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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   捱过严冬,初春开化的京城,人气儿也蔓延开来。冬日里关闭了许久的酒楼,也趁着这样好的天气,重新开了张。

      “听说林家的那个世子的事儿了吗?”
      “呦,林家的事儿谁能不知道呢?想着镇北王为国家洒了一辈子的热血才换来的好名声,那个纨绔一夜之间就败坏了七七八八。”
      “我还听说这个世子好像是脑子有病,不喜欢女的……”
      “简直有违伦理!”

      林成端起面前的酒樽,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

      “世子,他们说得如此难听,你怎的就不恼?”这些人的污言秽语把程梓搅合得火冒三丈,手握也得咯咯作响,咬牙道,“怎么说咱们也算半个皇族,岂容他们在背后嚼舌根的?”

      程梓和林成从小一起长大,摸爬滚打一路走来,最是清楚林成的秉性如何,因此也是最恨有人说林成半句不是。
      明明是他们不懂。

      “新越京城传我风言风语者众,若各个都要管上,我也是有够闲的。”林成满不在乎,右手虚握茶杯,下颚微抬,示意程梓顺着自己的目光,看去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包厢。“瞧见了屏风背后的背影了吗?极目远望,身姿绰约,宛如遗世而独立。”

      “说人话。”

      林成老脸一红:“我觉得他很俊俏,想约来见见。”

      程梓没来由的头大,开口劝道:“世子您可收敛点儿吧,这是又看上哪家公子了?是不是作孽啊,上次是谁把吏部尚书家的小公子‘请’进家中,挨了好一顿揍。”

      “那是意外,”林成死鸭子嘴硬,“人家都是金屋藏娇,他个老不正经金屋藏儿子,我又没见过,所以才失手了。”
      “兵部尚书的千金你怎么说,人家说你当街调戏。”
      “我那是看她裙子掉了想给她提个醒。”
      “……”

      “咳咳,总之!”林成猛咳两声,随即夸下海口,“这次我保证,绝对不会把手伸到那帮老不死的身上。”

      他对京城遍地的达官贵族以及家中人士虽算不上了如指掌,但也知晓个七七八八。林成天生眼力与脑力都是极好,所见过之人便能记其身形且过目不忘。
      包厢中那人远远一看,林成就晓得他是个家境殷实的主,可却不属于京城任何一家达官显贵。

      林成不顾身旁程梓的再三阻拦,端起桌上的酒壶,大步流星地朝着包厢走去。还未绕过屏风,林成就闻见一股淡淡的杏花混着甜蜜糕点的香味。

      但林成并未真正地走进包厢,他停在了包厢敞开的门前,不知如何迈出第一步,亦不知如何形容眼前的人。

      那人一席白衣,温润公子的样貌,发髻被随意挽起,夹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慵懒。
      手中折扇半开,微微扇着,卷起的微风吹起几缕发丝。眉目低垂,细细地品尝自己面前的酒,一口清酒临了,还尝了口手旁的杏花糕。
      林成瞧了许多,唯独他的一双眼未瞧个真切,似蒙于弥天大雾之后。

      可越是瞧不见,林成就越是心痒痒,手中的酒壶都不禁抓紧了几分。

      包厢中的人感受到了林成的靠近,放下手中的酒樽,“啪”地一下将手中的折扇全部打开,将自己的脸遮了个严实。

      面向林成的扇面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定骨”二字。

      “敢问阁下,擅闯私人包厢,所谓何事?”

      如夏夜流水般清澈的声音,虽带着被人打扰宁静后的不满,但并未咄咄逼人。

      “叨扰公子,实属下策,还望公子不与我计较。”林成举酒作揖,“我姓林,名成,就是坐在窗边的那桌客人,远远一望,发觉公子周身气度不凡,着实想结交一番。此行特地带上此酒楼最为著名的神仙问,还望公子商量。”

      扇后之人沉默了许久,才将手中的折扇收起,用扇尖指了指对面的空位,让林成落座。

      林成喜不自胜,撩起衣摆前襟,走进包厢坐了下去。他这一坐,和那人面对面,提起神仙问替他斟酒之时,才真切地瞧见了他的眼。

      谈不上古井无波,但也和他周身温润的气质相差甚远。他的眸子有些凌厉在,似乎能穿透一个人的内心。

      他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林成,深色的眸子像是一把锋利的箭矢,径直射进林成的胸膛。林成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狂烈地跳动起来。

      “咚咚。”“咚咚。”

      就像祭天大典上擂鼓打出疯狂的鼓点,一下一下密集地敲向着他的胸膛,似乎下一刻就要擂碎他的肋骨,刺入他的血肉。

      “公子何故盯着我看?”那人眉头微皱,“酒洒了。”

      林成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连连赔罪。

      “敢问公子名讳,是哪家贵族出身?”林成用袖口拂去桌上的酒水,“又因何来此?”

      “方,名青云。”方青云只回答了林成的第一个问题,“俗人而已。”

      此话带着余音落地,林成和方青云之间陷入了久久的尴尬沉默当中。
      林成不知滋味地喝了一杯又一杯酒,满脑子想着如何开启下一个话题。他环视了包厢一圈,最终视线落在了方青云身后的古琴上。

      他起身走到古琴后坐下,抬手轻拨了一下琴弦。琴弦震动下,传出古朴又浑厚的声音。他下意识抚摸了一下琴身,感叹道:“好琴!”

      方青云的脸上难得一见出现了除了平静意外别的情绪:“你会弹?”

      “少时,我阿娘弹得一手好琴,”林成摆正身姿,提起架势,“公子不嫌弃,我就为您弹奏一曲,全当献丑。”

      方青云点头默认,他也许久未听琴音。
      一路赶来,除了一身的风尘仆仆,他什么也不剩。林成弹奏的古琴与寻常擅长古琴的女子所弹的不同,他的琴音中并不全是温温软软的音符。
      相反,他将自己铮铮傲骨与温软恰到好处的结合,诠释了一番别有韵味的铁汉柔情来。

      “林公子琴音一绝,世所难见。”一曲毕,方青云仿若梦中惊醒,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我听见了你的抱负。”

      林成还未回答,包厢外传来了声响。

      “公子,您要的杏花糕已经打包好了,咱们可以走了。”声音的主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包厢,“我刚才在楼下听到琴音了,都说了您的手伤严重,不让您弹了,您怎么……”

      说话之人拎着厚厚的一叠包装严整的杏花糕出现在包厢门口,被突然出现在包厢之内的林成下了一跳。

      “公子这位是?”

      “林成,刚才的琴是他弹的。”方青云说完,转身对着林成介绍,“李自同,我的贴身侍卫。”

      “方公子如此喜爱音律,不如同我前去我的府邸。”林成对方青云提出邀约,“你我二人一齐品酒弹琴,定然快活。”

      “盛情难却。”方青云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领路吧。”

      李自同没有想到方青云居然临时做了更改行程的决定,震惊地开口阻拦:“公子,你不能去。那边耽误不……”

      方青云趁着林成转身的功夫,藏在扇子后瞪了李自同一眼。李自同识趣地闭嘴,默默跟在了方青云的身后。

      二人付过账后从酒楼里出来,李自同将方青云的马车牵到了门前。林成只是随意地看了两眼,就知晓这马车做工极为考究。行路不颠不簸,声音沉闷,定是上好的材料所制。马车四周的穗上缀满恰到好处的珠宝,彰显身份的同时又无张扬之感。

      他笑了。

      这人不属于京城任何一派势力,却又好大的手笔。

      林成笑眯眯地看着方青云,轻巧地跳到了车上后,才悠悠开口问道:“我蹭车,方公子不介意吧。”

      李自同面对林成如此轻薄的态度,上去就要把林成拽下来,但是被方青云拦住了。

      方青云也微微地笑着,看不出内心在想什么:“怎会。自同年轻,也望公子不要计较刚才的失礼才是。林公子请先入内,我在教育教育他。”

      林成点点头,撩起马车厚实的帘子稳稳当当地坐了进去。

      方青云确定林成不在探头出来了以后,原本微笑温和的面容一下子冷淡下来,墨色的眸子全然没了刚才平易近人的模样。
      他右手一转,藏在扇骨之中细小锋利的刀刃冒出寒光来,轻轻地抵在李自同的后颈处。

      他角度掌握奇好,就算林成此时从马车的车窗看到这样的一幕,也会全当方青云用扇子在为李自同扇风,上演一场主仆情深的画面来。

      “自同,”方青云面无表情,“你最好别让我后悔这次带你出来。咱们相识一场,想来你也不希望我用定骨抹了你脖子吧?嗯?”

      李自同大气不敢喘一口,紧紧地崩直自己的身子:“殿下,不敢。”

      “车中之人是镇北王林峰的长子林成,”方青云收起定骨,拉着李自同走远些,站在酒楼门前一处不引人注意的死角,小声说道。
      “都说他是虎父犬子,纨绔中的纨绔,如今我看,恐怕并不是如此。咱们查的资料言之有虚。”

      “殿下,您是否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方青云微挑了一下右眉:“你带着我和他,前去他的宅邸,途中所留下一些线索指向林成。此番是秘密进京,新越并不知道我已经来了。安顿好一切以后,你就跑去皇宫,禀告皇上有人将我劫走,千万不能直接说是林成将我劫走。先把皇宫的水搅合起来。”

      “劫持质子,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李自同说,“可是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呢?”

      “咱们都是新越来的,人生地不熟,被劫持后就万分确定是镇北王长子所干,不仅非常不合理,还容易引起怀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方青云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

      “但是要从镇北王府下手,将军世家,兵权在握,国之重器,倒下了,新越自然不足为惧。”

      “其余的活与不活,只能怪他林成,命不好罢了。”

      -
      林成和方青云到达镇北王府门前的时候,程梓在门口左三圈右三圈地晃悠着。

      “别转了,”林成跳下车制止程梓这一行为,“看得我头晕。”

      程梓看这林成背后踩着垫脚梯子缓缓走下来的方青云,一时间有些瞠目结舌:“世子,你疯了,把他领回王府来!”

      “林公子身份着实不一般。”方青云对着牌匾上的镇北王府啧啧称赞,“是在下唐突了。”

      林成不喜欢那些虚浮的礼节,于是阻止了方青云想要行礼的动作,道:“我不过是借由家父的名堂,才让周围人以礼相待。那不属于我,所以你不必拘束。”

      三人觉得在府邸门前说话略有不变,于是林成领着尽到了府邸中。李自同因为要停放马车,并没有与他们同行。

      他的院落偏僻,往日不会有人愿意到这儿来。今日倒是能成就一番他与方青云的美事。

      他让程梓找来自己珍藏的古琴,摆在院落的中央。方青云则是看上了旁边的摇椅,躺了上去。他将定骨展开,盖在了自己的脸上,遮住了有些晃眼的阳光。

      方青云一只脚尖点在地上,周身放松,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他在皇宫提心吊胆了好多年,来到新越后,趁着还未面圣,得享片刻安宁与轻松。

      “高山流水遇知音。”

      随着林成的琴音响起,方青云嘴角不自觉地翘了一下,轻蔑的,随后又归于平静。

      -

      镇北王府岁月静好,皇宫却如一团热锅上的蚂蚁。

      北楚质子贴身侍从跌跌撞撞跑到皇宫前,手里还拎着自家主子最喜欢的杏花糕,哭天喊地的说要见皇上。

      说质子被劫持了。

      这可是件要命的大事。

      皇帝刘轩听到这个事儿的时候差点儿把自己最爱的鹦鹉脖子掐下来,纳闷地问北楚质子不是进京还有段日子吗。

      李自同支支吾吾了很久才交代自家主子是秘密进京。主要目的是为了吃一口京城那家最有名的杏花糕。他怕按照准点儿来吃不上,所以想着先来,然后找家客栈住下,等到日子到了再来皇宫拜见。

      刘轩差点儿一口老血顶到脑子里去,把自己的牙根咬得“咯咯”作响道:“他还真是与民同乐,口味独特。”

      刚下了朝的大臣们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刘轩一道口谕又召了回去。这其中就包括林峰,还有程梓的父亲程霖。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虽然北楚如今在休养生息,但是北楚质子被劫这件事情一旦走漏风声出去,激怒了北楚,惹来了反扑,也够新越喝一壶了。

      多好的一个被人摆在明面上开战理由。

      北楚素来与海东国交好,难免会借势。而新越的西边战事也不容忽视。西域大秦帝国近些年攻打中原的欲望愈发强烈,新越首当其冲,成为了主要目标。

      程梓则典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此事传得飞快,程梓本身喜好八卦,得到消息的速度也时飞快。本就不爱听古琴的程梓终于找到了玩闹的出口,连忙跑出了王府到处打探消息。
      趁着宫里的搜查画像还没搞出来,就托人提前搞到了一张画像,拿着画像就跑去打听。

      秉承着锲而不舍的精神,还真就叫程梓问出了点儿什么。

      有个眼力好的铁匠说自己瞧见过这个人,那人手中有一柄独特的扇子,扇柄的是玄铁所制,极为坚韧,可挡刀剑。此扇来自一名极为有名的铸剑师。问世以后,铸剑师就归隐山林,从此不问去向了。

      程梓拿着一手消息回到林府的时候,已经夜幕沉沉,天空没了云,月色就愈发明亮柔和,打在地上,穿越空间钻进人的心尖。

      “世子,世子,你猜我搞到了什么振奋人心的消息……”

      程梓带着话的余音跑到林成院子的时候,没瞧见林成,想来已经弹完了琴,和那白衣男子花前月下地聊完了人生。

      方青云依旧悠哉悠哉躺在摇椅上,程梓走得时候是什么样的姿势,现在还是什么样的姿势。他迎着月色晃着,白色的衣摆也沾染了月光,像一杯晃荡的酒。

      “公子,”程梓虽对来历不明的方青云略有微词,但仍然上前礼貌作揖,“请问您知道世子在哪儿吗?”

      方青云闻声睁开眼,将扇子往下拉了一拉,露出一只眼。抬手给程梓指了林成的位置。程梓顺着方青云的手望去,看见了正在搬着柜子出来的林成。

      “青云,暂且委屈你在我的小院住上一晚。”

      “世子!你绝对想不到的大消息!”程梓挥舞着手中卷起的画像跑向林成,“北楚质子被劫持!行凶人下落不明啊!太刺激了!”

      方青云原地被呛。

      “北楚质子?哪个?”林成把手中的柜子往地上一放,皱眉道,“朝堂的事儿我又不关注,你说得清楚些……”

      程梓摸着下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听说质子此次是秘密进京,陛下都是质子失踪了才知道。太刺激了!这个质子还没走到皇宫就被劫走了,估计陛下现在是既坐立难安,又莫名其妙啊。对了,我这里有张提前弄出来的画像,机密,先给世子你瞅瞅……”

      林成接过程梓手中的画像,端详了一会儿,沉思道:“有点儿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有吗?”程梓挠了挠头,又道,“有个铁匠看到了,跟我说这人手中又一柄扇柄玄铁所制的扇子,独特得很。”

      “这么一说……”林成一个激灵,手中的画像滑落到地上,但是他并未捡起,反而看向盖着扇子闭目养神的方青云。

      强大的眼力如林成,隔着半个院子的距离,林成还是发现了扇柄的独特之处。也亏得程梓提醒,不然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方青云的脸上了。

      程梓发觉气氛有点儿凝固,和林成一齐看向了方青云。

      方青云感受到了两股犀利的眼神停留在他身上,从躺椅上坐起,茫然地看着林成和程梓,原本盖在脸上扇子掉在了地上,摔出了清脆的一声。

      “北楚质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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