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耀星河》凤桐

5、第五章

　　古林抽张餐纸，抹一把额头上不知是热出来的还是被吓出来的细汗，张张嘴。

　　余苼以为照他这一板一眼的古怪脾性少不了要发脾气，可恰恰相反，古林脸色虽然被吓得有些发白，但语气还算不错：“好好吃，闹什么闹！”

　　有星辰蔫蔫的收回腿，心有余悸的斜开身，侧对着许嘉砾，两条腿明显离余苼这边更近些。他缓了一会儿，才继续拿起汤勺。

　　一顿夜宵吃的大家大汗淋漓，余生从小就喜食辛辣，这馄饨里夹杂着的零星辣味于她而言简直就是小儿科，不值一提。
　　许嘉砾能吃辣余苼也是知道的，可有星辰和古林就不一样了，他俩口味都偏清淡，这馄饨刚吃的时候吃不出什么，越吃越辣，最后再配上一口热汤，简直就跟往嘴里扔了个呲火炸弹似的。两人吃了没多久就开始嘶气。

　　古林一边抹汗一边抓紧时间跟有星辰和余苼讲戏，照常理，所有剧组人员进组后都要签保密协议，防的就有人提前泄露剧情或宣传安排，对后期收视率和合作赞助商产生不利影响。许嘉砾虽说跟古林相识，关系看起来也相当不错，但并非剧组之人，当着他的面说一些重要剧线，非常不妥。但古林明显不把许嘉砾当成外人，言语间毫不避讳。

　　许嘉砾爆火之前，曾是曼一娱乐的签约艺人，这个经纪公司在业内并不知名，成立五年也只带出了几个匀匀散散的小星，后来许嘉砾爆火，公司借势崛地而起，但在B轮融资过后也就是今年年初，突然被业内大鳄铖瑞影业收购，曼一旗下的艺人也悉数改签投入到铖瑞这只大鹏的羽翼之下。

　　余苼还记得当时迟露跟她说起这件事时，惋惜之情溢于言表：“早知道我也去签这个小破公司了！铖瑞影业啊！好资源一抓一大把！拍都拍不完的！”

　　而古林历年拍摄的影片，投资出品皆是铖瑞影业，所以……他和许嘉砾的关系自然要与众不同一点。

　　一小碗馄饨没吃多少，许嘉砾便被剧组叫走了。余苼回到房间时已经快要凌晨了，她给迟露发了条消息，等了半天那边都没回，便猜到迟露应该是等太晚睡着了。一天的戏拍下来，余苼也累到了极点，简单洗漱后便上床睡了。

　　这一夜，睡得出奇的好。

　　次日清晨，她和着闹钟铃声起床，早早便来到片场上妆。化妆间设在东南角的一处厢房里，余苼进去时，人已经到了不少，为了不影响开工，有些演员三四点钟就开始化妆了。

　　余苼的戏是在晚上，并不着急，她走到一旁找了个空座，安静等待，哪知刚坐了几分钟就有化妆师过来找她，说是古导吩咐她的妆要提前化好。
　　这一坐便坐到了午饭时间。

　　余苼化好妆去剧务那领了份盒饭，不紧不慢的往片场方向走，一路上目光灼灼，不少视线黏在她身上，有群演偷偷拿出手机拍她，弄得余苼略微有些不自在，但也没转头，反正就算是拍了，也不能发出去。

　　有星辰坐在不远处一个凉棚下候场，余苼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有星辰察觉到，侧头去看，登时愣了一下。
　　也说不清这化妆师到底化了哪里，分明哪里都化得不够妖艳，寥寥几笔而已，可整体而观，却又是哪里都不一样了。
　　有星辰眨眨眼，某个时刻还真就体会到了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心理。

　　他笑嘻嘻的凑到余苼跟前，问道：“今天是谁给你上的妆啊？是不是莫老师？”
　　余苼点点头。
　　有星辰问：“之前你跟赵老师搭戏的时候，也是这副装扮吗？”
　　“不是。”余苼说。

　　陈圆圆被国舅田畹进献给皇帝的时候正值明朝内忧外乱，崇祯皇帝恐担“好色误国”之名，忙不迭的把陈圆圆退回了田府。因此，前几天余苼跟赵文斌老师的那场碰头戏，从造型来讲，很是温婉。

　　今天却不一样，拍的是“吴三桂初见陈圆圆”。

　　陈圆圆被崇祯皇帝退回之后，就一直被田畹养在府里，恰逢吴三桂进京朝拜。田畹借机在府中设宴，再献美人。陈圆圆的妆容自然是要艳丽至极的。

　　有星辰下午另有好几场戏要拍，没法陪她对戏，怕余苼掌握不好陈圆圆的内心戏，副导演亲自出马，跟了余苼一下午。

　　到了晚上，夜幕刚刚降临，所有人都转去明宫和苑的小湖旁。陈圆圆跳舞的秀场就设在湖中央一处高高的木台上。历史上陈圆圆除去诗词歌赋，四艺中以琴艺最佳，但事实上陈圆圆的舞艺也是很好的。

　　余苼跟随工作人员乘着小船去到湖心，装好威亚后她小心翼翼的沿着木台旁的长梯爬上了高台。
　　台面不大，也就两米见方，湖心四周因着拍摄的原因灯火通明，湖水黑黢黢一片，有些渗人。余苼定了定心神，下意识的往远处的佛寺看了一眼，隐约瞧见了几处探照灯。
　　她想，那边大概也得通宵了吧。

　　正想着，有星辰穿着一身赤金圆领袖袍衫横飞了过来，刹不住车似的两脚勾了下台子边缘，台子轻轻一晃，吓得几个群演惊叫一声，直接蹲在了地上。

　　“抱歉啊。”有星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冲余苼微微挑眉，“怎么样小师妹，这么高，怕不怕？”

　　跟许嘉砾的帅气不同的是，有星辰的长相非常漂亮，他眼形偏圆，现代装扮时甚至是有些可爱的。现下换了副武将装扮，倒把他的漂亮可爱勾勒出几分将门英气来。

　　副导演用喇叭喊：“陈圆圆，陈圆圆掉下高台试一下，吴三桂注意接啊！”

　　余苼依言，跟着威亚一起往旁边一倒。有星辰立刻接抱住她，两人一起悬于湖面高空中。

　　“小船！小船移过来！”
　　“好——吴三桂抱着陈圆圆，下——”

　　有星辰旋转着，稳稳地落在了小船上。

　　古林隔老远拿着喇叭喊：“吴三桂！吴三桂注意点面部表情啊，笑得太过了！”
　　所有人哈哈大笑，有星辰不好意思的搔搔鼻梁，也笑了。

　　“好，各部门就位！”
　　所有人肃穆下来。

　　化妆师给余苼检查好妆容后从梯子上下去了，台子四周撑着四根两米高的细窄台柱，几个工作人员费力地把一块白绿相间的绿荷纱幔覆了上去。
　　四角垂下，余苼的视线登时暗了下来。

　　古林中气十足喊了“开始”。

　　画面中，青年将领吴三桂刚跟国舅爷吃完饭，正在公园散步，有家仆赶来附在田畴耳边低语了几句。
　　田畴略一拱手：“将军请稍待片刻，老夫后院有点俗事急待处理，去去就回。”
　　吴三桂拂袖：“国舅去就是了，我刚好在此醒醒酒气。”
　　田畴即刻退走。

　　吴三桂在公园里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湖畔。远远，便见湖心处矗立着一座高耸木台，上覆薄纱，薄纱之下隐有婉约佳人，作舞动之姿。

　　田畹自然明白“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珍贵妙用，直到乐声过半，纱幔才随风拂走，陈氏女一席翠绿罗衫，赤脚舞动，姿容曼妙，恍若天仙。

　　镜头下的有星辰不由大睁双眼，惊艳至极。

　　陈圆圆站在湖中心压根儿连吴三桂的脸都看不清，她自被徽宗拒绝后，便被田畹留在家中，郁郁寡欢，从不敢想未来的自己是何境遇，只能听从田畴的安排。

　　吴三桂的大名，如雷贯耳，但会是妾身立命之所在吗？
　　她抱着隐隐期待而舞，也带着些许悲戚而舞。直到她故意摔下高台，得见这位鼎鼎大名的将军真容时，她惊诧了。

　　“卡！”
　　古林从椅子上起身，冲有星辰和余苼招手。两人立刻过去。
　　古林冲着有星辰说：“你刚才看到湖中心纱幔里有人时的眼神不对，你是个武将，生性又多疑，看到湖中心有人，第一反应，应该先怀疑，然后才沉浸进去……”
　　说着，又转身过来对余苼说：“跳舞时的表情没什么问题了，后面谢恩的时候，你要……”

　　许嘉砾一身警装站在不远处的榕树下，面带笑意。
　　旁边等候多时的助理裴宁凑过来问：“嘉砾哥，还过去吗？”
　　许嘉砾继续又看了一会儿，蓦地笑了。仰头，星河漫天，映得他眉目间也星光点点，他摘下警帽，理了理头发，又重新戴好：“走吧，回去了。”说着，大步流星地往回走，走几步，又低声一笑，说：“真是白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