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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一章 ...


  •   伊春在松树下安静等待。
      没有方才的欲言又止、忐忑不安,她向来都是这样,一旦决定做什么事就再也不会瞻前顾后,冲过去先做了再说。
      杨慎还在摇签筒,有一根竹签竖了起来,眼看便要落下。伊春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过去看个究竟。
      脖子后面突然被一根冰冷的铁剑指住了。
      “不要叫,不要动。”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然那小子马上会四分五裂。”
      伊春果然一动不动,定定站在原地。
      那人又道:“少爷向来心软,未曾真正动过什么手段来对付你二人,只盼你们懂事些,奈何你二人竟是丝毫江湖规矩也不懂,老夫实在看不过眼,今日便来句痛快的。要杨慎来继承斩春剑,老夫留你们两条小命,否则便全杀了!”
      伊春低声说:“斩春剑我们谁也不打算继承,而且羊肾有他自己的决定,我不会干涉。”
      那人笑一声:“死了也不怕?”

      伊春忽觉胳膊上一凉,半幅袖子居然就这么断开落在地上。手腕上一处隐隐作痛,应当是伤了,温热的血顺着手掌往下淌,还没有反应过来,冰冷的铁剑又指向她后脖子。
      不愧是专门保卫晏门二少的殷三叔,身手了得。伊春自知不是他对手,心中难免悚然。
      “老夫可以把你手脚削断,让你做一辈子的废人,也可以一剑穿心将你立毙。少爷虽不愿与两个武林小辈纠缠不清,老夫却不在乎这些,今天来找你们,也是最后通牒,你再不识相,休怪刀剑无情。”
      伊春看看周围三三两两的行人,说:“你要当众杀人?”
      殷三叔有些无语,把剑往前送了几分,她顿时感到脖子上一阵刺痛。
      “跟我来,不许说话!”他低声呵斥,半挟持半推搡,把她带走了。

      行不到半里,却是林中一片空地,人迹鲜少。伊春被推了一把,踉跄着好容易站稳身体,只听殷三叔在对面说道:“拔剑,我试试你的武艺。”
      她莫名其妙:“你把我带出来就是要比试?”
      殷三叔压低斗笠,声音更冷:“不想死就快拔剑。”
      伊春只好从背上抽出佩剑,她今天是出来玩的,压根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人打架,身上罗裙、脚下缎鞋、头顶珠花都明显地透露出“很不适合打斗”这六个字。
      但敌人永远不会为她考虑着装问题,眼前一花,铁剑已经送到眼前,她不得不接住。

      这两人走的都是快而准的路线,剑光在半空闪烁,像无数条银龙,时而碰撞在一起,便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时间一长,伊春就有点受不了,衣服和鞋子都在那边拼命碍事,像捆了好几条绳子似的。
      手里剑突然被一股大力击中,脱手而出飞了老远,伊春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只觉比平日练十场剑都来得累。
      殷三叔倒带了一丝笑意,问她:“如何?”
      她眉头一蹙:“什么如何?如果你要比输赢,是你赢了。”

      殷三叔收了剑,背着双手低声道:“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自认还有些看人的眼光。你的资质比那姓杨的小子高出数倍,只要悉心教导,假以时日必然大放光彩。奈何少爷放着明珠不管,偏要拉拢一颗鱼眼睛。姓杨的小子身负血海深仇,一时半会还可以用此事将他拴在身边,时间长了此人必然扭曲,百般聪明伶俐只会更棘手。这些身怀巨仇的人,都很危险,不能让他们留在少爷身边。实话告诉你,老夫看中的是你,斩春交给你来继承,想必才不辱没减兰山庄昔日的威望。”

      他见伊春半天不说话,便回头看着她,又道:“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也不懂,江湖上何来正义邪恶之分,不过是利益瓜分而已。立场与你相同,便是好人,立场不同就是坏人。今日是你减兰山庄被晏门吞并,昔日你又怎知减兰山庄吞并了什么门派?湘西一带势力总不可能那么轻易到手,必然要腥风血雨一番。你初涉江湖,就像刚飞出窝的鸟,不找一棵大树躲避风雨,将来只有死路一条。”

      伊春静静看着他,突然问:“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想劝我做什么?”
      殷三叔愣了一下,大抵是没想到自己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她还没听懂。不过转念想到她这般迟钝,不是惹事的人,将来方便归于自己部下派遣指挥,又不禁欢喜。

      “老夫是想说——由你继承斩春剑,找晏门做后盾,凭你的资质,来日必在江湖大放异彩。”
      说白到这样,她应当明白了吧?
      伊春别过脑袋:“我没兴趣。和你说的好人坏人没关系,晏门和我不是一个路子,就这么简单。”
      殷三叔的脸沉了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
      伊春淡道:“我知道很多人都是这样,别人如果不听自己的,就会想方设法逼他听从。我正好最讨厌这样。”

      出乎意料的伶牙俐齿,他原本以为她就是个鲁莽且迟钝的小丫头。
      这句话,他曾经在另一个人嘴里听过。
      那时候二少还很小,谁也不缠,只喜欢跟着他小叔晏清川。那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门主对这个弟弟也是宠爱有加,因他喜欢广交江湖豪杰,甚至花大价钱在城西买了别院,让晏清川招揽人才。
      殷三叔那年被派去别院照顾二少,经过花廊时听见两人说话,大约是争执了起来,晏清川只说:“足下执意离去,可曾真的想明白其中利弊?”那语气有些阴森,是个人都能听出里面的威胁。
      对面那人笑一声,坦然道:“很多人都喜欢逼迫别人听从自己,真不巧,我最讨厌这样。”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不欢而散了。若是按照门主的手段,纵然当面放了他走,日后必然悄悄派人把这一大患除去,可是晏清川傲气十足,紧咬不放。
      最好的猎手总是期待自己能驯服一只最桀骜的鹰。
      但他没能驯服,反而被那只鹰一剑穿心而死。

      殷三叔后来明白,遇到这种桀骜的人,最解气的方法就是斩了他的翅膀,磨了他的光彩,令他再也骄傲不起来。
      眼前的丫头隐约有些难驯的影子,最好现在就除掉。
      殷三叔手扣在佩剑上,心底有杀气缓缓蔓延出,眼角略带屠戮的红。

      “砰”的一声,远方腾出一颗空弹,青色烟雾笔直地飞了老高。
      是信号,宁宁已经得手。
      殷三叔面上神色一缓,把手从佩剑上移开,淡道:“事情办好,你且与老夫走一趟。”
      伊春还想说话,后脑被大力一击,登时软倒在地。
      要驯服这样的人,必须将她左右臂膀都捆住,断了她所有希望,让她明白自己几斤几两。
      殷三叔将她提在手里,转身走出了林子。

      昏睡中,伊春好像见到了杨慎,他挥着手里的签纸,笑吟吟地告诉她:伊春,我也是上上签。
      她心中喜悦,脱口而出:“羊肾,我知道啦,其实我也喜欢……”
      话未说完,人已惊醒。四处看看,这里似乎是客栈的一间客房,她正躺在床上,佩剑放在床头。
      伊春一把捞起佩剑跳下床,警觉地打量一番,确定屋里没人,正要把门推开一道缝观察情况,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压低嗓子的争执声。

      “是让你擒住他做人质,谁让你真把他杀了?!少爷若是问起来,怎么交代?!”
      是殷三叔的声音。
      “……让他把我也杀了吧,这样也利索些。”
      声音婉转,语调却极冷,撞在心头令人一凛。是宁宁。
      “胡闹!自己不想活便死得干净些!少爷的手怎会为你这种人弄脏!”
      “不错,我卑贱的很,做什么也不配,活着也不配。可是……这次是我赢,呵呵,我赢了……”

      伊春越听越是心惊,隐约有种极度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反复啃噬。
      她一脚踹开门,外面是一个小小偏厅,厅中几人都吃了一惊,急急回头看她。
      厅正中放着一张满月八仙桌,桌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了大氅。
      他蜷缩得像个熟睡孩童,鲜血在桌上凝成了块状。

      伊春觉得整个人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拳头狠狠击中,打得她魂飞天外,只留下一个冰冷发抖的身体僵在当场,一丝一毫也动不了。
      宁宁跪坐在桌下,握住他一只苍白冰冷的手,轻轻放在脸颊旁,垂睫轻轻呢喃:“这样,他就是死了也忘不掉我。他这么可恶的人……永远都要记得我。”

      这可恶的男人,长了一张随时会叛变、会疯狂的坏蛋脸。年纪还小,左右摇摆不定,很容易就可以扰乱他的心。
      但谁也没能够真正撼动他,摇摇晃晃,犹犹豫豫,他还是一直往他和他师姐的道路上前进。
      他们会有无数美好光明的未来,在阳春三月牵着手看河边杨柳;在大漠的漫天风雪中被好心的游牧人收留,依偎在一处喝滋味古怪的奶酒;在寺庙里虔诚地求签,为心上人忐忑不安、喜悦激动。
      无论如何,他的未来里总不会有她。
      那这种未来不要也罢,把它毁了最好。
      他现在这样闭着眼睛,才像个真正的十五岁少年,眉目忧郁,唇角却噙着安详,睡着了马上就会起来,神采飞扬走在她前面,挑眉转身看她。

      宁宁觉得这样最好,明明是最好的,心里却像死了一样绝望。

      对面有人在动,是葛伊春。
      她面无表情,抽出佩剑指着她的脸,轻轻告诉她:“不要碰他,把羊肾还给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霉运连连哈,连续几天下雨加上楼顶人家太阳能热水器漏水,导致我家成了汪洋大海。
    用电超过半小时就会跳闸,只好把老爸的笔记本抢过来写文。。
    用惯了台式机,笔记本的键盘还真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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