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春光》就不挑食

1、三月妒春光（楔子）

　　今天是三月十四，春风过境，满处艳潋，楼下花园的海棠迎春和玉兰都开了，即使是在这么高的地方，也能借着春风闻到阵阵馥郁花香。发丝拂过耳尖，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感受到温暖的阳光把我的整个世界染成酒红色。

　　今天，是我离开乔珩的日子。

　　多年前在这里和他共渡的时光，已经在我的脑海中模糊殆尽，但每逢这样的日子，碰上这样温暖的春光，我还是会回想起一些细节。比如我刚搬来这里的时候，他死活不肯认我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亲人，总是要等到父亲把棍棒落到身上，他才肯期期艾艾的叫我一声姐姐。比如尽管我们的开始是如何的别扭，也仅仅只用了三周的时间就抛下了两人之间所有的嫌隙。说来也是，那时候五岁和八岁的两个小孩，即使彼此之间有再深的仇恨，也抵不过一块牛奶巧克力带来的诱惑。再比如后来他在麦迪逊桥下为我拍照，我们在爱荷华的大平原里迎着夕阳散步，我们的关系也曾融洽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姐姐。”

　　他的声音冷不防的从我背后传来，把我从酒红色的世界拖拽而起。

　　这声姐姐我听了许多年，听着他的声音从小时候的童稚，到变声期的粗跞，再到现下的成熟。我几乎要想不起，他叫我的第一声姐姐是带着怎样的一种情绪，是被父亲教训过才开口的的愤怒，还是带着哭腔的不甘，但总是占了一样的。而现在站在我身后，开口叫我姐姐的二十二岁的男孩，我摸不清他声音里一分一毫的情绪。

　　他会难过吗？还是会有一点点的不舍？至少，总会占一样的吧。

　　我回过身，差点撞上他的肩膀。他现在好高，肩膀也变得好宽，我要退一步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那里面落进了天边洒下来的温暖日光，我几乎要沉醉进去，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

　　“姐姐，裴逸来接你了，他的车在门口等你。”

　　“好。”

　　我转身下楼，没有多说一句话。虽然看不到，但我感觉到有一股灼灼的目光落在我的后背，良久，才听到他的声音响起，他说，姐姐，你要是在他那里受了一点委屈，随时可以回家。

　　我笑了笑，走下扶梯的转角，没有应声。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乔家的人，家都没了，还能回哪去。

　　说来奇怪，就在我下楼的那阵功夫，外面天色大变，我踏出大门的那刻，一阵阴郁的风直冲到我的脸上。紧接着细微的雨丝斜落到我的手臂，温温柔柔的，让我很难不想起这些年来萦绕耳边的他的嗓音，也是这样的温柔却淡漠，一声一声的叫我姐姐。

　　车门开了，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淅淅沥沥的雨打在车顶，暗色的光线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外界传言他是S市金融巨鳄，抬抬指头的功夫就有千万家他的喉舌公司倒闭或是开业，而他只坐在一旁和人谈笑风生。也有传言他不仅在商场上冷酷，床第之事上也是出了名的无情，尤其喜欢用各种古怪的道具虐/待床伴，所以这些年他的身边一直没有固定女伴。

　　我不是他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司机收起黑色滴水的伞，走到驾驶位上，发动了引擎。尽管车门已经关上，可我感觉那股阴冷的风还在簌簌地吹着，让我从每一根毛细血管一直冷到皮肤外边。我低下头盯着浸了水渍的鞋尖，止不住全身细微的颤抖。

　　裴逸靠近了我一点，偏头看了看车窗外，然后吻在了我的耳侧，“冷吗？我让司机把温度调高一点。”

　　他的声音好低，气声喷在我的耳畔，柔软的嘴唇更是加剧了我的战栗。我的耳朵开始不由自主的发烫，于是往车后背靠了一点，别过头，“不用了，谢谢。”

　　“好。那就开车。”

　　车窗缓缓地升起，我回过头，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地深深看向这个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看向斜风细雨里的旧日庭院，满园招摇盛放的垂丝海棠，还有那个牵绊数载，和我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我在这世界上的挚亲。

　　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