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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棠儿 ...


  •   仲之

      陈春棠有很多个称谓:陈老师、陈教授、陈总编、陈社长、陈部长以及老春,笔名有春歌、秋之语、仲衡,此外还有听起来倍有面子的,如著名评论家、书法家、作家等等。
      这些称谓串起来要比路边烧烤店撸的羊肉串还长。
      可是我觉得最有意思的还是春棠儿。
      春棠儿这个昵称属于他的少年时代,他出生和成长正值六十年代初期,那是一个既善良又邪恶、既真实又荒诞的年代。
      春棠儿上初中的那会儿,矮矮的个子,圆乎乎的脸。一看就以为是谁家的孩子没看住,溜进了别人的教室一般。他上课时需要爬上凳子才能坐稳;就算是坐上第一排,也可能看不到黑板。由于太矮小,班里的同学对他也分成两极,有把他当成宝贝逗着玩的,也有因看不惯他老是被宠而给他难看的。有一次后面一个高大的男同学经过他的座位,冲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吓得他双手抱住头卷缩在墙角,甚至所有同学走光了他还楞在那里。
      鉴于春棠儿的海拔过低,一开始学校不打算录取他。可面试老师一看到他填写的表格就傻眼了,端庄秀丽的钢笔字与眼前这个略带懵懂而稚气未脱的小孩儿一点也不匹配,百分百怀疑是别人代写的。
      “这是你填写的?”老师问。
      春棠儿惶恐地点点头。
      “小孩子讲话可要诚实!”老师表示打死也不相信,叫他写一下,眼见为实。
      春棠儿满脸羞红急得想溜,没想到老师和同学将他一把按在桌子上,最终还是乖乖地写了“合浦县营盘中学”工工整整但非常清秀的七个字。
      所有人都惊呆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班里的老师同学甚至整个学校,人人都知道我们班里有个春棠儿,为何?就因为这家伙不但长得呆萌,而且还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字体架构、笔法甚至比老师还要老辣几分,而且还会画画,这恐怕是春棠儿很快出名的原因。
      学过美术的人都知道,一般成年人的身高相当于七个头部的比例,可春棠儿的头部就占到了身高的五分一。他的脑袋瓜子硕大无比,超越常人。尤其是步入中年功成名就后,不但思想膨胀,脑袋也跟着膨胀。这么说吧,单是脑组织的分量绝对超越爱恩斯坦,所以才这么聪明。如果要丈量他头部的周长,绕一圈至少要半个钟。
      大有大的道理。他这一生的荣华富贵,全靠脖子上这颗脑袋了。
      春棠儿自幼天资聪颖,父亲陈汉尽管有读书人的几分儒雅,但那个年代却不能当饭吃,干农活更是低能儿。为此陈家常受到村里人的欺负与霸凌。但陈汉公识货,见这个二儿子生出来就喜欢摇头晃脑,一看就是达官贵人的命。因此一直把春棠儿当国宝一样“圈养”着,时时处处护着他。
      春棠儿最喜欢拿上辈传下来的字帖来比划,有时屋里很暗,他就屁颠屁颠跑出屋门口拿个树枝乱画一番,甚至太阳晒到额头冒汗也全然不知。
      为此,父亲经常利用生产队开批斗大会的机会,在会场的草坪上收集了很多的三角旗、刀子旗、标语、旧报纸之类作为儿子的练字用纸。
      一次,春棠儿照例跟在父亲的后面去收拢废纸。父亲在前面收,他就在后面看住。如有人靠近,就仿佛要了他命根似的,两个小手死死地护住一堆破纸。他也不看看自己的手有多大,拢住了这边,那边又够不到。一阵风吹来,春棠儿手一松,一地的纸张顿时满天飞。春棠儿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不停地蹬腿,那个凄凉,路人见了都觉得可怜!
      “春棠儿,你阿爸在前面被造反派抓了!”
      “阿爸!”这回春棠儿哭得更厉害了!
      1975年,春棠儿初中毕业,在当时的政治生态下顺利被贫下中农推荐上了高中,分到了文体班。
      这文体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时文体班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摇篮,荟粹了全学校所有的精英人才。那些长得眉清目秀身材苗条的或者声音清脆洪亮的,或者体育方面有特长的全都被吸收进了文体班,一时间文体班风光无匹!可相貌身材不占优势的春棠儿是怎么混进去的?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他写墙报的才艺吧。反正学校排练《长征组歌》大合唱时,就算你往两边个小的找,都很难找到春棠儿的影子。
      后来才知道,春棠儿进文体班还真不是单靠画写墙报,这小子还有演话剧的天赋。在宣传队里,他演过当时风靡一时的校园歌剧《园丁之歌》中调皮可爱的小学生陶利,也演过现代京剧《沙家浜》里的胡司令胡传魁。所扮演的角色活灵活现,至今人们还津津乐道。
      终于熬到了高中毕业,几乎所有毕业生都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回家务农。可手无缚鸡之力而永远长不大的春棠儿该往何处去?此时的春棠儿,仿佛一个黑夜中走到悬崖边上的夜行人,绝望极了!
      老天有眼!凭借在课余时间帮学校誊写钢板试卷而积攒下来的好印象,再加上学校确实找不到比印刷体标准的刻写手,于是命运在关上门的一刹那,终于为春棠儿单独开了一扇窗。春棠儿意外谋到了一份上天眷顾的好差事:文员兼敲钟人。
      春棠儿不禁喜极而泣,欣喜若狂!

      春棠儿看起来个小,懦弱,不经吓。然而这些似乎都是他的外表,内心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坚韧与倔强。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1972年春节,生产队杀猪过年。由于春棠儿一家是外来户,而父亲陈汉又是文弱手拙,打渔所得甚少,不能为生产队贡献更多的工分,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生产队长硬是无视春棠儿一家期盼猪肉过年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拎着最后一坨猪肉扬长而去。
      村里所有人都分了猪肉,只有春棠儿兄弟几个和父亲呆若木鸡留在原地。
      “爸,他们为什么不分猪肉给我们?”小孩子不解地问。
      “走,回家去!我们杀猪过年!”父亲近乎嚎叫着说。
      回到家里,父亲冒着被批斗的风险,狠心杀了自家一只不到20斤的猪崽子。
      活猪私宰可是犯法的!可是父亲已经顾不上豁出去了,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几个孩子免受过年的“无肉之辱”。
      此时,一家八口人围着破旧的四方桌,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默默吃着饭,嘴里含着不忍心咀嚼的猪崽肉,似乎嚼一口,那只可爱的小猪就要痛一下。你看我我看你,眼睛里晃动着就要溢出的泪水,一言不发过了一个难忘的除夕夜。
      这便是仲衡散文《那年的年》所记载的真实往事。
      一晃几年,当年钢板佬、敲钟人尽管受到万有引力的制约,但也逐渐变得成熟起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地位的变化,昔日噤若寒蝉的春棠儿俨然变成了人人尊敬的陈老师。不仅性格随和,而且说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妙语连珠。但“那年的年”始终像阴影一样挥之不去。出人头地的欲望与日俱增,发愤图强的势头不可阻挡。
      威尔第歌剧《弄臣》中有一首咏叹调叫“女人善变”,其实男人变得更快,只要有机会。
      当年笔者初中时曾和春棠儿同届,后来阴差阳错低了他一届,当我还蹭在高二时,人家已经华丽转身成为教工了。尽管还是□□后期艰苦朴素的年代,但那时老师和学生依然等级森严。比如学校的膳食,学生只能自带饭盅和米放在饭堂加工,菜也只是一条手指大的咸鱼或几片菜叶,而老师的鱼却是香煎的新鲜鱼,关键是有肉。
      一天上午,下课的钟声一向,同学们像苍蝇一样“嗡”的一声从四面八方涌向食堂。
      那时食堂是没有饭桌的,只能各端饭碗三三两两在周围,或站或蹲,只要把米饭“哄”进肚子了事。那时下饭的菜不叫菜,而叫“送”,估计就是这么回事。
      我好不容易在食堂找到了我的饭盅,热气腾腾的端了出来。忽然门口一阵猪肉的香味扑鼻而来,定睛一看,是春棠儿端着饭菜正从我身边走过。那金灿灿、香喷喷的肥猪肉熏得我口水直流,心想凭借我跟他的关系,匀一小块给我过过嘴瘾应该不成什么问题,这馋鬼从前没少到我家蹭饭打牙祭。况且还有初中时期我俩水沟边的“烟盒之约”呢。
      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
      我下意识三步两步,跳过横亘在空地上的柴堆,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和他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暗示他匀几块肥肉解解馋。不想人家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你的需求,而且每咽进一块肥肉,觉得就像晕车,猪油从嘴角溢出,天旋地转,一脸的痛苦状。
      正当我抿着嘴阻止口水往下掉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春棠儿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向潲水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将所剩肥肉连带米饭悉数倒进了潲水桶。
      那一刹那,我的脑袋像遭雷击一般。感觉他那一倒,已经将我们之间所结下的全部阶级感情全数倒掉了!
      以当时的情形,我连杀他的心都有!
      娘希匹!那年的“年”就该这么过,当年无猪肉吃活该!四十年后看到他那篇痛不欲生的《那年的年》,内心竟然生出不可名状的快感。
      八十年代初,为了摆脱“敲钟佬”的名声,春棠儿连续两年参加了高考,虽然分数上了大专线,作文成绩是南康考区最高分。无奈体育老师确实教不好数学,因数学成绩过低,连续两年铩羽而归。
      可是春棠儿岂能就此束手就擒?
      经过陈世枢校长的特许,春棠儿忙里偷闲蹭了一期补习班,一边干着敲钟刻钢板的活,一边磨刀霍霍东山再起。没想到经此一磨,就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在高考中举梦想的驱动下,被磨得既快也光,一时间吸引了很多同学的注意。如今的陈夫人齐大夫,就是在当年这个补习班电光火石般对上了眼的。
      果然,春棠儿翌年参加全国成人高考,一举中标,如愿以偿拿下了安州地区教师进修学院中文系。
      进修期间,就像鱼入大海虎放南山,春棠儿的才华得到了集中的爆发。在一次全学院书法美术作品比赛中,春棠儿一人拿走毛笔书法、钢笔书法和美术创作三项第一名。至于他的作文,更是经常被作为范文印发全级学习。
      三年后毕业留校,再次续写留校传奇。
      看官,这次留校与高中毕业留校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春棠儿不再是那个猥琐的敲钟人,而是堂堂学院团委副书记、《院报》编辑部主任兼书法教师。
      春棠儿终于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再三年,春棠儿调入了安州报社(安州日报社的前身),成为该报的创始人之一。
      经过20多年江湖的血雨腥风和报业的浸润打拼,已经成为名记者的春棠儿今非昔比。陈记者的文章高屋建瓴,洋洋洒洒。报刊社论纵横捭阖,观点犀利,文辞辛辣,戳中痛点;文学作品立意新颖,意境高远,博古通今,形象生动。
      于是,陈记者很快成就了安州报业一支笔而受到时任□□赏识,官至报社党组书记、社长总编辑以及宣传部常务副部长等要职。
      在他大权独揽亦官亦商大刀阔斧的运作下,报业集团风生水起富可敌国,社长大人摇身一变,成为呼风唤雨的地方一霸。
      一天,几个昔日的老同学过来看他,陈社长自是笑脸相迎,立即安排饭局接待。
      “春棠儿,你有如今的成就,作为老同学我们感到很有面子,你可不要升官发财忘了老同学啊!”其中一个大大咧咧的说。
      不想陈部长脸一黑,正色道:“乡里有乡里的习俗,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今后如在公众场合直呼我春棠儿,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是,以后再也不敢了……”
      部长说的没错,无论官场还是职场,都应该有与之相适应的基本礼仪,不然规矩乱了,事情也不好办了。
      一场本该愉快的聚会,就这样草草收场。
      这个就是春棠儿。
      不!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春棠儿了。

      《安州日报》是党委、政府的喉舌,代表着地方党和政府的立场,而社论就是这个喉舌在发声。以“春歌”为笔名的评论员文章,几乎占据了这个时期党报的所有头版头条,而冠以“春歌”笔名的陈部长本人,则声震四方,各方诸侯顶礼膜拜,莫敢不从!
      对于重要新闻或评论,春歌必定是如履薄冰斟酌再三,因为哪怕讲错一句话或排错一个领导的顺序,都会铸成大错甚至会丢掉乌纱;而对于一般的通讯报道或是文学青年求教之类,春歌却是信手拈来游刃有余,至于想依托媒体出名的企业厂商,那就没有什么客气的了。
      报业集团为了配合泛北部湾经济区的发展,创办了一个刊物名为《今日安州》。而钱从何来?那些区县的政府或是大企业肯定是冤大头了。
      “李书记,这回安北区的出口加工区要搞出名堂,一定要加大宣传力度啊”春棠儿咬着半截蓝真龙,肥胖的身躯深深陷进了沙发,吐着烟圈徐徐的说。
      “要的要的,这边还要仰仗您春歌大人的呢,待会儿找个高手炮制一篇长篇通讯宣传宣传,还烦请部长大人发个头条加个编者按之类那就妥了。”
      “好说好说”,老春应道。
      “陈部,《今日安州》创刊号的赞助款10万够没?”李书记心领神会拋出了橄榄枝。
      “够够够了,够兄弟够义气够意思,知我者书记大人也!”这回轮到春歌语无伦次了!
      然而,对于不听俺老春招呼的,那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一天,广告部的叶倩经理悻悻地跑到社长办公室,一副委屈的样子。
      “说,什么事情难倒你叶塞尼亚叶美人?”他喜欢称呼叶倩为叶塞尼亚。
      陈社长色迷迷地盯着报社社花叶倩,那眼神几乎穿透了叶倩的衣裳。叶倩今天穿着一件粉红无袖连衣裙,走近陈社长时,连衣裙的红色反光直接投射到陈社长油光铮亮的脸上,一股体香沁人心脾,陈社长不由得心荡神摇。
      “社长,这个月的广告任务有点悬,您一句顶一万句,帮打个招呼好不?急死人了!”
      “怎么啦姑奶奶?”
      “之前承诺一个版面的房地产商由于项目资金链续不上,说要缓一缓......”
      “呃!”社长收回了游走在叶美女身上的目光。想不交钱?那可要了社长的老命。
      “还有那几家金融单位仗着央企身份,连赞助费都不给,还想我们帮发软文宣传,讨厌死了!”叶倩说。
      “他娘的,谁瞎了狗眼也不敢瞎到连报社都不放在眼里吧?”社长仰着头喝了几口竹叶青准备发泄,不想反被呛了几下。
      “找人写篇新闻调查,就说这个房地产商以次充好,资金链断裂准备跑路,还有那个什么保险公司误导客户,收保费容易赔款难。给我写!狠狠地写!写死他们!”社长的额头已是青筋暴起。
      还没到第三天,大美女叶经理手捧一个礼盒娇滴滴地敲开了社长大人办公室的门,眉开眼笑的报喜讯来了。
      不用说,前面说到的赞助单位,应该知道厉害了。
      这就是春棠儿。
      不,这是报霸!

      老春的狂和傲在安州是出了名的存在,那是个人才情、能力成就与公权力攀亲而产生的化合物。只因指鹿为马、点石成金的事情做的多了,狂和傲也就顺理成章。
      老春有一个爱好,喜欢别人对他阿谀奉承。他常说:“听好话如沐春风,听坏话如临大敌!”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是人都喜欢听好话!”
      比如他写一幅书法或一篇文章,都会发至几个微信群要求“不吝赐教”。
      列位看官,这个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文人墨客虽言不由衷,但堆砌词藻忽悠领导的本事非常人可比。可对于那些商界的朋友,不是请客吃饭送个礼什么的就完事了,你得会写赞歌颂词,而且还不能泛泛而谈地用“鸿篇巨制”、“高屋建瓴”、“精彩绝伦”之类来搪塞他,而是要写成读后感或评论文章,要从中心思想、核心价值、表现手法和艺术特色以及在当今文坛所造成的影响之类,小中见大张扬开去,说的越大越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方可放你一马!
      老春虽算不上家学渊源,但诸子百家却是无师自通。在安州地区教师进修学院进修了几年中文系后,加上进入报社踏进仕途,着实用功恶补了一番古典文学。据说家里但凡手够得着的地方,必放有各类文学典籍,可以说是“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一点都不过分。
      一次陈社长接待了广西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的几位教授,席间侃侃而谈,说起竹林七贤、初唐四杰、唐宋八大家,个个如数家珍头头是道。不料陈社长一仰脖子,第八杯五粮液入肚,脱口诵道: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汉皇重色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从《滕王阁序》《长恨歌》甚至两千多字的《离骚》一字不落背了个遍,搞得满桌子自命清高的学究们个个瞠目结舌,下巴碎了一地。
      可问题不仅限于此,这厮已不满足于吟诗,而是要作赋了!
      不久,他熬了两个通宵,七易其稿写出了《达园赋》《传善赋》《奇才赋》等文言骈文,都是粉饰几位本地书法家的美文,自我欣赏了一番后连夜发到各个微信群。
      要知道他进的微信群非官即商,亦文亦武,朝野通吃,高人多去了,结果是毫无疑问收获了四面八方刷屏似的捧场和溢美之词。
      其实老春远不满足于区区几句口舌之快,心想我都甘为人赋,就没有谁站出来为老春而赋?老春在群里多次暗示,谁能出手作一篇《春棠赋》为他树碑立传歌功颂德的,将重重有赏!
      谁知等了一段时间竟然无人回应,于是在群里指桑骂槐起来。
      “丢那妈,讲这些有卵用!”
      “看来俺老春就算获得茅盾文学奖,也不会有人给个说法了,悲哀啊!”
      “老朝,命令你为君翻作春棠赋!(白居易《琵琶行》里有一句‘为君翻作琵琶行’)”
      “王老师,你也来一赋!”
      还是没有等来回应。
      大家不是刻意不给老春台阶下,而是你自吹自擂倒也罢了,我们姑且听之任之。走遍全中国,哪有逼人写赞歌的事儿啊?就算□□时期也不会有。
      “你等不义,别怪我不仁!”老春撂下了狠话。
      果然老春终于坐等不及,竟然亲自操刀为自己私人订制起《春棠传》来,并且“盗用”了一个知名文学评论家笔名,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千古奇文春棠传》的评论文章,自比王勃重生子健再世,傲视当今文坛。
      自那以后一发不可收拾,老春先后炮制了小小说《灭亲》《抓阄》《哥俩好》等等,还写了《在情与法的边缘》《文变染乎世情》等文学评论,作者、评论一人全包,然后发到各群指名道姓强制阅读。
      “为自己的文章写评论,有点不合适吧?”文友善意规劝。
      “明显就是带方向,纵使有意见建议也不敢提啊!”
      “你的无言就是意见,”有人附和道。
      “简直就是自恋狂、变态狂!”
      “好在部长大人不是一国之君,那样岂不是要臣民山呼万岁?”
      “个人崇拜吧?”
      群友有些话不便在群里说,群里纷纷各自艾特私聊。
      “春歌说了,只有作者才能深刻理解作品的内涵。”一哥们群里出来圆场道。
      过了许久,老春无奈发了一句:
      “今夜无人喝彩,我有什么办法?”老春发了两个憋嘴表情做无辜状。
      老春不仅强势,而且喜欢在人多的场合扮演专家学者的角色。记得一次春棠在饭桌上旁征博引高谈阔论,而且居高临下,当场考我们的一些文学历史常识以彰显他的学识渊博。
      “陈社长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搞文学自是你的看家本领,我挑几个你最熟悉不过的小问题请教一下如何?”我冒天下之大不韪,故意给他出难题。
      “请出题!”老春嘴里吹出烟圈,用手顺时针按摩了一下将军肚,胸有成竹!
      “请听题:什么是GDP?这可是在你政论文章里经常出现的经济学概念啊,给我们普及一下吧?”
      “丢!不是文学题啊?”老春一脸意外:“GDP嘛,不就是国民收入....国民生产总值吗?”
      “错。国内生产总值,一字之差。”我更正道。
      “意思都差不多。”
      “老兄,亲儿子与侄子一样吗?”
      在座的人轰然一笑。
      老春断断没有想到,我竟以他运用最多的经济学名词杀了他一个回马枪!
      这就是春棠儿。
      不,你老哥眼拙了。这位老兄已经不是原来噤若寒蝉的那个春棠儿,而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陈大部长了!

      所谓天才就是勤奋加上天赋。春棠儿如今的成就绝对匹配得上他那硕大而又聪明绝顶的脑袋。以目前的衔头足够你数上半天的。什么书法家协会理事、北部湾大学客座教授、广西大学客座教授、研究生导师,国家二级编审,报社社长,总编辑、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等等,都托了这颗脑袋的福!
      春棠儿不仅多才多艺,搞怪无厘头更是一绝!
      最近,春棠儿张罗了一场“戥猪石”协会四十周年的纪念活动,还专门写了一篇长篇纪实《戥猪石奇传》。
      何为“戥猪石?”就是旧时候人们去圩上买猪崽回来养,但扁担的一边很沉,不容易找平衡,因而需要在扁担的另一头放块石头,起着平衡和陪衬的作用。于是这个“戥猪石协会”,就被赋予为人作嫁、牵线搭桥的含义。
      说人话,就是所谓的婚姻介绍的干活!
      当年这个“协会”所开展的一系列狗血的活动,以至于鸡飞蛋打、妻离子散的阴功事这里就不细说了,单说“戥猪石协会”成立时的画面,足够你笑到四十年以后的今天!
      话说当年在营盘中学,戥猪石协会成立了。
      既然要成立,就必须有个仪式感。
      春棠儿大脑袋晃了一下计上心来。他连夜绘制了一个背景墙,紧靠着一个在单间宿舍里遮挡床和蚊帐的地方。会徽呈圆形,里面画着一杆秤和一块石头,既贴近主题又美观大方,非常醒目。
      背景墙前面放置着两张用肥皂箱板改装成的“木沙发”,茶几上插着两面旗帜,一面是国旗,一面就是“戥猪石协会”会旗。
      按照规定流程,首任会长陈瑶老师和秘书长陈春棠先生要照个合照。于是两人换上一件皱巴巴的西装,正要摆Pose拍照,忽然想起还没有领带!
      没有了领带,西装就没有办法衬得起来,也就没有了庄重的仪式感。怎么办?那个年代领带是个稀罕物件,很难找的。
      正在你看我我看你一筹莫展时,一旁张罗的陈少华老师“哈哈哈”的笑了:“我看春棠儿穿的袜子很像领带啊,还带条间的!”
      众人一听轰然大笑:“臭屎袜!”
      “不会把臭屎袜当领带吧?”
      “不试怎么知道效果?”
      “我敢保证,绝对原装!”
      “怎么系上去啊?”
      “就夹在领口下即可!”
      七嘴八舌之下,春棠儿基本上是被众人强按住,釜底抽薪般从脚下扯出了一对臭屎袜,而且还烂了个洞。那个脚丫子陷进满是脚诟的皮鞋底,那种的臭味足以抵得上粪池里冒出来的沼气。
      而最终当这两只臭屎袜分别塞进陈瑶老师和春棠儿的脖子下面时,一屋子的人早已呕声连天!
      又是一阵哄笑!
      这张照片我见过,两个人正襟危坐,抿着嘴,看得出是强忍笑场。但如果不细看根本没有发现领带出现乌龙。
      这在文化尚处于一片荒芜的□□后期,这样的无厘头搞笑举动,如果归类为一种文化现象,真可谓是石破天惊了!
      只可惜这张照片经历了四十年沧桑,应该找不到了。
      这个久远的回忆应该也带有臭屎袜的味道吧?

      春棠儿的艰难成长历程令人唏嘘;
      陈老师的聪明才智已经是远近闻名;
      春歌的狂傲,领教过的人至今历历在目;
      陈社长的霸气侧漏,见识过的人诚惶诚恐......
      而这样的一个综合体,应该是没有什么人情味的吧?
      非也!
      春棠本来就叫春棠儿,这可不是北京人说的儿化音,而是当地村里人说的“儿”指的就是小个子。在陈汉公的五个儿子中,除大哥外,春棠位居老二,但个头最矮,后面还有三个兄弟。
      但就是这五兄弟,却只有春棠儿一人功成名就,其他几个兄弟还在外面继续“撒野”,继续着当年大山村过年分猪肉时所遭受的一模一样的白眼!
      如果说当年在父亲面前流着眼泪立誓今后一定要出人头地,不如说扬名立万后带领家族来一次报复性的复兴!
      自进入安州报社正式踏入仕途的那一刻,这个计划就开始了。当年老大为老二省学费辍了学务了农,理由是说自己比较笨不是读书的料;老四甚至为了老二老三能够读完中学,硬是在小学踩了刹车留了级。父亲说中学费用大,小学就在家门口,往锅里加一瓢水,就能从早上管到晚上的饭。
      可以这么说吧,当年春棠儿能够从偏僻的大山村突围成功,除了天资聪颖成为一家人的希望甚至是赌注外,兄弟们的牺牲与付出,跟解放战争中民众推着小推车支前是一样一样的。父爱如山,手足情深。此种大恩大德,甚至就像紧箍咒一样时常在春棠儿脑门上发条提醒。而他也曾经指天发誓,无论如何都必须报答父母亲和几个兄弟的大恩大德。
      春棠儿最大的愿望,就是将全家老少二十多口人从那个本来不像自己家乡的家乡迁到安州,让兄弟们脱离苦海,共享天伦。
      按理说刚入行,无论是工资收入还是人际关系,春棠儿都是处于自顾不暇的阶段,可是内心不允许他放弃践行自己的承诺。刚开始是寄钱回家,渐渐地他的海口越夸越大,跟父亲说自己升了官分了房,要接父亲来住(可惜母亲去世得早,未能尽孝),接弟妹来读书。其实他有什么钱?一个月几百文工资除了吃喝外,还要支持在省城读书的戚小姐,隔三差五还和狐朋狗友路边饭店搓一顿,所以总是捉襟见肘,经常厚着脸皮向同事借钱。
      一天中午下班,春棠儿刚走出大门口,父亲突然从一旁的电线杆后面闪了出来。
      “阿二,下班啦?”
      “爸啊?怎么来啦?也不见你说?”
      “是大哥给的地址,写信不方便,我就是来看看你。”
      春棠儿看见父亲,激动得脸上胀得通红,说话也不怎么利索了。
      他重新打量了自己的父亲:一身补丁且退了色的凡士林粗布中山装,虽然破旧,但还很整洁,看得出老父亲人前那份儒雅气度和从容不迫。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花白而稀疏头发遮盖下的前额,豆大的汗珠子占领了整个额头,抬脚一走,汗珠子就顺流而下。
      春棠儿无暇多想,说:“阿爸,我们先去吃中午吧。”
      春棠儿迅速盘算着接下来怎么对付父亲的盘问。
      在文峰南路的一个快餐店,春棠儿要了两碗猪脚粉和父亲一起吃着,忽然想起领导说要分一个房给他。那是报社的一个领导高升了,刚搬走,说是在旧地委大院里面的一个平房。春棠儿有一次晚上向领导汇报工作时曾去过。
      “对,带阿爸看房,不要让老人家对自己失去信心!”春棠儿心意已决,地委大院,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
      春棠儿终于领着父亲走到这个平房前。
      “阿爸,这个就是报社过几天就要分给我的房子,之前都是领导住的。出入这儿的人都是安州地委的领导和家属,非富即贵。报社领导看好我,要我好好干,将来能接他的班!”
      这是地委大院靠东北边角的一间旧平房,由于修铁路通过,房子的一角被推掉了,本来挺四正的房子变成了三角屋。房子紧挨着路基,路基基本与房顶持平,火车经过时,如果错开角度,你会以为是在房子头顶碾过去。火车一响,地动山摇!
      虽然房子不怎么样,且还没有到手,但光是“地委大院”这个光环,足以让父亲相信,他的这个阿二,是可以不负父亲期望,一定能够在这个权力倾轧的地方闯开一条血路,平步青云的!
      父亲本来就寡言寡语,平时都不会多讲一句。一路上春棠儿只管滔滔不绝的说着,父亲时不时点头的应着,就这样过了一个晌午。
      次日一早,春棠儿送父亲去车站。父亲还是话不多。临别时说了一句:“阿二啊,要做老实人,不要玩虚的,少说多做,不亏。”
      看到父亲渐渐远去,春棠儿眼前马上浮现朱自清《背影》里的情景。父亲的背影越来越小,可眼前仿佛矗立着一座山,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看来普天下的慈父都是一样的,话虽不多,但无言的父爱,胜过真切的表白。春棠儿的眼睛一下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
      父亲的话,春棠儿听进去了,可似乎还没有全听进去。

      老春在安州经过几年的闪转腾挪,羽翼渐丰,并早已另置了房产。而地委大院的那间三角屋,其功能也由家和宿舍“转型”成为了老春社交的一个据点。
      古语云: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老春的成与败,得与失,荣与辱,喜与悲,都与安州地委那间三角屋不无关系。
      就在老春事业的上升期,为了积累人脉,这间三角屋可没少做鸡鸣狗盗等令邻里侧目的嗅事。
      曾经一个早晨,邻居老李起床出门口一看,发现老春的三角屋门口横七竖八停着十几辆单车。老李好奇心大起,趴着窗户透过一块烂玻璃往里面一看,竟然发现屋里床上、沙发、地板上同样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青年男女。显然头天晚上这帮人已经疯掉了。
      从此,这间三角屋也被称为“快活林”。
      然而,正像《淮南子道应训》“夫物盛而衰,乐极则悲”所说的那样,人过于嘚瑟,就会忘乎所以,就会意味着有什么始料不及的事情悄然而至……
      果然一个深夜,老春在这个三角屋辅导一个文学女青年时两人都有选择地“忘记了时间”,被家里的领导堵在了门口。
      话说这天夜里,一个刚到报社实习还不到一个月的上海交通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的超级校花陈臻与陈总编相约,来到这间三角屋进行“学术交流”。
      时钟已经指向凌晨两点,周围静得连蚂蚁走路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可是在三角屋的里屋,两人窃窃私语的话语声似乎还夹带着一股咖啡和烟草的味道溢了出来。两人从宋代第一才女李清照说到了新中国新闻事业的奠基人范长江;从中国四大奇书之《金瓶梅》说到描写婚外情的《包法利夫人》......本来就美若天仙吹弹可破的陈臻,在柔和灯光的雕塑下,更显得凹凸有致楚楚动人。佳人就在眼前,老春的目光无处安放,直看得他抓耳挠腮,眼神游离......
      “嘭嘭嘭!”突然,屋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我的天,老婆大人驾到!”老春内心一紧,但这个时候只能选择故作镇静。
      “开门!”门外老齐在用平静但又带有威严的声音喝令道。
      “来了!”老春心头挂着几十斤大石头,七上八下,脑海里紧急搜罗了一千个应付的借口,极不情愿地去开了门。
      “想不到社长大人工作已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了,可要注意身体啊!”齐医生进了屋,淡淡地说。
      “老婆大人,必须解释一下……”
      “不用解释!”老齐立即打断:“你请里面的人出来吧,我就不进里屋了。不该看的不看。你知道我是有屋钥匙的,敲门是为了给你们体面。”老齐不炒不闹,语气出奇地平静。越是这样老春越是觉得大事不妙!
      “师母来啦?”这时陈臻缓缓的从里屋走了出来,人未到声先到。虽然有点尴尬,但陈臻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只是觉得不太好意思,没有什么大不了。
      倒是老春内心有鬼,本来今晚的功课已经做了八九不离十,拿下陈臻是水到渠成的事,不想被料事如神的老婆大人给逮了。
      准确来说是搅了。
      陈臻见到师母大人到了,觉得是自己干扰了他们夫妻之间的正常生活,遂忙不迭的说抱歉,刚好可以借故离开。陈臻内心很单纯,不去掩饰也不用掩饰,自然得很。
      “估计你们也是饿了,不然我们一起出去吃个夜宵如何?”齐医生看着两个尚处于惊悸之中的人说。
      “还吃夜宵?老婆莫不是要不吃敬酒吃罚酒?”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在老春心头油然而生。
      “我看不用了,陈总和师母都辛苦了,我就打个的回去得了,明早还要赶稿呢。拜拜啦!”陈臻的身影如同她毫无杂念的说话一样从从容容地从三角屋飘了出去。
      老春无言地杵在原地,而老齐也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走了。
      原来预计会有一场类似上房揭瓦冬雷滚滚的大动静,想不到很快会偃旗息鼓。
      这究竟是黎明前的黑暗,还是临刑前的计秒?老春真不敢往下想!
      其实老齐从陈臻一脸茫然的眼神中就觉察到这个女孩并非是有意当第三者,或者老齐刚好踩准了三方都不尴尬的时点,看不到不该看的。再说也说不上捉奸在床,如果再陷进无休止的解释和争辩,怕也永无宁日。
      老齐何等修养?所以老齐不会当场发作。
      不过经此一吓,老春从此患上了深夜恐惧症,也为日后夫妻间的恩怨打下了一个楔子。

      安州日报社简直就是按照春棠儿的爱好、知识储备和远大抱负来创办的。在这个大染缸里,春棠儿的潜能得到了极大的发挥,可以说是如鱼得水。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为了让领导风光,他台前幕后,人前马后;上得讲台,走得夜路。果然不出几年,就混出了名堂,腰包里的钱鼓了不说,还笼络了不少为他鞍前马后供使唤的一干人。
      于是他为大哥开了个报亭,为老三活动承包了一个大学五千人的饭堂,为老四谋到了北海一个中学副校长的位置,为五弟谋进了机动车检测中心,为领养的小妹谋了二医院做护士。所有兄弟姊妹事业有成衣食无忧,出入小车住必小洋房。就连春棠儿也是狡兔三窟,整个家族的资产已是不可计数。
      总之,兄弟们的要求有求必应!
      总之,带领家族走向复兴的计划可以说是大功告成!
      但是梦想是一头肥猪,现实却是一条瘦狗。或许春棠儿过于理想化,推己及人,相信别人也做得好。还不到一年,通过银行贷款给老三开的餐馆由于经营不善倒闭了,最后被迫卖了一幢房子还债;精心打造的“颐德山庄”也因过于乐善好施,整天想着文人雅士流觞曲水的神仙生活,只管吃喝玩乐不管经营收入,玩了五年因交不起租金就被产权方强行收回。即便如此,春棠儿并不当一回事,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其实对我来说有一个迷一直未解:春棠儿自解放以来读的就是文科,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尽管也经常写经济新闻和时事评论,但经济学方面的一些概念都不一定弄得清楚,他是怎么衣食无忧的?
      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就是他居然会为治疗他的一个小跟班兄弟强哥的病,不惜向医院施压进口一台价值200万的高端设备,治好了强哥的歪嘴病。
      那是一天深夜,强哥陪着春棠儿在报社校样,凌晨两点才回家。那时大街已经人迹稀少,何况小街小巷?结果途中被贼人拦路打劫,春棠儿吓得卷缩在车里头也不敢抬。这时,只见强哥从副驾驶室操起一根铁棍向黑夜中声音传来的方向砸去,只听一声惨叫,对方落荒而逃。而不幸的是强哥用力过猛,一头撞向路边的一棵树,当即昏迷过去。
      强哥缓过来时竟然说没事,拒绝了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没想到才过几天的时间,强哥时不时感到头晕,说话口齿不清,嘴巴不时抽蓄,脑袋不停晃动,像中邪似的。
      经过核磁共振检查,强哥竟然是因头部碰撞致颅脑挫裂性损伤,情况非常严重。如不及时诊治,有可能会留有不同程度的后遗症,如肢体的偏瘫、失语、失忆以及精神异常等严重并发症等。
      老春立即动用全市所有医院的资源全力救治强哥。
      安州一医院有一个广州中山医的教授交流到该院,说这个病可以康复,但需要一台价值200多万的美国进口专用设备。该医院此前也有引进此设备的计划,无奈资金不足耽搁了。老春闻之大喜,立即将引进此设备作为振兴安州市医疗卫生事业,提高安州医疗科技竞争力的一个战略项目进行运作。为了达到目的,老春甚至找到市政府分管医疗卫生的副市长。在老春的不停奔走下,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强哥,最终凭借先进的设备和专家的回春妙手,砍开头颅动手术五个多个小时,终于捡回了一条小命。
      从此,强哥说自己的命是春棠儿给的,视之为再生父母,随时可以赴汤蹈火;而春棠儿却说,“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结义兄弟不能舍弃!”
      如此胆略和义薄云天的兄弟情义,竟然也出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而又心高气傲、狂妄霸道的陈部长身上!
      老春虽然高傲,但也从不忘记自己苦难的经历,时常推己及人,主动公益。比如他就曾经帮助一个十三岁的贵州少年吴勇圆了寻亲梦。这个案例后来在贵州当地媒体报道后点击量达到了惊人的300万。安州□□亲自安排陈总编代表安州市420万各族人民送小吴勇返回家乡,受到了黔西南州州长书记等党政领导和普通民众的夹道欢迎。当时的盛况,不亚于麦克阿瑟从朝鲜回到美国纽约时所受到的英雄凯旋般的欢迎。
      春棠儿的才情,别说人才济济的安州,就算八桂大地,能拿出来与其PK的可以说没有。你别不信?论文章,报社总编的如椽大笔撂在那里;论诗词歌赋,四诗五经出口成诵:论书法,楷草篆隶魏样样都可以祭出精品;论口才,既能在千人讲台上纵论天下,亦能在饭桌上一个荤段子把一屋子的人干得人仰马翻。加上老春为人豪爽出手大方,结识的文人雅士江湖侠客数不胜数。
      曾经,全省十三届运动会即将在安州举行,□□将出席开幕式并发表重要讲话。为了慎重起见,安州市委市政府决定彩排开幕式,谁来扮演□□?□□说,凭借宣传部陈春棠副部长的阅历、见识以及所具备的临阵不乱,从容不迫的气度,可以临时扮演一下领导,而且整个排练议程由陈副部长负责。
      最终,在灯火辉煌,看台有三万八千观众的体育场上,春棠儿在激越的音乐声中徐徐站起来,高声道:“我宣布,全省十三届运动会隆重开幕!”顿时,万众欢腾,烟花腾空而起,仪式到达高潮。
      这在春棠儿看来,其感受不啻于君临天下!
      我一直纳闷:诺大的安州市人才济济,怎么说也轮不到其貌不扬的春棠儿丢人现眼吧!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残酷,服气了吧?
      看官问:说了春棠儿这么多,怎不说说他的女人或者绯闻女友?
      看到这里,总算划出了重点。
      老春的才情及影响力,在安州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江湖上的人以结识此君为幸,单是围绕在他身边的佳丽才女,蜂蝶乱舞,都可以说密实得水泼不进。
      就像我的语文老师朱宗正讲课时总能举一反三旁征博引一样,春棠儿总能在他所擅长的领域觅到绝代佳人般的知音。
      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的书画界美女林晞,是国内书画界一枝鲜艳欲滴的玫瑰。重庆妹子,热辣风情。在南京的一次书法论坛上与春棠儿邂逅,竟然被春棠儿三寸不烂之舌迷惑得乱了方寸。
      林晞的书画典雅空灵,含苞吐芳,老春的书法蕴含厚重的历史人文气息,两相碰撞竟火花四溅。林晞本来就是支撑这个论坛的头号女神,很多书法大家说白了都是奔她而去的。可是当晚,林晞在宴会上急急扫了老春的二维码,众目睽睽之下撇开众人,借故内急闪回了宿舍,精心梳理打扮了一番,着了一身清凉而凹凸有致的短装,约了老春,二人偷偷去了南京夫子庙和秦淮河。
      深秋的秦淮河,两岸酒肆林立。岸上人流如织,河上扁舟交错;岸上红灯高挂,水上波光粼粼。岸上一个秦淮,水上一个秦淮。秦淮的夜,真是美到极致,难怪自古江南才子多风流了。
      “年来肠断秣陵舟,梦绕秦淮水上楼。”
      那是清人王士祯的一首秦淮杂诗。刚从秦淮河的画舫出来,老春意犹未尽信口而出。
      “十日雨丝风片里,浓春艳景似残秋。”林晞一旁拢了一下晚风吹乱的秀发,稳稳的接了过去!
      “没想到华灯初上的秦淮河是那样的美轮美奂。”老春接着道:“第一次读到秦淮河,是因为朱自清先生那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一下子脑海里就泛起暮色里朦胧的灯影……”
      “还有那七板子里淡妆浓抹招徕生意的歌姬。”
      “对!还有六朝金粉……”
      “秦淮八艳。”
      “太对了!林曦妹妹,你太厉害了!”如此的无缝对接,令老春龙颜大悦。
      “春歌,你看我像哪一位?董小宛?还是陈圆圆?”林晞冲老春嫣然一笑,梨花绽放。
      “你比她们美多了!”老春稍一停顿:“关键是她们都已成为画里的人物,而你,却是我身边伸手一揽就可以座拥入怀的绝代佳人!”
      “你坏!”林晞做了个鬼脸,随即拢了拢被晚风吹乱的秀发。
      男人最怕的是女人拢头发的这个姿势,双手后仰,女人的曲线暴露无遗,一起一伏之间,无论多么坚强的男人,此刻多半都会沦陷。
      两个人从扁舟上了岸,在岸边的一个秦淮人家酒店靠窗款款落座,一边品着南京最有名的狮子头,一边纵论有关古代南京的逸闻趣事。这个时候,彼此的心境,全然没有什么商女亡国恨的爱恨情仇,两人只顾沉浸在相互揣摩和迎合的不可言喻的美妙当中。我敢断言,如果寻找到合适的杠杆和支点,老春恨不得立马撬动林美人的芳心。
      真是天杀的,不知道林美女中了什么邪,还没等到论坛结束,居然随着老春双双潜回到了安州。
      就像之前上海交通大学超级校花、倾城倾国的陈臻,只见了春棠儿一面就屁颠屁颠地追到安州来“实习”一样,简直不可思议。
      春棠儿,你究竟是哪根葱?
      但是,但可是,可但是,类似这样的令老春风光无限的好事总是没有太好的结果,就像一部未完成的交响乐,有了美好的呈示部和宏大的展开部,就是不见妥妥的再现部,令人扼腕。
      春棠儿,诉苦,思变,说狂,比傲,结义,称霸,论才,言情,你全占了。你这个挨千刀的矮仔国,我该怎么说你?
      数落半天,是为坚辞不作《春棠赋》。
      但何尝不成就了他的传记?
      我上了这小子的当了!

      2020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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