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间一口甜》瓦恩

42、Chapter.42

　　岳璟言眯了眯眼，不耐烦地往声音的来源看，是上次那三个想要号码的女生。
　　梅悉刚把门打开，正要下车，听到声音以后也看过去，看到中间那个女生的脸以后脑袋瞬间“嗡”了一下，要下车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她手紧扣着车门，指甲被生硬的车把手硌得生疼。

　　其实即便是到今天，她也只见过韩阅两次。她第一次见到韩阅是在五年前，那也是她们唯一一次说过话。
　　那天是梅悉的高中成人礼。
　　学校为了给即将高考的学生带来成长的仪式感，特意安排了家长给孩子送成人礼物和孩子穿着汉服给父母行跪拜礼的环节。
　　梅悉他们班几乎所有人的家长都来了，只差梅悉和另一位同学。另一位同学的父母都在别的地方从事保密工作，照顾他的爷爷又刚好在那几天住了院，奶奶去陪护，所以他早早就知道他的家人不会来，后来接到电话，说是派了他父母单位的一个领导代替他家里人过来，但因为领导很忙，是那种在本市电视台上经常能看到的人，当时堵在了从下基层的地方回来的路上。
　　所以真正意义上还没等到家长的是梅悉一个人。
　　当时所有的同学和家长都在教室里等待，时间一到就要到操场上参加正式的成人礼，不少家长因为东西实在不好藏，都已经大大方方地把包装好的礼物放到了桌上。
　　梅悉没等到礼物和家长，就一直装作有事，站在教室后门的外面，手里还攥着没有上网功能的老人机电话，小正方形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号码，下方是一串不断循环的省略号。
　　一个女声机械地不断重复：您拨打的电话正忙。
　　不久后，通话界面消失，回到了手机的主界面。
　　梅悉不甘心地又打过去。
　　上个周末就说好了的，梅允柔答应了她会来的。

　　这时候有个女孩从隔壁三班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你是梅悉吧，这是你爸爸妈妈给你的成人礼物，你妈妈说她今天有重要的事来不了了，要我把这个给你。”女孩说着递上来一个薄荷绿的长方形礼盒，上面印着一排用牛津体写的英文，还有一个蔷薇花的烫金标记。
　　那是那个品牌十几年前出的限量版项链，全球只有二十条。
　　论商品价值在整个年级应该都无出其右。

　　梅悉看着她，很快把人和名字对上了号。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陈芸韵，其实她和陈芸韵一直有一种奇怪的缘分。同一个高中相邻班，同一个大学相邻宿舍，她们从自己家长口中多少知道点对方家里的事情，却也没有成为特别交心的朋友，但也从来不在对方面前说破、更不会拿对方的事情和别人嚼口舌，就这么形成了一种互相保密又彼此保持距离的默契。
　　其实不光是君子之交才淡如水，如果有意要保持一种安全而长期的关系，淡如水是最好的做法。
　　包括后来陈芸韵知道了她是“饭没了吸”本人，也从来没有刻意找她聊过天，或者在网上曝光她的身份。
　　陈芸韵的父亲是韩彦文的司机，陈章。早年是一个小矿山的老板，后来犯了点事，多亏了韩彦文从中运作才把这件事的影响缩到了最小，之后就一直跟着韩彦文。梅允柔为了摸清韩彦文的喜好，没少从他身上下功夫，逢年过节都往他家送礼，还带着梅悉去过两回，只不过碰巧那两回陈芸韵都跟着奶奶回了老家，梅悉就只在他们家的全家福里见过她的样子，今天才打上照面。

　　梅悉默不作声地接过，过了会儿才和她轻声说了句“谢谢”。
　　陈芸韵看懂了她的表情，尝试安慰她：“这项链不好买，我爸爸说这是你爸之前在拍卖会上托人拍的，费了不少心思呢。”
　　梅悉轻点了下头：“知道了，谢谢你特意跑一趟。”
　　陈芸韵拍拍她夏季短袖露出来的小臂：“那你别难过。”
　　“嗯。”她知道陈芸韵是好意，所以也回了她的话。

　　梅悉就这么目送陈芸韵转身走了。
　　等陈芸韵走回她们班后，她也转身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厕所里，站在洗手台角落的垃圾桶面前，面无表情地把手一松——
　　礼盒落到了一团团被水和秽物蘸湿的餐巾纸里，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回到班里，相熟的家长和孩子都凑成一团载在叽叽喳喳的聊天，她没有加入任何一个小群体，就自己低着头玩手机。
　　坐在前座的一对夫妇差使自己的小孩去讲台旁边给他们俩打水，趁着这时候聊起了不开心的话题。
　　女士说：“哎，都说了你没必要来你还来，好多孩子的家长都只来一个的，费这劲干嘛呀，你人现在在这儿了，待会那图书馆开幕你还怎么去给韩董事长送人情啊。”
　　男士不耐地回：“跟你说多少遍了，我去也没用，韩彦文不吃这一套。”

　　听到还算熟悉的名字，梅悉一下子分了神。她装作在看手机的样子，专心听完了这对夫妇的整段对话，也就知道了梅允柔今天不来的原因。
　　因为就在和这里隔着两条街的地方，韩式集团创立的黎城第一家公益图书馆将在半小时后举办开幕式，梅允柔作为一直不被承认又为少数人所知的姨太太，今天即将以秘书的身份陪着韩彦文上台剪彩。
　　厘清这个原因的当下，梅悉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难过吗，难过肯定是有的，但比不上她六岁时知道梅允柔不陪她是因为要偷偷跑去看韩阅的合唱团演出的那一次。毕竟梅允柔为了赢得韩彦文的认可可以做任何事、包括放弃她这件事，她已经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六岁时第一次知道的那一天最难过。
　　与其说难过，不如说是失望吧。
　　对梅允柔的人生，感到特别失望。
　　不解也是有的。不解的是，她为什么这样跪在一个男人身边生活，还能活这么久。

　　如果是现在，她早就嗤之以鼻置之不理了，比如拿出试卷刷题，毕竟当时离高考就只有一百多天，能提一分是一分。
　　但当时十八岁的梅悉，还没有办法消化这种失望。
　　其实不怪她，这种失望搁在身上都是如此的难以消解。于是她做了一件今天的自己也没有办法理解的事，她把一张藏了很久的老师签过字的空假条拿了出来，写上理由后交给了门卫，再加上今天本来就是校园开放日，许多高三学生的家长进进出出，她很快就被放了行。

　　赶到公益图书馆那边的时候，离图书馆开幕式还有五分钟。
　　当时人头攒动，不少记者和受邀参加的名流和书友都在现场等待仪式的开始。
　　她站在人群里一点点往前挤，挤着挤着就被一个陌生人推到了最边上的最前面，正好离后台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
　　所有人里就她一个穿着校服，因为跑得太快，她还没来得及想下一步要做什么，就先站在原地喘气。
　　彼时韩阅正被韩彦文的司机陈章带着去后台找韩彦文。陈章最先看到了穿着校服的梅悉，眼底是掩不住的惊讶，他显然意识到了如果梅悉的身份被曝光会对韩彦文甚至整个韩氏集团带来怎样的影响，于是都没顾得上和身后的韩阅解释就赶紧走过来低声对她说：“悉悉？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你来这儿做什么？！”语气是她从来没有在这个所谓的陈章伯伯嘴里听过的着急和克制不住的严厉。
　　梅悉没有被他的语气吓到，眸色沉静地看着他：“我只是来印证一个自己的想法。”
　　他正要说什么，原本站在五米之外的韩阅却跟了过来。当时的韩阅刚从国外混了个大学文凭回来，今天是要作为家属代表她自己和常年住佛寺修心的正牌夫人参加活动，她显然早就知道梅悉的存在，也早就知道梅悉长什么样子，也很显然她自己也知道梅悉的存在对她来说是种威胁。
　　脚下的十公分高跟鞋让她比当时的梅悉略高了半个头，她就这么走过来，话里是止不住的嘲讽：“原来这就是我的便宜妹妹啊。”
　　“你来了也没用啊，又上不了台。”说着凑近梅悉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说道：“谁让你‘便宜’呢。”
　　梅悉在来的路上脑子里就已经预想了会发生的一百种情况，这种情况在她的预料之内，但她没有想到的是韩阅的狭隘，明明在大家闺秀的培养标准下成长，却成为了一个眼界如此低下的人。就跟六岁时嘴碎的张阿姨没什么两样。
　　于是在韩阅刚说完话、要拉开两人距离的同时，她平静地问了个问题：“韩彦文没钱给你买吃的？”
　　韩阅脸上的表情依旧凶狠，但神情中明显多了一丝不解。
　　“闻这味道口臭了得有二十二年吧，可怜如韩彦文啊，教会了员工加班创业，却没教会不便宜的女儿做人和进食。如果说不便宜就意味着要像你一样吃着屎长大，那我还是便宜着吧。”
　　“今天怎么说也算个日子，待会茶歇的时候千万别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厕所找东西吃。”
　　看着韩阅的脸色陡然变成一副吃了屎的样子，达到目的的梅悉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实当时她走这一趟，什么想法也没印证成，之前是想问梅允柔要个解释，但来的路上就已经觉得没必要了。还好也不算一无所获，毕竟成功让自己找了开心。

　　*
　　除非有高人指点，否则公主病晚期患者韩阅在这几年间也是不会有什么大长进的。
　　梅悉一直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便是和韩阅对上，情商低如韩阅也占不到她的便宜。
　　但现在在停车场再次碰到韩阅，梅悉却迟疑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她不想让岳璟言看到她为了这种人这种事龇牙咧嘴的样子。
　　因为她发现，她真的会在意他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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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岳：你坐着，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