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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缝魂 ...

  •   姬自牧看着那道刺目惊心的血咒,心像是被人生挖了一般。
      他做了千年的妖界帝王,见过无数恶咒诡手,却从没见过这种血咒,怨毒,强横,诡异。

      ——这是什么?

      姬自牧眼圈都红了,他抓着长俟的手腕,不敢用力,只能轻轻地喃:“……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怎么会……”他嗓音发紧,“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长俟从抽疼麻木的神经中,一阵清明一阵混沌,背后的血咒伤痕处像是被明火烧着,早就把这小妖忘在了一边,如今听他说话,才终于有了点意识,他咬着牙,低声道了句什么。
      姬自牧没听清,伏在他耳边,便听到他轻声念着:“你出去。”

      长俟是不能让那个叫涟的小孩再看到自己狼狈相的。

      姬自牧呼吸又重了,又不知道该拿这头倔驴怎么样,他抓着长俟的手臂,压着心中的火,“都这样了,你还躲着我吗?”

      “……出去。”

      长俟舌尖都在发颤,他费力睁开眼,见自己衣服被人扒了,身上的伤整个被小妖看了个无处遁形,立马清醒了大半,他挣扎着爬起来,也不在意牵扯到背后的伤了,把外衣重新披上,坐在榻上,恶狠狠看着姬自牧:“……你出去,现在。”

      姬自牧跟他犟上了,死活不肯走,一张脸因压抑显得有点狰狞,他焦心灼肺的,偏偏这个恼人的仙君什么都不说。

      ——什么都不肯说!

      长俟看着姬自牧的神色,知道这小妖是为自己担心,心神又软了,他狠狠咬了咬舌尖,尽量放缓了语气安慰他:“……你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出去,乖。”
      但是姬自牧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昨天他也是这么哄他的,结果魂魄差点丢了。
      “你告诉我,”他拉着长俟的手腕,连仙君也不叫了,方才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别的什么称呼,“你告诉我,这东西到底是哪来的?谁干的?你告诉我!”

      长俟本是十分擅长哄孩子的,他撑着身子,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看着面前的人眼底熟悉的光晕,对这小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柔情,他看着姬自牧,重新复述了一遍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千年前,承蒙新妖王恩情,我才活到了如今。”
      他说完这句,忽然意识到自己与这个孩子,竟然有许多他未曾注意过的牵绊。

      姬自牧听懂了。

      他声音都冷了下来,“母月族,”姬自牧问道:“是不是?”
      长俟不置可否,“……他们都死了一千年了,你看,”他背后的血咒又涌上一股强悍的剧痛,让他脊骨又冰又麻,“我不也还好好活着吗?你别担心,一会儿就好,你先出去……”

      这句话倒让姬自牧神色稍缓下来,但他仍不肯走,长俟被他缠烦了,身后的剧痛让他没那么多时间再好言相劝了。
      “你留在这里,也是添乱,出去。”他又怕自己说话太重,补充道,“等我好了,我就……告诉你,行不行?”

      “你让我看着你,我不添乱,好不好?”姬自牧头一次算是在求他了。

      长俟耐心耗尽,心里最后一点坚持死也不肯让步,他狠了狠心,骂道:“滚。”
      姬自牧顿了顿。

      一阵高过一阵的剧痛让他连呼吸都颤了,他心一横,佯怒地砸了床板,牵扯到了身后的血咒,符咒处顿时渗出一股鲜血。

      “滚出去。”长俟恶狠狠骂道。

      姬自牧见他扯到了伤,一点办法都没了,怕他再着急,咬着牙退了出去,走到院子里,心里的火没处使,跟个困兽似的,在院子里踱了两圈步,忽然见长俟在木屋周围落了一道水红色的结界。

      长俟:“不许进来。”

      妖王被扫地出门,坐在台阶上,像条被人丢弃的狗。

      他心乱如麻地等了会儿,觉得自己干等着也不是办法,这犟驴不说,他不会去查吗?
      他想了想,冲里面道:“仙君,我去趟妖都,一会儿就回来,你……”

      长俟听他要走,忙不迭松了口气,恨不能他走的再远一点,还在哄骗似的给他吃定心丸:“去吧,我没事,你回来,我就好了。”
      长俟屏息等了好久,听到外面确实没有了动静,心里一松,在下一波剧痛涌上之际,几乎是有点安心地晕了过去。

      槐悄百无聊赖地在大荒殿上独守空殿,妖王不在家,傻狗称霸王。他躺上姬自牧的贵妃榻,自己暗搓搓爽了一把,决定狗生不能留下遗憾,大逆不道地把罪恶的目光移到那大殿华座之上。

      刚碰上那雍容的宝座,还没坐安稳,大殿窗上忽然踏上一只没素质的脚丫子,傻狗槐悄做贼心虚,弹一样蹦起来,看到妖王找上门来了。

      “我,我……”他带着被抓包的尴尬解释道:“我是想……”

      “叫温长老来。”姬自牧看都没看他。

      槐悄愣了。

      “快去,我有话问他。”

      *

      长俟醒来,背上的灼痛感已经消失了。

      伴随而去的,是他的五感。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耳畔没有任何声响,闻不到气味,说不出话,他甚至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名山的小木屋中,一个半透明的仙魂怔怔坐在榻上,他的本体躺在一边,安静地连胸口都看不见呼吸的起伏,透薄的皮肤像是一碰就要破掉,在柔月之下,生出一种近乎脆弱的美感。

      良久。

      那仙魂的清淡瞳仁内,没有一点光晕,像是一片死海,他缓缓爬下床,一步一步走出木屋,走出自己设的屏障,水红色的灵流一晃,那魂凭空消失了。

      长俟一步一步走在有些硌脚的坚硬土地上,偶有几块石头扎到他脚心,他看不到,但能感觉出自己是在一个十分空旷巨大的空间。

      ——脚上怎么会有疼痛感?

      他瞬间恢复了一丝清明,眼前的黑缓缓散开一层,他朦朦胧看到自己置身在一个……大峡谷内?

      他往前走了两步,脑中的思绪渐渐有了着落 ,眼睛也清晰了许多,三观无感渐渐回归,他眯了眯眼,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群人。

      ……这片峡谷。

      长俟转头望去,顷刻间,遍体生寒。

      这不是峡谷,左右两面高高堆起的也不是土墙——而是千千万万的尸骨。

      惨淡月色下,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峡谷,两侧全是累累白骨,堆起了千丈高,像是直冲着云霄,幽幽发着寒光,最诡异的是,那些白骨全都呈现一个姿势。

      他们或躺或趴在尸骨堆中,已经成了骷髅的脸部,全都冲着一个方向,黑洞洞的眼睛深不见底,却带了森森的虔诚,注视着那峡谷尽头的某处。

      如死如生。

      长俟僵着身子,又向前走了两步,在这可怖的山谷中,前方有一群人影,他们背对着自己,向峡谷尽头跪拜,乞求一般,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

      峡谷尽头,有一个铁笼。

      铁笼之中,是一个半透明的背影,那人披头散发,双手被锁链困在铁笼顶部,双脚被束缚,正无力地垂着头。

      铁笼一侧,有一个老婆婆,灰布烂衫,脸上罩着巨大的帽檐,看不见表情,却莫名让人感觉,她此刻必定非常愉悦。

      ——果然是她。

      所以昨天夜里,那一晃而过的身影,并不是长俟的错觉。

      她没死。

      那些跪拜的人们注意到身后走路的动静,纷纷回头,见到长俟,愣了。
      长俟也愣了。
      他们不是人,是像龟爻族一样,死而复生的尸。

      峡谷尽头的巫师抬起头,脸上灰蒙蒙一片,只能听见她发出一声含混的笑,“你来了。”

      长俟听到她的声音,思绪一颤,心底深处涌上几乎算是本能的恐惧。他紧紧咬牙,手中召出封喉。
      ——他不是当年任由他们折磨的无用残魂了。

      长俟看了一眼囚笼中的背影,冷笑一声,踏风而起,向那巫师逼近,“你还敢来找我,”他冷声道:“还想再用其他人的魂,建一个新的母月族吗?”

      那些人尸见他向巫师攻来,忽然发出撕心裂肺的低吼,乌泱泱的群尸向长俟不要命地奔来,想要阻止此人对他们仪式的破坏。

      长俟狠狠抽出一鞭,将冲在前面的几具死尸抽了个头骨破裂,尸首分离,而后他看了一眼轰隆而来的尸群,心中道了一句自不量力,抬手召出了不染。

      不染,可是从那些因他们而死的冤魂中汲取养料长成的。
      其间的怨念,对其他生灵如何,对他们只会更甚。

      长俟一甩不染,花心如泼墨般挥洒出混杂着鲜血的黑红流光——

      大荒殿上。

      温长老听完姬自牧的描述,又牵扯到母月国的巫师,想了想,道:“大王说的那个血咒,我猜……是缝魂咒。”

      姬自牧眯起了眼:“缝魂?”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腕间旧佛珠,听温长老道:“这个我也只是听说过,没亲眼见过……毕竟用到缝魂咒的,那都是魂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不得已而为之的,这个咒看名字,大王就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缝魂,可不就是把那些碎成渣的魂,用针线一点一点缝起来吗?”

      温长老看着高座上的人,那人眼帘低垂,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他接着道:“大王也知道,越是简单粗暴的咒术,越是恶毒折磨,这缝魂咒之所以少见,其一是因为,能把魂碎成这样,拼都拼不起来的人本身就很少见,其二就是,能把缝魂这道施咒过程熬过去的,那真是万中无一了。”

      “怎么说?”高台上的人沉沉开口,明知故问似的。

      妖王既然问了,还不答吗?温长老只好把明话摆了上来:“疼呗,要是寻常人皮肉被生生拿针缝起来,就已经是钻心的疼了,而这缝魂咒,每一针穿过皮肉之后,都要扎进骨髓,如此,碎魂才能牢牢固定住。这样一针一针地缝进去,撑得下来的人身又能有几个?何况是魂魄呢!”

      魂,比肉身脆弱、敏感的多。

      “所以缝魂施咒的时候,大多数碎魂都是熬不过去,疼到自散魂魄的。”

      温长老说完,自己咂摸了咂摸这阴损的恶咒,不禁啧啧,再抬头,高座上的人已经没了影。
      “在这等着。”只留下一句迟来的吩咐在空中飘荡。

      长俟在尸山鬼群中厮杀出一条血路,步步紧逼那骷髅峡谷的尽头铁笼,在群鬼的哭号惨叫中,行至铁笼面前,封喉一挥,铁笼登时四分五裂。

      那巫师站在铁笼旁不远处,一动未动,不徐不疾。

      长俟看着无力垂坐的人魂,刚想开口,一股寒意从脚开始向上攀爬。

      他魔怔了一般,盯着那人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终于,那背影顿了顿,缓缓,缓缓转过了身。

      长眉如剑,双目多情,瞳仁清透。

      ——那是他自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缝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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