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句话》有一只黑猫

2、第二章

　　王杜喜恢复了平静毫不犹豫的将手搭了上去，下了望乡石。
　　叶小繁刚一接到小孩的手连忙拉着他错了一步让了路，一把将小孩揽在了怀里。
　　良久，王杜喜才慢吞吞的吸了口气，没有气，只剩下动作，他怔怔呆在叶小繁怀里，自言自语般的低喃：“妈妈，我好像，死了。”

　　叶小繁把他抱的更紧一点，她耐心的抚着小孩的背，顺了一遍一遍，一遍一遍。
　　“我以后吃不到妈妈煮的饭了，也不能陪爸爸一起过年了，我以后再也不能被我的坏哥哥打了，还有我爷爷奶奶，他们看不到我了，再也看不到了。”王杜喜说的没有一点起伏，平淡的就像不是他在说话。

　　又是良久，王杜喜深深的吸了一口这九泉之下亡灵嘶吼中，那弥漫着无望的悲伤的，地府特有的怀乡断肠之气，对着叶小繁郑重又添一份郑重道：“叶姐姐，我哥哥，其实不坏的。”
　　“嗯。”叶小繁低声应了一声。

　　“该走了。”一旁的白无常早该已看惯一切，却不知为何，目光总要多放在他们身上一些，该不是在黄泉路上多关注了一点，便就不同了吧？
　　叶小繁瞥了瞥白无常，轻轻点了点头，拉着王杜喜跟在后面，若真是按着书里所说，前面应当还有一块不得了的石头，王杜喜的颤栗通过手心一一传递了过来，叶小繁不知如何是好。
　　队伍不是很长，一群鬼下来也就十几个人，一一排下来，他们就算跟在最后，也是快到了那块三生石，叶小繁无奈，朝着相反的方向随便一指：“小杜，看，那是什么？”
　　啊，飞机！
　　以前，弟弟总爱看飞机。

　　王杜喜停在了原地，往叶小繁指的地方认认真真的瞧去：“咦？”
　　咦？怎么个情况？叶小繁也瞧过去，呆了。
　　一座气势恢宏，规模庞大的府邸就那么好巧不巧的坐落在忘川边上，正门竟有一路延伸直达忘川，上面明晃晃的建了个水榭，水榭周圈没有任何亡魂，似是不敢靠近，府邸的瓦顶上盘了一条张牙舞爪的石龙，龙头正对他们这边，栩栩如生想要一跃而来，却又不敢造次。
　　这么明眼的家伙怎么之前竟没看见？
　　两人都愣在原地被震撼，又有一丝不解。

　　跟在最后的黑无常见两人都停下来，不满，震了震手铐发出声音，催促前行。
　　王杜喜很好奇：“这位大哥，那怎么还有个房子啊？好大好有气派啊。”
　　黑无常闻言周身气息肆虐乱动，眼睛盯住他们，冷冷道：“你们看的见？”
　　叶小繁皱眉，看这情况似乎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问题，麻烦。虽是好奇，却不想过多牵扯，她拉过王杜喜使了眼色就要走，现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去投胎。
　　王杜喜吓住，不多言语，乖乖跟着叶小繁走。

　　黑无常双眼布满阴云，整张脸都要被黑色气息缠住，——叮铃，三生石旁的白无常摇铃出声，黑无常听了有些不满，还是慢慢散去气息，恢复平静。
　　白无常满心无奈，老杨今日，有点不正常，刚刚居然情绪失控，实在是。
　　不过，今日就连那石金龙也是不正常，自某位上桥伊始头部便不停转换位置，这可实在有趣。
　　叶小繁拉着王杜喜径直走过三生石下了桥，目光猝不及防与白无常打了个照面，心下一愣，无欲无求，这种眼神倒还从未见过，偏偏这位阴差大人，竟然还冲她扯了个笑意，貌似有点不妙。
　　“姑娘，可否先停一下？”声音闲闲散散，温温沉沉，叫人听来不由自主按着他所说的去办。
　　这可大大不妙。

　　白无常慢慢踱了过来，面容平静，开口还是依旧：“两位，请随我来。”
　　叶小繁和王杜喜的身体不听使唤的跟着白无常渐渐离了奈何桥，方向竟是往那座府邸而去，黑无常也尾随而至。

　　王杜喜咬咬嘴唇，低声道：“姐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叶小繁眉头紧皱，没有回答，眼光放在白无常身上，那个阴差周身的白色气息在慢慢聚拢，而在此之前，是没有的，也就是说，她和小杜这次好像摊上个大麻烦。

　　白无常停了下来，转过身时右手上多了本册子，册子快速不停的翻页，在空中翻出了弧度，最后留下两张立在那里，白无常静静的看着他们，慢慢道：“王杜喜，A市谭阳路，家中三代同堂，其乐融融。十岁因救人，车祸卒。叶小繁，A市常安路，无父有母，下有一弟。”
　　王杜喜咬紧嘴唇，默默看着他，不明白眼前这位究竟想干什么。

　　白无常右手中册子一消失便将其负了在身后，着了一身白色布衫，一头白色秀发迎风而动，一双眉眼翩若动人，静若处子，若不是那扫兴之长的舌头，当真得个翩翩公子世无双的名头，他静立在那，眼波无澜：“在你们眼中，这座府邸有何特别之处？”
　　王杜喜不由开口：“很大很气派，金灿灿的光芒。还有一个亭子也特别漂亮。”
　　叶小繁一听觉得不妥，暗想似乎哪里不对劲，直觉不应开口，可嘴巴竟是不听使唤，张口便来：“要说特别，除了那些，便是那条石龙了。”
　　“龙？！”王杜喜惊疑的脱口而出，又看叶小繁脸色一变，暗道不好，连忙开口：“对！我还忘了说龙了。”

　　白无常左手执着的牵魂铃应声响了一声，目光直戳王杜喜，冷冷开口：“你真能看见那条龙？”
　　王杜喜被那气势逼得后退一步，背上冷汗直冒，眼色忍耐之极，不到半刻便败下阵来半跪在地，低着头，痛苦的摇了摇。
　　白无常早已了然，目光对上叶小繁时却是有点诧异和不忍：“对于你们来说能看见这座府邸只有两种情况，一种大恶，十八层地狱之火也不能抵消，一种大德，先天便是香火德厚。他，是后一种。”
　　王杜喜蹭地抬头去看站在原地发冷的叶小繁，绝不可能。

　　“你一路而来似乎平静过分，望乡石不登，三生石不观，无悲，无忿。”白无常向她走近一步，将叶小繁眼里的冷漠扫在心里，不禁顿在原地，微微惊疑。
　　叶小繁撩了撩头发，将它别在耳后，眼睛看向白无常，反问道：“若你是我，你想再去看他们一眼吗？”
　　既然你是鬼差，既然你能看到。

　　白无常略微怔了一瞬，张口却不知想说什么，地府像她这样的情况的数都数不清，凡间那么多人，形形色色，各种各样，自出生到死亡的必经过程都是早已安排好的。
　　痛苦还是快乐，你轮到了，无论苦涩还是甘醇，你都得吞下去，但是，不满，不甘，不舍，不愿，当人成为鬼的那一刻，这些心情也是招之而来。
　　可是。

　　铁链“啪”的一声撞上脚镣，迅速从脚一直绕上直至臂膀，将叶小繁牢牢捆住，动弹不得，黑无常的黑色气息化为刀刃直逼咽喉，叶小繁惊疑不定的盯着这威胁到她的兵刃，开口也有微颤：“我做了什么，就成大恶了？”
　　“你们想干什么？放开她。”王杜喜刚想起来又被黑无常困在原地，挣扎不开，半跪在那眼泪也被逼得流出，他才不信那么温柔的叶姐姐是什么大恶之人，绝对不信。

　　白无常看了看站在叶小繁身后的黑无常，眼神突兀的有了一点光彩，虽只有一瞬，自己却能清晰的感觉得到心底的一些变化。
　　而这，是他当初为人所有的一点证明。
　　可是，生而为人，人归为魂，若不能直面自己的内心，又有何意义。
　　所以。

　　“我想。我会很想看到，既然我死了，他们究竟能有什么不同。”白无常再将眼神看向叶小繁时，眼神清明非常：“而且，我并没说过你是大恶。”
　　“那条龙，自在这伊始，目的只有一个，他在这里，等着一条漏网之鱼。”黑无常道。
　　“无魂魔。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却是三界最为头疼的存在。”白无常说话间聚拢的白色气息顷刻化为利刃扑向还呆怔在原地的叶小繁，而石龙恰在这一刻也遥相呼应的腾飞而起，嘶鸣一声，雷电交加，齐齐扑了过来。

　　呵呵，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爱这世界，心存善意，和平共处，公平正义。
　　可是呢，这些好像都是规范自己的，被人欺负了，我必须微笑的原谅，最爱的人被夺走了，我连抢回的资格都没有，就连生我养我的人，也不曾真正的关心过我，没关系，既然这样，我死了便好了，什么爱呀恨啊，我不要就是了，都给你们，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死了，还是会争对我？什么公平？什么正义？
　　统统！
　　“嘭！”

　　铁链蹭的一声哗啦落地，脚镣手铐也是应声而落，黑色刀刃与白色利刃却是被雷电击中，顷刻化为灰烬，黑白无常被迫跪在地上，气息不稳，声音低颤：“离判大人，崔判大人。”
　　一蓝一红，一怒一静，对面而立，风声不息。

　　“黑白无常，本官当初是这么跟你们说的？”一袭黑袍披风迎风飘动，着了一身浅蓝色布衫，垂长黑发上系了一枚吊穗，周身一圈淡淡的金光，腰间别了一把金框木扇，一条淡金之龙蜷了身姿卧在蓝衫之底，儒生之质，出声却是威严之极。

　　“你也大可不必出手伤他们。”崔判一身红色官袍，身形挺拔，脸庞清秀，右手一支判官笔还在散着墨气，他转过身去看白无常：“白无常，这次倒还真是你们错了。”
　　“哦？如此倒是对不住了，离判大人。”白无常淡道，眼里尽是戏谑。

　　离判冷哼一声，当真以为他不知道这厮打的什么主意。拂了袖子甩在身后，转过身去看见叶小繁还是惊魂未定中，出声问道：“如何？可有受伤？”
　　声音温柔至极。

　　叶小繁回魂过来便看到眼前的这人脸上淡淡情绪，眼色却尤为复杂，道不清，说不明的意味，令她本不该再有心跳的地方怦然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没由来的熟悉感也令她困惑不已，她揪了揪衣角，缓缓摇了摇头，然后点了点头，开口道：“多谢。”
　　离判闻言悬下心来，冲她微微颔首，再转过身去对着白无常道：“看来本官平时灭魔的业绩令白无常大人不满了？”

　　大人两字音咬的重重，崔判都听不过去，刚想开口便被黑无常声音打断：“离判大人说笑了，下官们也只是想绑了等您定夺，出手也是不小心顺便了而已。”
　　白无常点点头，一派苟同：“这不平时顺便惯了，大人莫要见怪。”

　　离判大人气的脑仁疼，正待发作，一旁的崔判又听不过去，终于说了话：“胡闹。”
　　白无常连忙点头称是，谦和有礼，诚意恳恳，崔判一愣，自己原本是想帮着离判发发脾气的，怎么感觉好像哪里不对，一看离判一脸有气不好发的隐忍模样，又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件好事，古语有云：君子动口不动手。

　　崔判心里暗暗高兴，挺好挺好，免了一场要动手的祸事，最主要是这几个经常这样你来我往，坏了地府好些东西，地府经费最近有些紧张啊，一想想更高兴了。
　　一言一语落在王杜喜耳里心里一惊，哎呀这人哪是来救叶姐姐的，分明就是也想伤害叶姐姐，他慢慢挪到叶小繁身边，拉着叶小繁就想跑，刚迈出一步便被定在原地，身后崔判的声音有点不解：“小兄弟莫急，本官是来带这位姑娘去见我们的大人。”
　　王杜喜恨恨道：“你们都是坏人，都想伤害叶姐姐，叶姐姐你不要跟他去。”

　　叶小繁苦笑一声，如今沦为阶下囚，哪是说不去就不去，就在刚刚还差点不明不白的被杀了，叶小繁眸色一暗，淡淡扫了眼身前的离判，原来他也只是想亲自动手而已，就是不知，自己怎么就成了什么无魂魔，要真是的话，哪能被欺负的下了黄泉。
　　离判双手抱在胸前，不满道：“她好像应该归我管。”
　　崔判为难道：“虽说应该是，只是现下出了点小问题，阎罗王召见，不能久等。”

　　离判等众皆是一愣，什么小问题竟能出动阎罗王？白无常与黑无常交换了眼神，皆是不解，离判挑挑眉，看着崔判请了叶小繁去上腾在空中的马车，再看着崔判执了她的手，皱眉，很不高兴：“没事就赶紧把人给我送回来。”
　　王杜喜在旁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们还赶着投胎呢。”
　　离判：“……”
　　从刚才就觉得这个碍眼的小子怎么还不滚去投胎。

　　崔判又是为难，这人估计是送不回来了，照实说离判怎么也不会放他走的，微微颔首心虚道:“一定一定，小兄弟你且稍等，若渴了可先去喝碗孟婆汤。”
　　王杜喜撇撇嘴，愣愣看着叶小繁，叶小繁冲他淡淡一笑，就不撇嘴了。
　　离判盯着崔判半晌，心觉有古，这一看又觉得让那小子早早喝了孟婆汤也是好事，就并未做声，崔判一看离判这态度恐他察觉什么，心里急吼吼表面淡定的驱车走了。

　　离判站在那久久不出声，总觉得哪里不对，这阎罗王向来不怎么管灭妖魔除恶鬼的事，有他和天师钟馗等众在前清扫，阎罗王更就不管了，可现在，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还是突然也想来管管了？

　　这种抢业绩的事不只有钟馗那混子干的出来？啧，离判大人很忧心，业绩上不去，手下人也不怎么上进，以后面子该往哪放才好？就那黑白无常还不怎么对他客气呢，对了，还没好好跟他们算账，离判大人一转身，哪还有什么鬼影子，黑白无常早跑了，离判大人觉得自己这个大人当的有点委屈，一偏头竟看见王杜喜正老老实实坐在他家水榭里，当即气呼呼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