进去?”就像在讲笑话似的,他一把撑在张俊健面前的小桌板上突然严肃,“你要是想赌,我们就陪你赌一把!”陡然严厉的语气,让男子捂着脸的手更紧了。
“是啊,”陈飞濯继续补充,“就赌一把你还能不能见到孩子,你老婆还愿不愿意回来。”
信息很不对等,陈飞濯的话让包阳和简蔷都懵了一下,不过这对张俊健却很有用。他终于缓缓将自己的脸从双手中蹭出来。带着些许自虐,那双手的指甲直接在他脸上划出一排平行的血印:
“我不是人,我他妈为什么要赌,为什么要赌……我他妈……”他攥紧拳头,忽然朝自己的额头猛砸了好几拳。随着一刻不停的“咚咚”声,简蔷皱起眉心立刻站起来想去阻止。不过另两人却只是看着他,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快要被攻破。他在隐瞒和自责中挣扎,而现在,这种自责显然就要战胜他那点可怜的侥幸。很快,当额头被敲到红肿后,他才放下手,稳定了情绪开始供述:
“是,是我把三氧-化二-砷给裘君昊的。”
“为什么?”包阳心里一喜,立刻追问。
“因为他说能给我钱。”张俊健回答,“起初我是不太愿意的,我知道这东西有多毒,而且要是查出来我肯定有责任,但是架不住追债的天天穷追猛打,甚至追到我工作的地方。这……影响不好,我还不想丢工作……而且我想还了钱赶紧把老婆孩子接回来……”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居然有些哽咽。
这逻辑很奇怪,难道偷危险品就不会丢工作?也许那句“影响不好”、不想丢了脸面更合理些。
“你给了他多少?”
“5克。”
简蔷倒吸一口冷气,要知道0.2克□□就足以要了人命,这5克足以杀死25个人了。
“你知道他要拿去干嘛么?”
“他当时跟我保证只是想做做化学实验,找到些大学读书时的感觉。”张俊健回答,“我真的……我真的没想到……我还是今天看到报纸才知道。他在我印象里是个特别温和,很关心别人的人。”
“他没找过你?”
“他不用找我……因为他完了,我肯定也会完。”他回答完摇了摇头,“我真的只想……我只想让我老婆和孩子回来……”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只要还完钱,他们一定会继续和我好好过日子!”
“那他给你的钱呢?”陈飞濯冷冷问道,“你用来还债了吗?”
“我……”他抬起通红的眼睛望向一边的男子,他一只肩膀靠在墙边,脸上却没有半点波澜地望着他。就像是上帝望着渺如尘埃的人类,让张俊健的嘴唇抖得更厉害,“……没了。”一行眼泪从这个男人的眼里缓缓流下,“我只是想用这些钱赌回本……”
简蔷深吸一口气,赌博就像精神毒品,多少人毁于此,多少家庭毁于此。张俊健落于深渊,虽然想要爬向光明,却还是逃不过黑暗的追赶。他与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越陷越深,他的妻儿也必然离他越来越远。
三人从审讯室出来不久,王兴就打来电话,说是确定少了5克左右的三氧-化二-砷。包阳心里一定,挂断电话坐下,和简蔷两人看向对侧的陈飞濯。虽然两人满脑子问号,但包阳还是沉了下声音问道:
“大记者,谈谈过程吧!”
陈飞濯看着他一笑,他知道包阳不像王兴,对自己多少有些戒备,所以连忙摇摇手:
“碰巧调查了一下裘君昊的大学专业,是化学那方面的,所以就有了点灵感。”
“灵感?”简蔷狐疑地反问,“那怎么查到张俊健的?”
陈飞濯把一张照片发给了他们,然后对简蔷说:
“裘君昊的办公桌上,那张同学会邀请函。”他顿了顿,“后来我才知道他原来是化学专业毕业。”
“然后呢?”包阳继续问。
“后面的事情就比较有趣了。我找人给我牵线搭桥,得到了一个采访的机会。采访的对象就是裘君昊的一位大学同学,采访目的和对方身份我就保密了。在我和她闲聊中提到了裘君昊,她立刻就夸这个人从大学时代起就人好心善。在前不久的同学会中,他们有一位同学叫张俊健,同学会上跟好几个人借钱,但没有人愿意借给他。只有裘君昊答应了他,还听他絮絮叨叨了好久。”陈飞濯说到这里,终于耸耸肩,“所以我就去查了张俊健,知道了他的工作、他爱赌博,还知道了他的具体排班,就这样了。”
“那你怎么知道张俊健会偷拿毒药?他也可以不就范!或者他把流水做得妥妥帖帖,王队今晚也可能扑空!”包阳皱了下眉头,还是觉得其中纰漏太多。
“所以今晚我找她陪我一起去。”陈飞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简蔷,“凭我的能力当然没法问出什么,还可能打草惊蛇。不过你们就不一样了,至少有24小时的时间拘押嫌疑人。”
简蔷有点醒过劲儿,原来今晚的自己,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而已。而且他这个做法显然是在赌。
“今晚,我也赌了一把。”陈飞濯虽这样说,但还是让简蔷落入深思。这实际上也是王队一直跟他们唠叨的,凡事都要注意细节。而她虽然与陈飞濯当天一起去报社询问取证,却完全没有关注到真正重要的东西,虽然不想承认,但自己在这方面确实得好好下功夫。
“不过你赌赢了。”包阳接着他的话说道,“赌这件事,并不是不可以,在能兜住最坏结果的时候,你有五六成把握,还是可以放手一搏的。”他多看了陈飞濯一眼,想到他居然就是那个陈同队长的儿子,心中到底对他多了些同情,于是他带着些玩笑说道,“小陈同志,案子结束咱们队得给你拉面锦旗送去报社,表彰一下你的功劳。”
“包副队,锦旗就算了。”陈飞濯起身,“今天那篇胡言乱语的报道您也看到了,您愿意让我写出事实真相我已经很高兴了。”他却很正经地回答,“况且,王总对我有恩,我现在只希望你们能赶紧找到证据,逮捕裘君昊。”
包阳很郑重地点头,简蔷也默默握了下拳头。她望着陈飞濯的背影回答:
“你等着,不会太久,我们一定会让凶手伏法。”
简蔷没有食言,第二天傍晚,裘君昊就被押送到市局审讯室。
直到这一刻,证据确凿,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