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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陪伴 ...

  •   中午,景晚月做完马厩的公务,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就赶紧回到了他和穆悠暂居的草料房。

      一推门,血腥味和着药味扑面而来,趴在地面草料铺上的穆悠已然昏迷。

      景晚月蹲在他身边摸了把额头,果不其然,又起烧了。

      他这人当真是流年不利。

      不久前,那裨将言道新都统即将上任,任何人不得在此时添乱,三下五除二地便处理了纠纷——

      穆悠以下犯上,王若下药害人,各打八十军棍。

      然穆悠出手狠辣,不顾同袍之义,军棍翻倍;王若自首,心存悔过,减二十棍。

      李通不知情,懵然受害,不受惩罚。

      穆悠便这样生生挨了一百六十棍。

      景晚月盘膝坐在地上,望着被彻底打成了血海的穆悠的脊背,忧虑重重——

      从军四年,他一心钻研兵法,每日操练作战,仿佛至今才开始一一窥探军中全貌。

      有自己及时救治,穆悠所幸并未伤骨,可给马兵派下来的伤药又能有多好?现下又起烧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景晚月侧手支着额头,指节在发际处轻敲,片刻后下定决心,起身走出草料房。

      午饭时间,路上没什么人,景晚月边走边在心中揣摩着即将要说的话,不多时来到营东马厩。

      他仅只往马厩入口处一站,其中围坐一圈吃饭的马兵们就愣了——

      不久前穆悠的一通大闹营中几乎已经传遍,景晚月跟着出了名,他现在是穆悠的同伙了。

      “你来做什么?”

      此处的马兵有齐人流民,也有别族人,皆戒备地瞧向景晚月,问话的语气带着排斥。

      景晚月不亢不卑地答道:“穆悠伤重,需人照看,营南马厩的公务我一人顾不过来,故而前来请各位帮忙。”

      马兵们顿时匪夷所思地瞪起了眼睛,大声反驳:“你想得美!你俩的事凭什么让我们干?”

      景晚月一脸平静道:“据我所知,营南马厩的公务本就是诸位的分内之职,诸位只因排挤穆悠,才通通走了。我刚才说帮,已是相当客气。”

      以平和微冷的语气说出居高临下之语最易令人动怒,一个马兵当即拧眉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要冲向景晚月。

      好在其他马兵还算冷静,连忙拉住了他,示意不要冲动。

      方才他们还正议论呢,新官即将上任,穆悠又闹了一场,这个当口,营中的纪律管制定然会收紧,实在犯不着顶风作案。

      但还是得骂骂咧咧几句。

      马兵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叫景晚月滚,景晚月却没有动,嘴角浅浅一勾,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

      “我知道诸位是因为出身和职级排挤穆悠,可诸位亦会被他人由于这些理由而排挤。换言之,诸位是被人欺负之后,心中忧愤,才又欺负旁人?这未免太无能了。”

      马兵们一听,纷纷挑起眉毛,怒道:“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让加害者自己知错,而非去加害他人。”

      “你说得好听!”马兵们更加愤然,齐齐瞪着景晚月,“有错的人会自己认吗?何况他们人多,职级又高,我们怎么斗得过!你这是什么风凉话!”

      景晚月认真地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和缓:“并非敌对拼斗,而是让自己变强。譬如穆悠,他行事固然冲动,但我敢打赌,此次之后一定不会再有人欺负他,这也并非只是因为他敢同李校尉生死相搏,而是因为……”

      “你们听说了吧,穆悠射出去的三箭都找到了,辨声出箭,百步穿杨,大伙儿即便嘴上不说,心里却一定都在震撼,心想乌兹人与齐人的混血原来竟这么厉害。”

      景晚月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穆悠这个两半人中最卑微的尚能如此,何况其他人呢?也就是说,他这一手,实际是让所有如他一般的人被更多的人看到了、重视了。”

      马兵们神色微变。

      景晚月不疾不徐,语气却十分笃定:“想要被人看得起,需得首先看得起自己和他人。我言尽于此,若诸位能回来营南马厩,我与穆悠自是感激不尽。”微微一躬,转身走了。

      这一次,他说的不是“帮忙”,而是“回来”,其中的含义已相当明显。

      回到草料房,第一件事就是趁着穆悠昏迷,用内力帮他打通经脉辅助疗伤。

      穆悠此前并未练过内功,浑身经脉滞涩,疏通需花不少时间,但也幸得他什么都没练过,对于进入身体的内力不仅毫无排斥,还仿佛枯竭的大地对润泽的水源一般天然地渴望着。

      凝神运气整整一个时辰,经脉通了近一半,景晚月停下来,随手擦去额上细汗,再看穆悠情形,脸色比方才好了不少,气息也趋于平缓。

      看来这家伙倒是挺适合练武的。

      只可惜练武讲求童子功,他这个年岁已然晚了。

      景晚月心中略有悲戚,叹了口气,起身走出草料房,再去营南马厩——

      不知先前对营东那些马兵所说的话是否有用。

      他一向不太会说话,行事也惯于收敛,即便胸中早已澎湃,但表露在外的神情和言语却总是像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在意。

      日久天长,旁人眼中的他便成了个冷心冷情孤傲疏离之人。

      说起来他们一家四口,爹爹容姿高华、清妙高才,运筹帷幄之中,一言一语便能搅动天下、安定朝堂;

      大哥文武双全,君子翩翩温柔端和,一吐口便令人如沐春风。

      这些他似乎都没继承。

      大约是更像父亲吧。

      可父亲虽不善言辞,却正直纯朴,毫无架子,瞧着就十分好亲近,这一点他也没有。

      ……方才的一番说教不咸不淡,那些马兵听不进去才是正常的吧。

      景晚月正时而自我怀疑时而自我劝解,突然脚步一顿。

      ……嗯?

      马厩渐近,动静传来,有水声、洗漱声、说话声、脚步声……

      走近一看,果然是营东马厩的马兵们来了!

      几乎确定了做不到,却又突然发现自己居然真真正正做到了的时候,他有些恍惚,有些不敢置信,心中更猛地升起了一股止不住的满足与喜悦。

      快步走进马厩,马兵们闻声扭头,一时间抹不开面子,个个脸色尴尬,眼神来回躲闪。

      景晚月笑了,怀着感动之情认真抱拳道:“多谢各位,眼下我还需再守穆悠半个时辰,便先回去,半个时辰后再过来,与各位共同劳作。”

      运功之后,他理性等穆悠醒来再行探查他的身体状况,方才担心落下公务,不得不暂且离开,如今倒是好了。

      脚步轻快地回到草料房,穆悠正好转醒,景晚月走上去,单膝跪在他身边,关切道:“你怎么样?”

      “还行。”穆悠趴着,眼皮垂下,虚弱道,“打军棍……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疼。”

      景晚月:……

      还好他从未练过内功,否则这一下自己就会被拆穿。

      “你怎么在这儿?”穆悠疑惑地问,言下之意,怎么没有去做事。

      景晚月便笑起来,开心地与他分享:“你伤重,我想照看你,所以请了营东马厩的人回来。”

      穆悠顿时不可思议地皱起眉头,“他们会听你的?这么容易就回来了?”

      景晚月颇有成就感地点点头,“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穆悠满脸迷惑地重复了一遍,又更加仔细地想了数遍,突然间脸色大变双眼圆瞪,充满震惊与鄙夷地看着景晚月。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9点继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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