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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冽风过而增悲哀 ...

  •   年节前夕,陈国国君邀请文武百官一同前往揽月阁观赏各个军队的百戏表演,宋世子也在邀请之列。“主子,这次百戏会,礼部侍郎刘卓居然让陈公公给忘了,这下他可得气坏了。”白濂有些幸灾乐祸地对宋磐说。
      宋磐倒是无所谓,但是这个刘卓一直将他当做自己仕途路上最大的仇敌,盯他盯得紧,且想方设法地给他使绊子。他担心自己去了百戏会,刘卓上门发现韩颜玉。刘卓是认得韩颜玉的,当年三十六国朝拜刘卓也去了,这正是他设计他的大好机会。
      宋磐倒是不想去,十分愿意把看百戏的名额让给刘卓,自己好在家里守着韩颜玉。可是君上向父亲点名要自己去,无奈至极,他只得啰嗦地嘱咐白濂。最后白濂跪地磕头捶胸说自己定会寸步不离韩颜玉,他才离开了世子府。
      百戏开始前,琵琶师起音,接着是激昂的鼓点声,一个士兵冲在前挥动陈国军旗,接着有帘子后的口技师模仿出龙吟虎啸之声。接着,身披兵甲,体型矫健的将士们连续上场,排列整齐,各执盾牌、长矛、木刀行礼起舞后开阵,作出互相进击的样子。一声巨响后,又有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赤裸上上身,开始口吐焰火,背后的将士们发出进击的声音,阵仗极大,场面雄伟。
      陈国君主和文武百官都看得起劲,只有席位上的宋世子坐立不安,心思不定。好在百戏表演十分精彩,也没让君上发现他的不对劲之处。酒过三巡后,边借口身体抱恙匆匆离开了。
      让车夫加快了速度,心神不宁地赶回世子府,正好听见府里闹哄哄的有人声。微微向门内看,正好看见刘卓那张长满了横肉的脸。
      看见他阴阳怪气地说道:“哟,世子还没回来呀,怎么回事哪百戏会那么好看吗?本官来了,都不来迎接吗?”
      只见白濂都不想理他,直接越过准备让管家送客,却听见他在背后得意洋洋地说道:“听闻世子收留了个梁国的妙人回国,本官倒是想瞧瞧这妙人是怎样的一位妙人呢?”
      白濂顿了顿,知道这个刘卓是安了眼线在世子府中,也不回避:“刘侍郎您这就不厚道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您这是在说世子的不是?”
      刘卓笑:“理是这么个理,本官这不也是担心君上被那有心之人算计嘛。”说着,还阴阳怪气地笑着看了看别院。
      接着脸色一变,挥手说:“搜!”
      一瞬间,十几个暗卫突然出现在院子里,迅速搜索起来。白濂冷笑:“看来刘侍郎今日是迫不及待想要凭一个通敌罪打压世子了。”说完,他转头对一旁的侍卫说:“凌岳,去请刘夫人来吧。”
      刘卓听闻脸色一变:“你!你们把她怎么了?”
      白濂皮笑肉不笑:“刘侍郎让你的人留世子府中,那我们自然也要礼尚往来,让我们的人多多关照刘兄了。”
      刘卓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瞬间气急败坏道:“无论如何!今日定要将你们的罪行告知君上!”
      说着,大步走向了别院,就在他气势汹汹想要打开门的时候,白濂上前抽出剑刃,有些不满:“刘侍郎今天是在和世子叫板吗?你就不怕我们在丞相面前参你一本?”
      刘卓皱眉,咄咄逼人地骂道:“滚开!你这下贱之人!”
      两个人正在争执的时候,却听见房中传来一阵阵低微的呻吟声和沉重的喘息声,这下两个人都愣住了。
      刘卓还是不甘心,趁着白濂发愣,一把推开了门。
      看见的却是半身赤裸的宋磐压着一个衣衫不整的人在亲,那人肌肤雪白,长发柔软地披散在枕头上,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暧昧不堪的味道和令人脸红的呻吟。
      刘卓呆若木鸡,还嘴里说个不停:“这……不是说是那韩……”
      白濂一把把他拉了出去,听见宋磐的声音传来:“原来刘兄还有这等喜好。”
      等到白濂把刘卓打发走后,屋子里的人才停止了所有动作。
      宋磐有些不自在地坐了起来,刚想替床上的韩颜玉整理衣服就被他一掌打开了,还冷冷地说:“不用你。”
      宋磐低着都,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向门走了几步,又有些不放心,于是回头:“你……”还没说完,就看见床上那个人眼角红红的,面颊两侧是流淌的泪痕。
      他心下一颤,大步折回去,站在床前,低头看他。
      伸出一只手帮他拭泪,有些不知所措地说:“是我不好,你不要哭。”
      韩颜玉扭头,黑色的发丝垂于雪白的双肩,他声音低低地说:“你处境并不轻松,又何苦将我这个障碍放在身边,岂不是自讨苦吃。”
      宋磐什么也没说,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用鼻尖轻轻抵着他的鼻尖,脑袋慢慢往下移动,缓缓地亲吻他,边用手抹去他的泪水,语气柔软地说:“朝槿不要哭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知道朝槿的哭泣不单单是刘卓今日的为难。
      五年来,他们两个都过得不好。
      他不知道朝槿得知自己威严端正的父亲竟然有那么多龌龊勾当时候的心情,也不知道朝槿这五年来身无分文游历在外的苦楚,也许只当是世事弄人,五年后自己竟然要用这种方式来挽留二人的感情。
      那道坎好像过不去,被世俗价值观束缚着,他必须恨韩朝槿,韩朝槿必须接受他的恨。二人却不能亲近半分,难道只能这样吗?
      这一生中所有的艰难,他们都是亲力亲为。
      那时候,父亲被流放边境前夕,他偷听了一场对话。
      一连几日的阴雨绵绵,他知道最近父亲的日子不好过,也没有去宫里。从街上去买菉豆糕时,他远远地看见父亲被一个人拉着走远了,疑惑地跟了上去,走了好远。
      到了一片树林,天色都黑了下来,他躲在一棵树后面,看见了韩解颐。
      父亲眼中是平日里没见过的厌恶表情,声音也很冷:“你让他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你的计谋就要达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韩解颐也不复平日里的温和面容,而是阴恻恻地笑:“永偕啊,着许多年来,你可还记得禾卿这个人啊?”
      宋岷眼神暗了暗,冰冷地看向他:“你也配提禾卿?”
      宋磐想起前朝有一个陈国质子正是叫做陈禾卿,比当今君上大了好几岁,但早已不在人世了,父亲怎么认识他。
      可还没来得及想,就看见韩解颐暴怒的样子,面色疯狂地朝父亲大吼:“是你!你害死了他!不够,你得到的惩罚远远不够,他死的不值,这辈子我都会折磨你!”
      天空响起一道惊雷,将韩解颐的声音衬得更加可怖,他的神情就像被困于饿鬼道的厉鬼,说着就一脚朝父亲踢了过去,宋磐一瞬间想要冲出去,却在看到周围的侍卫后冷静了下来。
      不够,他的力量远远不够。
      看着父亲倒在地上,却面色平静,还是用冷冷地声音质问:“你无愧吗?是你生生将他困在你身边,是你把一个好好地大活人给逼死了,你却又迎娶了文心郡主,做了你风风光光的太傅。”
      韩解颐一拳打过去,破口大骂:“闭嘴!你给我闭嘴!”
      韩解颐本身俊朗的五官全都扭曲在了一起,浑身颤抖着,闪电将树林在一瞬间照亮,也让宋磐将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父亲站了起来,对着韩解颐说:“错了就是错了,你一辈子都有愧。”
      “打!给我打死他!”韩解颐朝身后的暗卫怒吼。
      宋磐眼睁睁看着那些暗卫一拳一脚地落在父亲身上,他立刻想要冲上去,衣领却在一瞬间被人拉住,回过头发现是明玄朗,明玄朗低声对他说:“阿磐你不要冲动,韩解颐心狠手辣,你冲出去只会成为靶子。君上已经下令流放主子了,他不会被伤得太重。”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透过雨幕,宋磐亲眼看着父亲被打得倒了下去,嘴里发出闷哼,明玄朗的手蒙住了他的眼睛,一阵湿热上来,夹杂着冰冷的雨水沿着面颊流下。就那样被明玄朗带走了,他不断挣扎,指责明玄朗:“为何不救他?为何?父亲若是今次有事,我定不会放过你!”
      明玄朗跟随宋岷十几年了,他看着尚且年少的宋磐,突然想起那个年少的质子,温润有礼,性情温和。
      他叹了一口气,抚摸着宋磐的头说:“阿磐,你父亲,他有过,心中亦想赎罪。以后的道路会很艰难,但是你要知道,你父亲官场不顺皆因韩解颐设计,而韩解颐,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磐抬起头,眼泪流个不停,声音低若细蚊:“可是,可是他是朝槿的父亲,教了我十二年的老师。”
      明玄朗沉默良久,眼中有痛色一闪而过:“世事世人都是如此,表象看不破。阿磐,你该知道这些事情的。”
      那个晚上,宋磐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尊敬有加的老师是一个心狠手辣、善于计谋的人。当年陈国的质子被他操控,仗着自己丞相之子的身份肆意妄为,一国质子沦为肆意玩弄的“男宠”。原来自己的父亲,竟是直接害死陈禾卿的凶手,而那时的质子,有口不能言说,是一个哑巴。
      一系列的变故让宋磐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是该恨让父亲深陷泥潭的韩解颐,还是该不耻这样一个父亲。
      后来在流放的路上,一路被韩解颐派的杀手陷害,每每命悬一线之时,他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那张清风朗月般的脸。世事竟是这样的弄人,虚伪狠毒的韩解颐,竟然教出了那样良善正直的儿子,而自己,竟然对仇人之子动了心,失了魂。
      这些年来,身上一直背负着叛国贼的骂名,就连彼时忠心耿耿的明玄朗,也与自己割裂,回头望去,大风大浪里,他竟然茫然地,不知通往何处才是归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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