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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眼看雪越下越大,漫天飞舞着似的雪花,地上也积了厚厚了一层。小男孩看着小女孩远走的背影,渐渐地消失不见了……没来由地,心闷闷地往下坠,一下子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似的。身上那厚厚的狐裘披风也不能使他感到万分暖和了,猛地一阵风刮来,身子便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又瞄了瞄小女孩离去的方向,确定是真的什么也看不到了才低头落寞地往屋里走去。迈过门槛时,脚下忽地一顿,似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一般。
      弄了半天,连她叫什么名儿还不知道呢!
      唉……罢了!反正已将那颗海潮珠送给她,等过了十五见面时再问吧……
      进了一间宽敞华丽的屋子,迎面便是一阵袭人的暖热,完全隔绝了屋外的酷寒。
      “二皇子,您回来了!”守在里屋外间的仆从一个个低眉俯首地向他行礼问安。淡淡地扫了一眼,衣袖一挥算是回应,紧接着往里间走去。
      “皇儿刚才到哪里去了?今日是来丞相府中作客,怎的这般无礼,竟不招呼一声便消失的没影儿了?”正座上一面容刚毅,清俊不凡,举手投足皆显非凡贵气的中年男子喝叱到。只是言辞稍显严厉,但面上却是不怎么恼怒,那双深邃精明的眸子里反而透出丝丝宠爱的目光。
      紧挨着正座旁边还坐有一个男人,目若朗日,面如美玉闪着一种温润怡然的光泽,整个人透出浓浓的书卷气,说不出的祥和镇定从容。“陛下何必如此介意?小皇子姿容非凡,臣一家上下心神向往已久。小皇子平日里也难得出宫,今日不拘小节肯赏脸在微臣的府上转一转,实乃微臣之荣幸!”此言一出,恰到好处的恭维了皇帝父子俩一番,皇帝自是龙心大悦,爽朗豪气的大笑声一时间便充盈满室。
      二皇子闻言,面上浅浅一笑,微微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子,“丞相果然不愧为我朝第一文人雅士,这府里处处蕴含着精妙的雅致意趣,冬日里都如此赏心悦目,想来春夏之际更是别有一番风情吧?”
      卓逸清亮而聪慧的目光静静地审视着面前这个只有七岁的小男孩,姿容绝世,举止进退有理,谈吐不凡。特别是那一双皎若金星般璀璨夺目的双眸中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卓然与睨视天下的睿智。他略懂相面之术,自是不难看出此人日后必有所大成!
      “但凡小皇子愿来,微臣欢迎之至!”
      “哈哈哈哈,好!有如斯美景,本皇子岂能不来?”
      说完,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皇帝端起梨花木桌上的一碗清茶,浅啜一口,不由地眼睛一亮。“紫翠芳馨,嗅之醉人,啜之赏心。爱卿,你可是真有心了!”
      卓逸淡笑雅然,看了看皇帝对杯中之茶爱不释手的样子,“陛下,这谷雨时节采摘烘培的顾渚紫笋可还合您的口味?”皇帝满脸欣喜的望着茶杯,不住的点头。半天没听到卓逸的下文,不禁有些奇怪地抬起头,只见卓逸正一脸怅然地摇头。“爱卿,可是有何烦恼之事?”卓逸一听,不由面露忧色。“陛下不知,此茶乃我老母亲手所摘精心炒制而来,只是……今后怕是再也喝不到了!”一双温和的眸子瞬间浮现一片郁色,竟是分外凄苦。“爱卿,可是家中母亲有何不妥?”皇帝不由追问。
      “陛下,前日臣的老家来人,说臣的老母日前病倒床榻,此时却是一病不起。想母亲膝下只我一子,而今她卧病在床我却不能床前侍奉,心中愧疚至极……”卓逸面色沉痛的向皇帝说着。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眼光瞟向卓逸,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精明,嘴角微微勾起。“爱卿啊,京城众多名医,为何不将老母送京救治?届时,朕可派太医院集体前来会诊!”言语中一片关怀之色,面上更是急切。
      卓逸闻言即刻抬头,“陛下有所不知,老母年事已高,恐不能经受旅途奔波,臣想……臣想就此向陛下请旨告老还乡,余生得以侍奉母亲终老!”言尽,满室一片静寂,静的仅闻卓逸略显急促的呼吸。
      半晌,皇帝缓缓站起身,招手将二皇子唤到身前。“此刻天色已晚,朕也该回宫了。至于爱卿刚刚提到的事么,爱卿正直壮年,何来告老还乡之说?朕的江山还需你辅佐,你怎可就此弃朕而去?爱卿只管将家母接到京城来吧,朕保证动用整个太医院的实力将你母治好!”平平淡淡的语气,字字珠玑,条理分明,却让人无法抗拒和反驳。只因那帝王的气势,已慢慢覆盖了整个屋子。
      “陛下……”身后的卓逸急急喊到。
      皇帝本已迈出的步子便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背对着卓逸,“爱卿还有何事?”
      卓逸眉峰微蹙,藏于袖中之手不由握紧成拳,“臣恭送陛下!”
      皇帝又继续前行,中间未再停顿一步。
      倒是紧随其后的二皇子临出门前,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意味深沉难辨。
      卓逸一人立于院中,眼神茫然地望向天空,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执着和欲诉无人的苦楚。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有人在轻扯自己的衣袖,“爹,你怎么了?”卓逸听到儿子的呼唤,这才如梦初醒。
      缓缓低下身子,轻轻抚摸儿子的头,“然儿……”一声呼唤里似是夹杂了许多无奈。
      “爹,孩儿知道您不开心,是皇上没有答应爹爹的要求么?”卓逸清幽的眸子忽然一亮,复又低低地叹了一声,“然儿真是聪明,已懂得爹爹的心思了……”
      “爹爹,快回屋里去吧,娘亲已做好了饭菜等我们呢!”一张清俊柔和的小脸上满是喜悦之情。
      “好,你先去,爹爹去叫你陆叔叔来。这大过年的,总不好叫他一人孤单清冷的过。”卓逸说完拍了拍儿子的脸颊,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爹爹,孩儿早已去将陆叔叔请了来,此刻已在正厅了。”明亮灼灼的眼睛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卓逸果然一愣,呆了一会儿,然后淡笑着牵着儿子一同往正厅去。
      “卓兄,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年年都要来你家叨扰……”卓逸父子一进门,便见一青衫便袍的男子抱拳施礼,面上微微有些窘色。
      “天明,你我之间还需这般客套么?既来了,就当自家一般随意些吧!”说完,便寻了陆天明近旁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卓悠然乖巧地给父亲端来一碗沏好的热茶,又提着茶壶走近陆天明身旁为他的茶碗续了些热水,做完这些便静静地立在一旁。
      陆天明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这个面容俊秀,温文有礼的孩子,脸上一片赞赏之色,“卓兄,有子如此,夫复何求?”言尽,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有着难掩的沧桑和疲惫,还有那么一丝的遗憾。
      如果……如果他的孩子还活着的话,怕也能绕膝承欢了。也能亲切地喊他一声爹爹,乖巧地为他续杯中的茶水了吧!
      卓逸见他忧郁至此,心有不忍,轻拍他的肩膀安慰着,“已过去这许多年,莫要再自苦了!你若看得起,就认然儿做你义子可好?”陆天明闻言,眼睛猛地一亮,唇不可抑制的颤抖,竟是激动无比,“卓兄!”
      卓逸招了招手将卓悠然唤到身前,“然儿,给你义父磕头!”
      卓悠然走到陆天明身前,正要跪下,陆天明赶忙伸手阻拦,回首看着卓逸,“卓兄一片心意天明心领了,只是别勉强孩子……”
      卓逸看着陆天明不由笑了,“天明啊,你怎知然儿不愿意呢?然儿,你自己说。”
      卓悠然轻轻推开陆天明的手,郑重地跪下恭敬地磕了个头,之后并没有立刻起来,而是抬起头神色平静地看着陆天明,“从今日起,您便是然儿的义父,然儿会孝敬您一辈子。义父方才说到勉强,这怎么会呢?然儿向来仰慕义父的超然风姿和绝世才华,况且您又和爹爹是几十年的生死之交,然儿早就巴不得认您做义父好和您更加亲近呢!”一番话说的陆天明心中喜不自禁,脸上挂满了欢欣的笑意,直向卓逸夸赞这孩子既聪慧又孝顺。
      卓逸也是一脸喜色,唇角一直开心地上翘着,“天明,有你这个吏部尚书做他的义父,够他乐上好一阵子呢!”
      三人正谈笑间,里屋走出一端庄娴静的女子,容貌极是清秀脱俗,只见她面含微笑款款走来,“瞧你们三个,说话说的都忘了吃饭了,快快随我去饭厅,咱们今儿个好好吃顿团圆饭。”
      一桌美味佳肴,各式菜品皆是色香味俱全,一家人便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年夜饭。
      而在城南荒山脚下的一座破旧的茅草屋里,景象却是大不相同。
      一个瘦弱矮小的女孩端着一只缺了口的陶土碗来到一张由七八块参差不齐的木板拼成的床前,“姨娘,该喝药了!”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面色黑黄的女人,她的头发已经灰白,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眼圈周围是一种难看的青紫色,颧骨突兀地立着,使整张脸看上去更加的憔悴。
      这个人已是病入膏肓油尽灯枯了……
      病重的女人费力地睁开眼,却是一片迷雾般的苍白。“霜儿,你回来啦。”说完,重重地咳嗽起来,竟是像要将肺咳出来一般厉害。“姨娘,快喝药吧,喝完身子就好了!”霜儿轻拍姨娘的背脊,帮她顺气。姨娘无力地摇摇头,“都怪我拖累了霜儿,我一个瞎子什么用都没有,如今又害了肺痨这样的不治之症。你娘临终前托我好好抚养你,如今我不但不能抚养你反而还让你为我受苦受累。可怜的孩子,你还这么小……”一双空洞的眼睛里满是痛苦,凄楚的泪水似大雨一般倾泻。“姨娘,霜儿已经长大了,懂事了,霜儿知道自己这条命是因为有了姨娘才能够活下来的。霜儿无父无母,多亏有您的照顾才能长大,您就是霜儿的亲娘!”一张小脸上早已被泪水打湿,娘儿俩紧紧地抱在一起,任泪水冲刷着面颊。
      小小的霜儿很早就懂事了,自她记事以来就和姨娘相依为命了。她永远记得姨娘为了她受过多少辛酸劳苦。春寒料峭时,河水还不曾解冻,姨娘却要穿着单薄的衣衫将双脚泡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洗衣服,仅仅是为了赚了一斗米回家给她熬粥喝。夏日炎炎,烈阳将大地炙烤的皲裂成一块一块的,姨娘为了能买的起一张薄饼给她填肚子而不得不到工地上去扛巨石。姨娘的肺病就是那时候吸了太多的石灰粉沫才落下的病根。秋天,为了能吃饱,姨娘带着她上山采野果,高处难免陡峭危险,姨娘总是让她在平地上等着,自己去那高处涉险。有一次,姨娘在树上被一条金环蛇给咬了,当时她看着姨娘苦痛难当地从树上坠了下来。自那以后,姨娘的眼睛渐渐地就不好使了,后来慢慢地就瞎了。冬日严寒,穷人家里总是缺衣少穿,她和姨娘就更是如此。姨娘有肺病总是咳嗽,那些富人家里便不要姨娘伺候了,像赶流浪狗一样将她赶出门外。姨娘的眼睛也看不见了,又有一身病,再也干不动什么繁重的体力活了,娘俩儿的日子更是举步为艰。好在认识了一个好心的嬷嬷,介绍霜儿到一户大人家里做些杂活,挣钱微薄的工钱,好歹勉强能过活。
      霜儿将姨娘扶起,让她靠在墙上歇息,将碗里的药慢慢地给她喂下去。“姨娘,今儿个是除夕,咱们晚上吃面疙瘩汤可好?霜儿已经做好了,里面还放了豆油呢,可香了!”姨娘的脸上终于缓缓绽开一丝笑意,“好,今儿个咱们好好过个年。”
      此刻已近黄昏,天色尤为阴暗。
      “咚咚!咚咚!”一阵急促而略显凶猛的敲门声打破了茅草屋内的宁静。
      “快,看看谁来了……”姨娘一边大声的咳嗽着一边唤霜儿前去开门。
      只见一面容极是凶煞身材肥胖的妇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我说你们是想怎么着?就这么一直住的我的房子不给钱?你们这房租可是欠了三个月了。今天再交不出可别怪我不客气!别以为今儿是年三十我就不赶你们了!”悍妇言下之意是不给钱就要哄人,可是说的轻巧,大过年的将孤苦无依的娘俩儿赶走,让她们何处落脚呢?
      “咳咳,朱婶,咳咳,我们实在……实在是没有钱啊!您再容我们几日吧,等过了年我们一定想办法!”姨娘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艰难地出声解释。可是她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却未获得这悍妇半点恻隐之心。悍妇一脸不耐烦地瞪着床上的姨娘,一双刻薄尖利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环顾整个屋子,突然……她看见了由泥土搭建的灶台上有一团白面!转身,她恶狠狠地开始叫骂,“好啊!你们两个死女人合起伙来蒙我呢!没钱?没钱哪里的白面?!你们倒是有钱,就是不想给吧!”悍妇快步走到灶台前,从自己里衣上扯下一块布,抓起那块白面包了起来。
      霜儿不由地急了,冲过去一把抓住那悍妇的手臂,“求求您!这是我们活命的吃食,你若拿走了,这寒冬腊月让我们怎么活啊!”悍妇冷哼一声,一脚将霜儿踹倒地上,“滚开!你们既没钱,我拿些东西抵房钱怎么了?告诉你们,要不就给钱,要不就把值钱的东西都给我交出来!”
      躺在床上的姨娘早已按捺不住,挣扎着就想下床来,无奈行动不便,眼睛又看不见,一着急就越发的重重咳嗽起来。突然肺上猛地一疼,心口猛地一缩,竟生生吐出一大口献血来!
      “姨娘!”霜儿惊叫一声,失魂落魄地冲到她身旁。
      悍妇见状,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在地上,“呸!大过年的,真晦气!”
      “姨娘,姨娘你快醒醒啊!”霜儿哭喊着呼唤已昏死过去的姨娘,奈何她迟迟不曾醒来。
      良久,姨娘才苏醒,但是已经气若游丝。
      “霜儿……姨娘不行了……”神志已近昏迷的姨娘低低地说到。
      “不,不会的,姨娘会长命百岁的。霜儿以后会挣好多好多钱,会好好孝顺您的!”霜儿心急地保证,只盼能用这个承诺挽留住垂死的姨娘。
      悍妇一见这情景,知是这女人活不长了,也就是一时三刻的事儿了。不禁心下打了个寒颤,大过年的本想捞点东西回去补贴下家里,不曾想会见到这般情景。只觉得这见血很不吉利,于是揣着那块白面快步远离了茅屋。
      “霜儿,以后你得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了……我的好霜儿,姨娘真舍不得你……霜儿……”姨娘断断续续地低语,眼角不断地留下酸楚的泪水。
      “姨娘,你会好的,会好的,霜儿不能没有你!”喉头哽噎,倾尽全力也阻挡不住体内那种伤心和无力,瞬间所有的悲伤全部化作一泓泪水如飞瀑般飘洒。
      “霜儿,拿着这个……”姨娘伸手在枕下摸出一块冰凉的东西放进她手中,“这是你爹娘当年的定情信物……拿着它……愿它保佑你……”说完,一滴尚有余温的暖泪顺着那张憔悴的病容滑下,再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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