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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只剩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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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我连我妈的遗像都没见着,在她家门口,我停住了脚步,没有勇气敲开门,走进去,歇斯底里地大哭一场。
我回了上海,每周都给我妈的手机上发短信说,“我很好”。自我出国的这几年来,不是一向如此吗?似乎我与我妈之间仅存的联系就只有这一句话。
两个月后,亨利结婚了,新娘很漂亮,带有天使般的笑容和眼神。
我没有去参加他的婚礼,他问我不去的原因。
我笑着说:“我会嫉妒你的,你幸福得让我和你没有办法做朋友。”
我确实嫉妒,但是有另外一个原因直接导致我不能去,就是,我怀孕了。
结果出来时,我拿着化验单直接问护士:“流产去哪里?”
护士淡定地看了我一眼,伸手一指:“左拐,第三个房间,先找医生说明情况。”这种情况司空见惯。
我毫不犹豫抬脚走去,左拐,第三个房间,我坐下去,还未等医生开口,我就指着墙上的宣传海报,说:“我要那个无痛人流!”
第一次进手术室,这里清冷得让我忍不住打颤,各类机器的表面一尘不染,寒光凛冽,我裹紧外套,声音颤抖地说:“医生,你怎么不问我,我想好了没?”
医生愣了一下,配合地问:“你想好了没?”
我屏住呼吸想了好久,说:“还没……”于是,我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在我思考我到底留还是不留这个孩子时,时间又匆匆过了近一个月,孕吐反应越来越强烈,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一天晚上,我吃完冰箱里最后一包速冻水饺后,发现肚子还是很饿,路过存放红酒的架子时,红酒的醇香扑鼻而来,我拿出一个高脚杯,本着只是尝一点点而已,不然对孩子不好的初衷,一不小心喝了整整一瓶。
许久没有沾酒,竟然有些醉了。酒精将我的情绪无限放大,我哭哭笑笑了一阵,决定我不能一个人痛苦,我得有人陪。
我摸索出手机向田一峰直播我痛苦:“你知道吗?我怀孕了。”我含糊不清地对着电话说,“但是,我要把他杀死。”我哈哈笑起来,我觉得我这个亲妈比白雪公主的后妈更加恶毒。
田一峰兴许是被吓到了,过了好几秒,他才吼起来:“白芷,你敢动他试试!”
“试试就试试。”战斗意志瞬间被点燃,我挂掉电话,拿着手包便走去医院。
还是那个医生,她看着我豁然推开房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指着墙上的那个宣传海报,说:“我要那个无痛人流!”
医生古怪的眼神上下把我扫了一遍,捂着鼻子说:“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做这个手术,等你酒醒了再来吧。”
“我又没醉!现在给我做手术!”我倏地站起来,眼前一黑,在医生面前晃了一晃,被她扶住。
医生无奈地问:“你家属呢?”
“我没家属!我爸我妈都死了!”我抹了一把脸,拍着医生的桌子说,“你不给我做手术,我今天就不走了!”
这个头发花白的医生对我这种无赖的行为不恼也不怒,看着我的腹部悠悠地说:“那你就只剩他了。”
当头喝棒,我低头看着平坦的腹部,心里说不出是喜是悲,只能默默转身走出医院。
下楼梯的时候我看见我妈的号码在我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我手忙脚乱地按下接听:“妈,我……”
突如其来的坠落感将我的声音夺去,周围天旋地转,耳边呼啸的空气唱出一曲悲歌,我死死攥着手机,却听见手机传来的男声:“白芷,你给我等着,等我过去!”
待眼前的事物不再旋转,腹部不安地躁动起来,疼痛声势浩大地占领全身,我想,孩子,看来你的死期真的到了。
我醒来的时候,田一峰正埋头坐在床边,我不知道他是醒着还是睡了,我摸了摸我的肚子,一如既往的平坦,但是钻心的疼让我不得不心里一颤。
田一峰抬起头,眼睛里波光粼粼地闪烁着,许久,他说:“白芷,你怎么不一起死了?”
我怎么不一起死了?我也想问。我挣扎着坐起来,指着自己的腹部,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对田一峰说:“如果你不打电话,他不会死。”
田一峰的眼睛里不再是波光粼粼,迅速黯淡,变成两汪绝望的死水,半点漪沦也吹不起来。
“我说过,我会下地狱的。”我忍不住哭了起来,心里一阵一阵抽搐,“田一峰,你认识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跪坐起来,抓住田一峰的肩膀,看着他,哀求他给我一个答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的人生和我的孩子换来的只是田一峰一连串的对不起,他从不告诉我前因后果,就像是一个霸道的王,给我带来的一切,我只能默默承受。
我挺直了腰板,居高临下地看着一直道歉的田一峰,咆哮道:“田一峰,你滚出我的生活行不行?”我像是一只造反的野兽,满目血红,吼叫的声音里带有血腥的味道。
田一峰抬头盯着我的眼睛,声音颤抖,一字一字地朝着我问:“如果不是这个意外,你会不会将我们的孩子生出来?”他的目光转向我的腹部,眼神空洞,喃喃道,“也许会和小川一样可爱。”
良久,我缓缓扯出一个笑容,扯得我五脏六腑都跟着痛起来:“你说呢?说到底,你是我亲弟弟的亲哥哥。”
田一峰的身体很明显地一颤,眼神里全是悲伤,突然,他弯身痛苦地捂着心脏,大口大口地呼吸,脸上的青筋憋得凸起,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完全不相关的人。
过了很久,田一峰平静下来,他问:“如果抛开一切,你会不会喜欢我?”
“笑话!”我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田一峰,我告诉你,在我死之前,每次想到你,我都会觉得恶心。”
田一峰站起来,木然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