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我是你的剪刀布》aris

42、枪口

　　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什么事计划是一回事，最后往往会有出人意表的结果。本来预定周二合约就签妥的事，因为张伯伯临时有事，只能推迟到周三，签约也就罢了，谁成想又招来了公司的领导来一起庆祝，一拖就拖到了将近七点钟。

　　晴川没有电话来，但是雅舒心里一直在盘算。头一次见家长就迟到，一定会影响自己的分数，实在是没办法了，她跟主编扯谎说自己是亲戚来访，身体不适。再加上张伯伯还算关照，总算在七点十分的时候脱困。

　　火速回公司取茶叶，她奔上了出租车，给晴川打电话。

　　电话迅速被接了起来。

　　“晴川，我现在回公司取茶叶，你把那个饭馆的地址给我，马上过去。”雅舒有些喘的说。

　　“没事，你慢慢来就好。路上注意安全，我先陪爸爸点菜。”晴川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但愿自己没有太失礼，雅舒让出租车在楼下等着，自己上了楼取了茶叶又重新下楼，让司机继续开到餐馆。匆忙在车上整理了一下仪容的雅舒虽然眉目间有些焦灼但是仍旧从容的出现饭馆里。

　　服务生带她到了包间，包间里是广西小调的装饰，正中坐着的上了年纪的男人态度严肃，即便穿着半休闲的西装也让雅舒觉得自己是走进了法制大课堂一样。

　　晴川起身迎向了她，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很忙吧，我就说让你别赶，从你们公司到这来这么快。”

　　嗔了他一眼，雅舒小声说：“本来约好了是六点半的，结果这事一直拖到了七点多，见长辈怎么能迟到啊……”

　　不等晴川再说什么，雅舒鼓起勇气转脸向杜伯父打招呼。“伯父您好，我是纪雅舒。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您等了这么久，真是抱歉。”

　　看了看雅舒，杜爸爸开了口，“先坐吧，可以上菜了。”

　　有些拘谨的坐在了晴川的对面，雅舒有些紧张的看了他一眼，晴川仍旧是春风般的笑容，鼓励她多说话。

　　想了想，雅舒笑着说：“伯父您一直工作很忙啊，我早就想见您了，一直没有机会。”

　　“需要我这么忙的人等的，不是更忙么？”语气平淡，但是这话听起来有些尴尬。

　　晴川及时插话，“我爸是开玩笑呢，他是老师当久了就是在谁面前都像个老师。”

　　杜爸爸看了儿子一眼，没有反驳。

　　“我听说您好茶，所以带了点，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雅舒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温婉贤良，宜室宜家。

　　晴川把茶叶拿出来递给爸爸，杜爸爸看了看，挑眉看着雅舒，“这是你买的？”

　　雅舒愣了一下，还是诚实的回答，“这是我从家里拿来的，因为我爸爸也是个喜欢喝茶的人。”

　　“重孙辈的大红袍，这可不是平常能买得到的。”杜爸爸又看看雅舒，觉得这女孩儿长得很是眼熟。能拿得出这种东西的家境肯定不一般，忽然想到了某个他不愿意想起的人，脸上的表情更严肃了。

　　这算是赞赏么？雅舒微微点点头，“嗯，不过这茶还是要懂茶的人才喝的享受，像现在的人喝的更多的其实还是咖啡。”

　　菜陆陆续续上来，晴川对爸爸说，“爸，先吃饭吧。这茶经一会儿您再给我们讲。”

　　杜爸爸点点头，用也算是温和的口气对雅舒说：“你们都辛苦了一天了，吃吧。”

　　这算是第一句示好的话，雅舒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真是不好意思让您等，您先请吧……”

　　酸笋辣炖乌江鱼，香辣肥肠，清炒空心菜，包肉菜，菜做的很地道新鲜，雅舒眼睛发亮，晴川真是知道她，又开发了新馆子。夹了一块乌江鱼抬起头，雅舒看见晴川抿着嘴笑看她，她无声的问，“干嘛？”

　　晴川不回答，只是包了个叉烧肉递到父亲碗里，“爸，您来尝尝这么吃。”

　　杜爸爸点点头，脸上淡淡笑容。

　　晴川又夹了一碟乌江鱼放在雅舒手边，“这里面的菜也好吃，都尝尝。”

　　原来他看出她很喜欢乌江鱼，知道她不敢在长辈面前大快朵颐，特意给她夹菜。雅舒低下头，悄悄的吃掉一碟乌江鱼。

　　看见杜爸爸的茶杯空了，雅舒拿过茶壶，“伯父，再倒点茶吧。这茶还是不错的。”

　　杜爸爸点头，“好。”

　　这就算是不错的态度了，雅舒赶紧把茶加到八分满，然后把茶壶放到了一边。

　　这时雅舒的手机好死不死的振动了起来，雅舒面现尴尬，就算是在大场合下丢人也没现在这么难堪，于是看了看伯父又看了看晴川，迅速找到自己的手机看了一下，不好意思的道歉，“伯父，晴川，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张伯伯，我是雅舒。”雅舒低声迅速接起电话向外面走，“我爸今天晚上好像有电视会议不在家，您给我妈打电话好了……”

　　雅舒不在，杜爸爸沉吟了一下，问晴川，“雅舒也是刚工作么？”

　　晴川放下筷子，“她比我高几届。”

　　杜爸爸皱了皱眉，“比你大啊……”

　　晴川从小就很敬重爸爸，一是因为爸爸的严肃正气，二也是因为爸爸独自一人抚养他很是辛苦，所以他从来不让爸爸担心。这次带着雅舒见爸爸，他心里非常紧张，但是面上却还是很镇定。

　　“爸，她是个好女孩。”晴川很诚恳的跟爸爸说。

　　这话杜爸爸倒是不否认。虽然这个女孩迟到，但是能够诚恳道歉，又进退有度，倒是很有教养。

　　“她家里是干什么的？”能够拿得起那样茶的家庭，市里头也没几家，那个人现在官居高位，但愿不会这么巧。

　　抿了抿嘴，晴川说：“爸，她爸爸是市长——”听到儿子这句话，杜爸爸的脸色巨变，阴沉了下来，刚要说什么，晴川又继续说：“我见过的，她爸爸其实挺平易近人的。”

　　“你知道什么！”杜爸爸低声呵斥儿子，刚好雅舒打完了电话进来，尴尬的不知道该不该进。

　　晴川没想到爸爸会有这样的反应，抬头看见雅舒，脸上立刻浮现一丝笑容，“打完了？快来吃吧，要不这鱼都凉了。”

　　雅舒尴尬的点点头，又重新坐了下来，本来缓和了不少的包间变得异常沉默压抑。

　　就算杜伯父本来就很严肃不苟言笑，现在的气氛比刚才要恶劣十倍。不知道他们父子俩说过什么，但是明显杜伯父的气场就变了。

　　雅舒偷偷的看了晴川一眼，询问的神色。

　　晴川只是有些无奈的笑笑，权当安慰。

　　可见刚才在自己离开的时候，父子俩是有过什么争论的。争论的内容嘛，肯定跟自己有关。难道这第一次见面，杜伯父就对自己不满意？雅舒想着，浑身不自在。

　　不说纪雅舒在公司混了几年，懂得人情世故，光是她从小的环境熏陶，她也会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但从不会隐忍过度，该说的话，她就一定会说。

　　“伯父，我再给您盛点鱼汤吧，还是蛮新鲜的。”假装无视低沉气氛，她还是笑容甜美。

　　这个时候杜爸爸却没有反应，轻轻哼了一声，皱眉看着她。

　　“给您。也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今天这饭馆是晴川选的，希望能合您的口味。”假装认为这不河蟹的气氛是因为菜不合口，雅舒还是甜甜的笑，“下次我再请您吃饭，您选馆子。”

　　晴川眼睛不经意的瞄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为了不让雅舒难堪，他也笑着回答她，“好啊，我爸其实很喜欢吃川菜，辣一点的。今天这广西菜大概微微辣，不是很痛快。”

　　杜爸爸低咳了一声，转向雅舒，“雅舒你家里都有谁？”

　　听到爸爸这么问，晴川想拦也拦不下来，暗暗握紧了筷子看向雅舒。

　　“我是独生女，家里还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在本市。”雅舒假装没看到伯父眼睛里的阴郁，那样的眼神有点奇怪，也许是愤恨也说不定……

　　杜爸爸点点头，“那爸爸妈妈都还在工作么？”

　　“我妈妈早就预退了，爸爸还在上班。”雅舒诚实的回答，如果晴川没有事先跟他说，估计杜伯父这会儿也在猜测她的背景了，毕竟自己跟老爹很像。

　　又低咳了一声，杜爸爸看了晴川一眼，晴川有些慌，紧张的看着爸爸。

　　“我听说你父亲在市政府工作？”杜爸爸转头又问雅舒。

　　雅舒点点头，“是。家父现在还是公职人员。”

　　“我听说你爸妈也见过晴川了？”话题在最紧张的一刻转掉了，雅舒不由得轻轻长叹一口气。

　　“是，前段时间我出车祸了，晴川去医院照顾我的时候见过。”她转动着食指上的指环，小心翼翼的回答。

　　“那他们什么反应？”这个雅舒还都没跟晴川说过，下意识的看了眼晴川，她又看向杜爸爸，“挺好的，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他。”

　　杜爸爸冷哼了一声，“是嘛~没想到我儿子的魅力这么大啊……”话中有话的语气，完全不是高兴和自豪。

　　“爸，雅舒的爸爸妈妈都是很和善的人。”晴川略微镇定了些，也开始插话。

　　瞥了眼儿子，杜爸爸不语，拿起筷子又吃起东西来。

　　雅舒和晴川对视，两个人都没有放松的意思，依旧神情紧张。

　　默默的吃完了饭，晴川去结账。屋里只剩下雅舒和杜爸爸两个人。

　　既然见都见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放手一搏为自己的幸福也没什么不对，雅舒这么想着，对杜爸爸说：“伯父……”

　　他摆了摆手，态度意外的没有刚才那么阴沉，“纪小姐，你先听我说。”

　　不是叫“雅舒”而是“纪小姐”，摆明了要划清距离，“晴川是我的独子，小时候他妈妈意外去世，”说到这，他的眉头皱了皱，又继续说：“所以我对他的期望很高。幸运的是这孩子非常努力，在各方面都不用我担心，是我的骄傲。”

　　雅舒点头，单亲家庭的孩子早熟，承受的压力也大，难得晴川成长的这么好，杜爸爸的眼神里都是自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虽然是个古板守旧的人，但是我相信晴川会把自己的事情打点好。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他的女朋友。”杜爸爸徐徐的说着，雅舒却觉得越来越紧张。

　　“纪小姐，我觉得你跟晴川不是很合适。”果然——虽然想着可能是什么反对的话，但是在伯父说出来的这一瞬间，雅舒才觉得这一刀才真的戳在了心上。

　　想要为自己说点什么，杜爸爸又开口：“家庭背景的不同会让你们在今后的生活中有很多摩擦，虽然现在交往着两个人感觉还不错，可是我觉得晴川的性子也很强的，他跟我不一样，喜欢学校的环境，有个人做他的支持会更好些，毕竟律师这行业不是谁都能做得好的。”

　　听着一位父亲的语重心长，雅舒心里变得很辛酸，杜伯父还没有说是因为以前的事情直接把她拒之门外，一直是爸妈宝贝的她觉得很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酸酸的。被同事中伤穿小鞋她没哭过，被别人抢了作者她没哭过，直接被客户骂也没哭过，可是现在心里觉得好累。

　　忍着眼泪雅舒还是笑着，“伯父，您跟我爸爸……”

　　“这就不要提了。”杜爸爸挥手打断了她的问话，虽然看着要强的女孩儿心里有些不忍，可是想起她家里的“家长”，心底一阵厌恶。

　　晴川结了帐进来，雅舒回头看见他，眼泪差点流了出来，不过还是笑着，“伯父很喜欢我带来的茶叶，真好~”

　　进屋晴川紧张的先看向爸爸，意外爸爸的脸色好像好了些，刚才留雅舒单独跟爸爸聊天他其实非常担心，现在看来是自己杞人忧天了。重新坐下来看向雅舒，她向他笑着，表情也比刚才轻松多了，晴川才真的真的松了口气。

　　“爸，我先送雅舒回家。”三人出来，晴川跟爸爸商量。

　　雅舒听见了之后，连忙转身，“已经不早了，你就直接跟伯父回家吧。我这打车也很方便，就不用麻烦了。”

　　为了不让晴川再坚持，雅舒转向杜伯父，“伯父，今天实在抱歉让您久等我，下次我请您吃川菜。”

　　服务生已经把车开了过来，雅舒替杜爸爸开了车门，细心的说：“您先上车吧，路上小心。”

　　晴川对她说，“那你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电话。”

　　“嗯，快送伯父回去吧。”雅舒竭力让自己保持正常。

　　当车驶离之后，雅舒的眼泪像断了线一样流了下来，没坐在街边惊动路人，也没让别人看笑话，迅速抹了眼泪，谢过服务生，上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