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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他的魔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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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里,篝火闪耀着温暖的光芒,热浪拂面,带来一阵阵的慵懒温存。
陆知微双手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了一个蘑菇。
她用余光悄悄地看风眠。
他说的舍不得死,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他对于她的……咳,求婚,到底有没有看法啊?
是答应了吗?
还是……婉拒啦?
陆知微的心绪翩飞,脸上被热浪烧得滚烫。
思来想去,她还是不敢直接问他“你考虑得怎么样”,毕竟她下午才刚刚跟人家求婚,像风眠这种世家公子,总要矜持个几天的。
一定要保持风度啊。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绝对不能给陆家人丢脸。
就这样作了好一会儿心理建树,她终于有自信用平常心去面对风眠了,才转过身去,想要与风眠培养培养感情。
“风……”
她还来不及开口,又把喉咙边的话咽了回去。
因为风眠他好像已经进入了调息的状态了。
篝火映衬着他的脸,一派和风宁静。
陆知微放缓了自己的呼吸,她轻手轻脚地挪到他的身边,挨着他坐下。
她其实也不敢打扰他。
毕竟他们修道之人开始调息,就意味着可能已经屏蔽了周围所有的声音与画面,潜心进入了自己的小境界里,这种时候外人如果过多打扰,可能会损害到他们的修习。
但是……看看总没事吧?
毕竟终究会娶回家的。
陆宗主于是堂而皇之地坐在风眠的身边,仔仔细细盯着他的脸。
不得不说,风眠的长相其实是完完全全长在了她的萌点上的,如果不是她早年逆天而行坚决没下山,也许真的和他在破庙相逢时,当他掀开神龛下面的破布,只需要一眼,他就从此会刻在她的心里。
时过境迁,今非昔比。
就算所有的事情没有按照天命预设的方向发展。
她还是没能绕开这道坎啊。
陆知微在心底浅浅叹息了一声,然后发现本该静心调息的风魔头的眼睫颤了颤,很快,他的耳根就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
陆知微:……
陆知微憋着笑,不去戳穿这个假勤奋的魔头。
——大概他也愿意在篝火旁多待一会儿吧。
陆知微打了个哈欠,在边上找了一块还算舒适的石头,枕着那块石头闭上了眼睛。
她原本只打算给他一个小小的台阶,陪他一会儿,可是篝火的暖光实在是太舒适了,不知不觉,意识越渐昏沉,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这一夜,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睡得格外深沉。
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身体被人抱了起来,颠簸了一阵子之后,被放到了一片松软的地方。
她睡意正浓,不满地嘟囔,伸手揽住了什么东西。
“……放手。”有个声音似乎很无奈。
陆知微勉强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见了一双澄澈静谧的瞳眸,顿时感觉身上也沁凉沁凉的。
“……风眠。”
陆知微小声喊了一句。
风眠的动作微微一滞,并没有甩脱她的束缚。
于是陆知微便趁虚而入,张开了无形的翅膀,把某个魔气全无的魔君狠狠地摁在了身下。
“……”
不出意外地,陆知微又入了梦。
站在轻纱亭里的陆知微,脸上还是有点发烫。
从前她就像是个小偷,总以为主人不知晓,于是偷偷地在梦中围观,现在既然已经确定风眠是知道她入侵的,就像是从小偷变成了强盗。
她在轻纱亭里面装模作样地矜持了一会儿。
然后才慢慢地掀开了那道帘子。
……
这一次的梦境显然是在风眠从野外夺取了覆雪剑之后。
在之前的几次入梦体验里,每一回剧情路过这一段,总是模糊的。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飘在云端,或者是身在清晨的浓雾里,有时候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风眠,有时候音乐听听见覆雪剑的剑鸣之声,大部分时候什么都没有,只有风眠绵长而压抑的呼吸声。
陆知微起初还努力地想要靠近他,可是每一次当她企图看清些的时候,大雾就又降临了。
后来她就懂了,梦境有多详实,得看梦境的主人还记得多少,愿意记多少。大概自从得到覆雪剑之后,风眠的每一天过得并不好,不好到他连梦境都不愿意去描摹。
但是这一次却不是。
这一次风眠的梦境已经全然的清晰了。
她看见风眠开始尝试降服覆雪剑。
此时的风眠已经没有了少年时的温润,手握覆雪剑的他从眼神到气场都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他有时会发呆,抱着覆雪,在湖边出神。
时间久了,就像是一个冰雕的人。
陆知微一直在梦境中进进出出。
每一次见到他,他的表情都比上一次要来的冰寒。
陆知微猜想,这大概是因为覆雪剑的关系。
传说中的覆雪剑原本就是一柄魔剑,虽然风家得到它之后就给它洗白了名头,称呼它为天一正道之剑,然并卵,它依旧是一柄能够影响凡人性情的魔剑。
风眠有时会控制不住它,就会开始闭关。
她看见他整夜整夜与覆雪博弈,用自己神魂去强行镇压它。
霸道如覆雪,冰寒之气把他的眉毛都染成了灰白色。
他栽倒在地上气若游丝,连呼出的鼻息都透出冰霜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连气息都快没了。
“风眠!”
陆知微心急如焚地呼喊。
她想要去搀扶,然而手却一一次次地穿过风眠的身体,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真正触碰到他。
陆知微无奈只能哭,眼泪一滴滴落在风眠的脸颊上。
风眠仿佛有所感知似的睁开眼,游离的目光落到了陆知微的身上定住了。
“……是你啊。”他轻声道。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陆知微。
陆知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风眠这是……在叫她?
他莫非可以看见她???
这猜想让陆知微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迎着风眠似乎有所目标的目光,一动都都不敢动,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跪坐在他的身边。
过了好久,风眠移开了视线。
他像是积聚起了所有的力气,拄着覆雪剑,艰难地走出了房间,一路艰难地走到了风雷焕的院子里。
陆知微一步都不敢松懈跟着他。
看着他停留在风雷焕的窗下,像是在犹豫是否要求助。
房间里,风雷焕正与风解识交代:“眠儿若是能成功降服魔剑,往后他便是你的覆雪剑;如若不成,绝不可心慈手软,放任这等魔物为祸人间。”
寒夜里。
陆知微陪着风眠站在窗下。
看着他低头看覆雪,用指尖轻轻磨过剑身上的繁复花纹,看着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木然,最后竟然又露出了一点久违的温柔明媚。
覆雪如同回应,微微散发出寒光。
这是这一柄桀骜不驯的剑第一次,没有攻击性地散发出剑意。
……
再后来,风眠就顺利出了关。
所有人都发现,他身上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的风三公子话少沉闷,是一个安静而令人感觉到疏远的人,出关之后的风三公子,有时会变成绵柔的水,偶尔笑一笑,眼角眉梢的冷意就如同冰棱上开出了霜花。
他似是变得温和了。
可是好像又不是那样。
侍女们说,风三公子宛若要飞升,也宛若要死去。
风解识见他这副模样,终究是叹息:“阿眠,你如此年纪,本不必活成这般模样。不如我去求师尊,让你下山历练数月,纾解纾解心情。”
风眠却只抱着覆雪剑笑,轻声道:“不需要了。”
风解识还想说什么,都被他的目光阻挡。
风眠只道:“覆雪足矣。”
……
陆知微呆呆看着风眠。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不过是风家为风解识准备的一柄刀刃,然而风眠却依旧是风眠。
此刻他虽遭遇了变故,却仍然是一颗道心如初。
又是什么让他长出魔心来呢?
她的心念一动,梦中的画面也跟着流转。
陆知微在梦中辗转,兜兜转转,后面又是许多段快得几乎看不清的梦境。那些模糊的记忆里有风霜雨雪,有电闪雷鸣,还有窗台上的一朵颤颤巍巍绽放的小野花。
等到梦境又一次变得清晰,风眠已经遍体鳞伤。
世人都说他为覆雪剑所控,失控斩杀风家数人,被风家逐出了宗门,而后在崔嵬山入了魔。
陆知微刚刚一降落,就看见入魔之后的风眠承受着身体内灵力一寸一寸被魔气侵蚀的痛苦,躺在地上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没有魔心,所以魔气正在一寸寸蚕食他的神魂。
其中的痛苦,远比烈火焚身要痛苦千万倍。
“风眠、风眠——!”
陆知微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边上狠狠擦自己的眼泪。
风眠已经晕过去几次,醒来时痛苦得满地打滚。
气息奄奄间,他躺在地上绝望地望着夜空。
满月夜,没有星辰,月夜的风传来一些隐隐约约的响动,在风眠弥留之际吸引去了他的注意力。
“慢一点,再慢一点——”
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月下,一个少年正御剑而行。他身后有个女孩子,正紧紧抱着他的腰,一边埋着头一边细声细气喊:“陆意非你这个笨蛋,你小心看着点羊腿,可别让它掉下去了——”
陆知微一怔,震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那是……十五岁的陆知微和陆意非?
看得出陆意非的御剑技术还相当拙劣,他歪歪斜斜,险些带着女孩子一头撞进灌木丛里。
十五岁的陆知微,暴躁地揉着额头从灌木丛里钻出来,生气地大叫:“陆意非!你技术太烂了!”
陆知微一边叫,一边小心地护着手里的羊腿。
她的鼻尖微微耸动,试探性地往风眠在的方向走动了几步。
她一边嗅一边四下寻找,眼看着就要扒开遮挡着风眠的那一点灌木枝条——
风眠透过丛丛的叶子,终于看见了少女的脸,忽然瞪大了眼睛。
“师姐,你在找什么?”陆意非也从灌木丛里爬出来。
“……好像有血腥味。”少女陆知微喃喃。
“那是你羊腿没烤熟吧?”陆意非说。
“……等下你别吃了!”
少女陆知微气鼓鼓,她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终究没有继续探寻,而是抱着陆意非的腰,跟着他重新御剑飞上了天际。
“等、等一等——!”陆知微在地面上急躁得叫嚷。
然而说什么都晚了。
少年和少女飞快地御剑路过了。
他们似乎一直是在打闹嬉戏,笑声在月夜里飘得很远,谁也没有看见黑夜的地面上,躺着一个即将死去的凡人。
风眠静静躺在地上,目光微微,目送着这一对少年人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他闭上了眼睛。
就在那时,第一缕魔气,从他的身体里自发地孕育了出来。
那是一个修道者不该有的堕魔欲念。
他的魔心。
作者有话要说: 风·彻底被老婆看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