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间一口甜》瓦恩

5、Chapter.5

　　快吃完的时候梅悉抢着去买了单。
　　岳璟言倒也没拦她，只是在结完账以后问她：“你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梅悉想了想：“不了，想买杯奶茶，然后就回去了。”又转头问他：“你要一起吗？”
　　他笑：“好。”

　　现在刚好是饭点过后，到奶茶店的时候排队领奶茶的人排成了一小长队，点单位正好空空如也，梅悉赶紧拉着他站过去点单。

　　小姐姐戴着墨绿色围裙走过来微笑着问：“请问两位要点什么呢？”
　　空气安静了几秒。
　　梅悉本来是想等岳璟言先点，转头就见他盯着菜单若有所思，应该是第一次喝奶茶，再看点单的小姐姐，她竟然也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因为她在直溜溜地盯着他，竟然还看得有些失神。
　　三个人里只有梅悉自己没有事做…
　　梅悉又等了一会，咳嗽了一声，打断这个尴尬的气氛：“你要不要和我点一样的？”
　　他迅速接话：“好啊。”说着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睛亮晶晶。
　　于是她想也没想直接对小姐姐说：“两杯四季奶青加波霸燕麦去冰三分糖，谢谢。”
　　岳璟言也跟着说了一句：“谢谢。”
　　点单小姐姐迅速红了脸。
　　梅悉：“……”
　　之后就到了漫长的等待环节，岳璟言前后看了看发现队伍里大多都是男生，女生只有一两个，再看店里面的座位，一排女生坐在那里形态各异地自拍和玩手机。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转头和梅悉说：“你先进里面去找位置坐。”
　　梅悉摇头，这样显得她太不仗义：“我哪有这么娇生惯养。”
　　前面正在帮女朋友排队的男生回头看了她一眼。
　　岳璟言：“好，那我们轮流，你先去休息，待会换我。”
　　前面的男生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在想这个男朋友才是真的娇生惯养。
　　梅悉这才答应，说了句“那先辛苦你啦”，就去门口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一落座以后旁边的女生跟她搭话：“你男朋友好帅哦。”
　　梅悉不想花时间跟她认真解释，于是信口胡诌：“没有啦，我们是姐弟。”
　　女生大吃一惊：“是吗？可是你看起来好年轻哦，感觉比你弟弟还小，就是小妹妹啊。”

　　梅悉大言不惭地回：“哈哈哈，谢谢啦，是他比较显老。”
　　她开玩笑的时候声调丝毫没有收敛，不远处的岳璟言看过去，暗自摇头笑了笑。

　　后来梅悉就玩手机玩得忘记了时间，忽然感觉到有人拍了拍头才发觉已经过了十五分钟，抬头一看岳璟言已经拎着奶茶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如梦初醒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走吧。”

　　她接过自己的那一杯，顺便问他：“你要现在喝吗？”
　　岳璟言一脸宠溺：“你什么时候让爸爸喝，爸爸就什么时候喝。”
　　旁边的女生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梅悉：“……”他应该是听到她刚才在说他老了。

　　两人拿着奶茶边走边喝，打算在二楼走一圈消消食。

　　离奶茶店不远的地方就是二楼的高奢区，和这边的人气旺盛相比，那边就显得非常冷清，厚重的防弹玻璃仿佛隔绝了一切烟火气。

　　梅悉正准备拉着岳璟言往回走，就看见两个女人一起从前面的一家门店里走了出来，走得稍微靠前的那个要年轻一些，短款卫衣和松垮的浅灰运动裤之间露出一截带有马甲线的细腰，她手上什么也没拿，正回过头去和身后的女人说话。

　　身后的年长女人左右手上各拎着两个购物袋和两个名贵的包，身穿一件休闲款的白衬衫和破洞牛仔裤，白衬衫的衣尾在腰间打了一个漂亮的结，保养得宜的脸完全撑得起一身年轻随性的打扮，只是眉眼之间会流露出成熟女人才有的风韵，两人像是在讨论一个什么有趣的话题，年长的女人说完话以后自己先笑起来。

　　亲密得像是一对母女。
　　只有梅悉知道，那个女人的笑里藏着不遗余力的讨好和其他歇斯底里的东西。

　　她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身体一下子冷了下来，她以前常常能感觉自己世界里的地壳在一点点被什么东西撬开，撬开的碎片被侵蚀，残缺的那一块空荡荡地敞着，敞向无边的黑洞。只是这次的亲眼所见让破碎来得更为汹涌剧烈。

　　从以前到现在，她一直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渐渐长大适应以后要问的欲望就越来越少了，只是今天，她忽然很想歇斯底里一次，想像妈妈以前对她做的那样，想歇斯底里地冲上去问她。

　　想问她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从小到大没有陪亲生女儿逛过一次街，却可以把金主的女儿当宝。

　　*

　　梅悉第一次察觉到不一样的时候是六岁。那天是她生日，一向不允许她吃甜点的妈妈破天荒从蛋糕店买了一块提拉米苏切片回来，虽然不是像电视里看到的那样完整的圆形小蛋糕，但她已经觉得很开心很开心。

　　她高兴地和妈妈一起点了蜡烛，唱了一遍中文版的生日快乐歌，正要闹着再唱一遍英文版的。

　　结果妈妈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表就说要去哪里办事了，她边换上那双亮闪闪的高跟鞋边转过头来告诉她：“待会张阿姨会过来看你，记得给她开门，吃完蛋糕要记得喝水，晚上如果到点了我没回来你就先睡。”

　　幸福结束得太突然。
　　她在玄关门口扯住妈妈的包不让她走，嘴巴瘪成一条缝：“妈妈，我的生日快乐歌还没有唱完。”
　　“明天再给你补上。”大人和小孩的力量差距到底悬殊，她只要稍微施了点力道就能把梅悉拨开。

　　后来张阿姨来了。
　　张阿姨是专门负责梅悉家这一片的物业阿姨，住在离小区不远的平房，梅悉曾经和同学一起去过那附近，是个潮湿又逼仄的地方。
　　好几次梅悉放学回家，刚好看到她站在楼前和几个阿姨对着这小区里的楼和车指指点点，小区里的车常常会在摄像头坏了的时候刚好被人刮上那么一两道，只是梅悉那时候还不知道是谁干的。
　　妈妈在这一片不认识什么其他人，所以每次需要帮忙时都只能叫张阿姨来。她只会让梅悉在客厅里玩，然后自己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眼都懒得抬一下。

　　梅悉还是很不高兴，坐在地上边打滚边哭闹。
　　和所有小朋友一样，她对这一天期待了很久，期待能够和爸爸妈妈一起打开蛋糕，期待能带上纸做的漂亮皇冠。可是这个生日她只过了三分钟。
　　阿姨要给她递水，她“啪”的一下把杯子推到地上，杯子撞到瓷砖地面碎成一朵朵尖锐锋利的玻璃花。
　　阿姨一下子来了气，大概是觉得自己倒了血霉，为了赚那一百块钱居然摊上了这么难搞的小孩。
　　用她常年和门卫大爷叫板的粗哑嗓子破口大骂：“干什么干什么？！反了你了？就你这么蛮的也难怪你妈妈不要你！”
　　梅悉还在闹：“你这么老了还骗人！”说着往张阿姨身上丢了一块碎玻璃。
　　张阿姨像是被激怒到了极点，“我骗人？”她冷冷一笑，“那你等她回来你问问她干什么去了！问问是不是今晚有演出她得去捧场！”

　　梅悉一愣，还没转过弯来，又开始察觉到手指头有点疼，低头一看，小手指头上薄薄的肌肤已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正渗出血来，“骗人骗人！！”说着放声大哭起来。
　　张阿姨这时也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意识到自己到底是过分了，赶紧把她抱起来轻声慢哄包扎伤口。
　　她哭得累了也就睡着了，桌上那块小小的提拉米苏还留了半块，这样妈妈回来要是饿了就还有甜甜可以吃。

　　可是谁又能说得清楚六岁什么样的年纪呢，可能有的小朋友依然是个孩子，而有的小朋友也已经慢慢有了自己敏感的小心思。
　　她不愿意相信张阿姨的话，但她还是会忍不住怀疑那是真的，所以妈妈在旁边讲电话的时候她开始会留意。
　　很快第二天她就听到了有用的信息。她妈妈在昨天去看了一个小学生合唱团的汇报演出，准确的说她不是为了去看合唱团，而是要去看一个叫阅阅的女孩。
　　但她的小脑袋只允许她想到这里了，她没有想明白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阅阅”的存在是不是和张阿姨话里要表达的那个意思。
　　下一秒更重要的事占据了她的心。
　　因为她看到那半块提拉米苏出现在了厨房半敞着的垃圾桶里，其他的厨余垃圾和它拥挤地混杂在一起，相互渗透，它们一起散发着异味，看起来也一样没有被在乎的价值。

　　*
　　就在那两个人聊完话题准备往前看的时候，一直陪着梅悉站在原地的岳璟言忽然抬手把梅悉的脸挡起来，手肘撑在她肩上手臂微微用力一下子把她僵硬的身体转了回来，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返回。
　　他好像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明白眼前这个场景对她产生的冲击有多大。

　　又路过那间奶茶店，人还是很多，有不少人都在偷偷看他们，从他们的角度看他正在把她搂在怀里，实际上他只是大半个身子虚罩着她，真正和她有身体接触的只是手，他刚刚替她挡脸的时候把手捂在了她的脸上。

　　梅悉把脸埋在他手里，闷闷地说：“你干什么。”
　　“唔，刚刚那两个人的衣品辣眼睛。”
　　“太丑了。”
　　“看得我快不行了。”
　　“你知道的，男人一般情况下绝不会说自己不行。”
　　岳璟言变成了一个慢倍速的蹦豆机，他们每往前走一段，他就会用慢吞吞的语速蹦出金句，声音听起来还一本正经。
　　“OMG，我可能需要去洗眼了。”
　　听完这句“Oh my god”，梅悉终于笑了出来，只是依然埋着头，声音从他的手心里传出来：“你眼光还不错。”

　　“让我埋一下，真的谢谢你。”她的声音很细很软，听起来像受了委屈扑到主人怀里呜咽的小狗崽。虽然知道他是个才认识一周的人，但这个时候梅悉还是选择没脸没皮地赖在人家身上。
　　岳璟言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心想“埋”这个词用得未免太过形象，鸵鸟埋沙，他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一只胖乎乎的小鸵鸟把脸埋进沙子的画面。
　　他继续把她的头摁在怀里，恍惚间梅悉好像听到有人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跟她说：“好啊，小鸵鸟。”
　　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
　　梅悉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慢慢地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