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爱很爱你》明夜十六

7、六、逃

　　6、逃
　　洛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九点钟才起床。宿醉让她头痛欲裂，不得不靠手指轻压鬓角以减缓疼痛。王忆菲、广东妹和余琳已经出去了，留了一张字条在桌上：洛，我们几个去逛街了，不忍叫醒你。早点在桌上，别忘了吃。是王忆菲的字，清爽如同她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温文有礼。洛放下字条，又瞟了一眼桌上的豆浆和鸡蛋饼，转身到水房洗脸。她在回想昨晚的事。其实她并没有真的喝醉，她清楚地记得紫晶就坐在她的床边，自己是握着她的手入睡的。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奇怪的举动。难道只是她无法忍受心底的空虚，想借紫晶的手找回一点平静的感觉？也许是这样吧，洛如此安慰着自己。出去时恰巧碰到端着脸盆进来的紫晶，她的眼圈黑黑的，似乎昨晚没有睡好。是因为自己吗？洛有些内疚，想要说点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抱歉地笑笑，然后逃也似的夺门而出。紫晶怔怔地站在原地，回想着洛刚刚那个一闪而逝的古怪笑容，眉头皱在了一起。她猜不透究竟是怎么了，总之感觉怪怪的。也许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儿自己不知道吧，待会儿一定要去找洛问问。紫晶洗脸的时候，不由得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然而，等紫晶洗完脸回到宿舍时，发现桌上多了一份早点。她问室友小梅时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八九分。果然，小梅说是洛刚刚来过，放下早点就走了。紫晶迅速地收拾好一切，那上早点就去洛的宿舍找她。她知道洛一定没吃早点，而且她想到自己跟洛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聊过了。最近几乎总跟孔伟哲泡在一起，不知道洛一个人是怎么过的。想到孔伟哲时，紫晶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成美好的弧度。她是喜欢孔伟哲的，而孔伟哲对她的珍视也让她深深感动着。她想，幸福也不过如此吧。
　　紫晶敲了很久的门，却没人应。倒是对门出来了一个人，有点不耐烦地告诉她洛刚刚出去了。说完，“嘭”地一声关上门，吓了紫晶一跳。等一切恢复了平静，紫晶才想起刚才那人穿着睡衣，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来是自己扰了人家的清梦了。旋即又想到洛，她已经出去了，紫晶心里不无失望，又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才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宿舍去了。她食不知味地吃着洛送来的早点，脑子里还在猜洛到底去了哪里。早点在等待中已经变凉了，豆浆喝在口中也有了一种豆腥味儿，让紫晶皱了一下眉头，仍是勉强咽了下去。
　　洛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心头一片茫然。想起自己刚才几乎是逃也似的从紫晶面前跑开的，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最终又要逃到哪里去。等她发觉时，她已经跑回了宿舍。看到桌上的早点，她一点胃口也没有，酒精似乎把她的胃烧坏了。所以，她悄悄把它们拿去给了紫晶。现在，她正闷得发慌，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去哪里。在这个生活了一年却仍然感觉陌生的城市，洛没有丝毫的归属感和安全感。她像个一直都在流浪的人，心永远都是漂泊不定的，紧紧相随的只有孤独和唯一不会背叛自己的影子。
　　洛突然想抽烟了。她摸了摸口袋，一根烟也没有了，只有小江送的打火机还安稳地躺在口袋里。她有些失望，眼睛却开始四处寻找可能有烟卖的地方。但结果更令人无比沮丧，这条街在她们宿舍的背街上，正在拆迁，所有的店铺都关门大吉了。只有几个卖早饭的摊点，在初秋的阳光里，等待寥寥可数的几位顾客。洛不死心地又环视了一遍周围的环境，发现一幢即将拆迁的楼前居然有一座简易的公用电话亭。洛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脚已经快速朝着电话亭走去。洛打了电话给小江，叫他出来，末了还特地叮嘱了一句：“别忘了带烟！”电话那头，小江还未睡醒，一听到洛的声音立刻清醒了不少，一面飞快地穿着衣服一面用脖子夹着电话跟洛说话。当然，手还不忘拿过一包烟塞进口袋里。
　　小江也是洛经常玩在一起的哥儿们之一。本地人，人长得挺机灵，个头并不太高，但很结实。原来上的是技校，后来中途上不下去了就退了学，开始四处打工。他也是近两年才到这个单位来上班的，只比洛早了一年。可是他却比洛整整小了三岁，所以整天“洛老大”“洛姐”地叫个不停，嘴巴甜得不得了。但本质不坏，还是蛮可靠的。洛回想起他，可能是摸到口袋里他送到打火机的缘故。反正现在她也很闷，小江或许会有什么好的“节目”，可以让她放松一下。至少不会像现在这副要死不死的样子，连自己看了都觉得讨厌。
　　洛闷闷地在附近一个破旧不堪的似乎被遗弃了许久的篮球场边上来回踱着步子。她抬头看了看斑驳的篮板和满是铁锈的篮筐，心里有种被遗弃的冷漠。目光也渐渐变得冷冽，仿佛迅速套上了一层厚厚的伪装，疏离的，淡漠的，在无形中与人和周围的一切拉开了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
　　小江是开着自己那辆二手的破摩托车来的，原本黑亮的车身已显得暗淡无光，倒后镜也少了半边，像少了一只耳朵的灰头老鼠。但小江是不甚在意的，这从他轻松愉悦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来。他把那辆“宝贝坐骑”停在了球场边沿，拿下了头盔，颇为潇洒地甩了甩那头浓黑的短发，然后才笑着跑了过来，跟洛打招呼：“早啊，洛姐。”“早。”“今天没出去？”“没。”“哦，对了，你要的烟。”“谢谢。”洛伸手接过烟盒，一边开口道谢，一边熟练地撕开包装，然后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在盒底一弹，一根烟就从盒子里跳出了半截。洛低头用嘴巴叼起烟嘴，正欲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打火机，小江已经殷勤地将打火机点着送到了她的面前。洛睇了他一眼，还是低头用手拢着火把烟点了，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良久才缓缓从鼻孔里喷出一股青色的烟雾。烟还在嘴巴上吊着，她并没有用手指去夹，并不是扮酷，她只是喜欢这样实实在在的感觉。可以时刻感受到眼在嘴唇上的温暖触感。洛狠狠地抽着烟，并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将目光投向远处拆迁的废墟。小江默默地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不靠近，亦不走开，看着她倏然变的冰冷幽深的目光，是那么难以捉摸。他总是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就像他此刻就站在她的身边，却依然觉得两人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远远地隔开。
　　“你的摩托车呢？”洛突然开口，将小江从沉思中惊醒：“哦，停在那边。”顺着他的手指，洛看到了小江那辆破旧的摩托车正安静地停在球场边上，和周围的断壁残垣几乎融为一体，真可谓“相得益彰”了。洛突兀地笑了，眼睛半眯着，烟灰因为嘴唇和胸腔的震动而自然飘落，在半空中就被风卷走了。小江有些呆愣地看着洛突然展现的笑容，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有点刺痛，又有一点莫名的激动。小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洛的眼光忽而变得迷惘起来。洛看到他这副呆愣的模样，伸手就给了他一记“暴栗”，小江立刻捂着头皱着眉哀怨道：“哎呦，洛姐，你轻点儿啊，要稍微再用那么一点儿力气，我的头恐怕就要多出一个大窟窿了！”不理他夸张的表情，洛兀自问道：“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有啊有啊，就这里。”小江连连答应，全然忘记了方才的疼痛。“这里？”洛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破败的球场和周遭的废墟，但语气已透出了一丝不屑。“你等我一下。”说完，小江就转身朝着摩托车跑了过去。
　　很快，洛就看见他抱着一个有些发旧但质地不错的篮球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很阳光的笑容。洛挑眉，看着站在面前的小江道：“怎么，要打球？在这里？”“嗯，就在这里，行吗？”小江愉快地应着，看来他对这里的环境似乎非常满意。洛又为自己点燃了一支烟，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才开口道：“真要单挑？”“洛姐，您可别小看人，想当年，上中学、上技校那几年，我可是校队的哟！”小江颇为得意地向洛讲述着自己那段还算拿得出手的经历，洛的眼睛又眯了起来，她似乎有点兴趣了。虽然篮球不是她的专长，但曾经也是她比较喜欢的一项运动。“好！”洛猛地吸了一口烟，把剩下的一半以一个漂亮的弧度弹得老远，爽快应战。
　　于是，这破败不堪的球场在废弃了若干年之后，第一次有人在这里拉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挑战赛。
　　开战了！洛和小江或积极进攻，或变换防守，随着不停地跳跃、拼抢，眼神也愈发凌厉起来。汗水渐渐浸湿了他们的衬衫，但没有人在意。两双同样认真的眼眸只专注在篮球和观察对方的破绽上，只要一瞅准机会就会来一次出其不意的突袭投篮... ...
　　时已近午了，初秋的阳光显得明媚而煦暖。小江以一记漂亮的三分球为这场比赛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点。当然，结果是小江胜出两球，充分显示出了他校队的实力。洛并不生气，只是大量的运动让她颇感疲惫。但出了一身的汗，又确是无比畅快。小江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两罐啤酒，他笑着递了一罐给洛：“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还好。”洛接过来，利落地拉开拉环，仰头就猛灌下一大口。唇角溢出的一点琥珀色液体顺着她光洁的下巴和颈项滑了下来，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也晃了小江的眼睛。于是，他的目光又变得迷惘起来，心里有股热乎乎的东西在四处流窜。他有些着迷这样的洛，率性的，洒脱的，不羁的，包括她汗湿的头发和冷漠的眼睛，无不彰显着她的与众不同。
　　“走吧，去兜风。”洛扔掉已经空了的啤酒罐，率先越过发愣的小江，朝着那辆破旧的摩托车走去。“哦... ...哦，好。”小江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立刻紧紧跟在她后面，心里却直犯嘀咕：“明明她就是个身形单薄的女人，为什么会蕴含着一种凌厉的气势，几乎让人无法抗拒。真是邪门了！这也算是女人的魅力吗？”小江怎么也想不通，只好摇摇头暂时将这些奇怪的念头抛开。等他注意到的时候，洛已经坐上他的摩托车，汗湿的短发略显凌乱地贴在额前，意态甚是潇洒。小江发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正常了。洛看着又开始发呆的小江，用手拍了拍身后的位置，示意他坐上来。小江有些懊丧地扒了扒头发，交出手里的钥匙，不自在地坐了上去，手里还抱着那只心爱的篮球。洛立刻不客气地把唯一的头盔套在了他头上，手上的力道故意加重了一些，小江不自觉地闷哼了一声，却也没有丝毫抗拒。
　　洛再无任何犹豫，立刻发动了机车，甩了甩粘腻的头发，一加油门，黑色的车身便像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这下惊得小江猛地一颤，身体向后闪了一下，头又撞上了洛的后背。就在这短短的瞬间，他似乎闻到了洛身上淡淡的汗味，还有一丝清爽的气息。但摩托车狂飙的速度让他不得不用手紧紧抓住车座后的扶手，暂时无暇去体味那瞬间的美好。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洛身上的汗水也渐渐退去，慢慢觉出风中的凉意。是啊，已经是秋天了... ...她想。车子继续维持高速向着前方飞奔，小江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思绪也慢慢清晰起来。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洛单薄的身体和在风中飞扬的短发，心里无端地疼痛起来。他似乎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她正承受着怎样的孤独和寂寞。他不觉缓缓伸出一只手，想从身后环住洛的腰，但他最终没有那样做。他在这一刻突然懂得了洛的倔强，她似乎正借着飞奔的车速来宣泄内心那些从不与人说的孤独和痛苦。而这样的时刻，她是不会希望被打扰的。小江迅速收回手，紧紧抓住扶手，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的身体渐渐在风中放松舒展了起来，目光亦变得深远，充满柔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