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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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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春和俞夏做了两年室友,在这两年中,他们一直是上下铺。
俞夏睡上铺,冯春睡下铺。
头一学期,两人关系不咸不淡,就只是普通室友关系。
俞夏虽然骚话多,但冯春冷淡,从不接话。
哪怕他骚破天,冯春也不搭腔。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同理可证,一个人单方面骚,骚破天也骚不出火来。
因为不同系不同班,上课根本上不到一起,除了晚上回寝室睡觉,两人并无多少交集。
周六周日不上课,几个男生要么宅在寝室看片睡觉,要么集体出去浪。
但大多数时间,冯春都是在做兼职,不是在肯德基打工,就是在给初中生做家教。
他穷啊,需要挣钱。
他和俞夏的转变,是在大一下期开学后的第二周。
那个周六周日,除了俞夏和冯春,其他四个男生,约着一起去爬华山了。
他们坐的周五晚上的火车,周日下午才回来。
四个男生在山上浪了两天,也不知道干什么了。
周六晚上,俞夏突然发高烧,蜷着身体躺在床上,烧得像只煮熟了的基围虾。
冯春做完兼职回来,发现他病了,把他背去了学校附近的医院,在他输液时,守了他一晚上。
给他倒水、喂水,用湿毛巾为他擦汗,随时盯着吊瓶里的药还剩多少,一旦不多了,就立马去叫护士。
冯春话不多,向来寡言少语,就只是安静地坐在俞夏身旁照顾他。
俞夏虽然话多,但因为生病,也没怎么说话。
两人都很安静,一个安静地躺着,一个安静地坐着。
第二天上午,俞夏退烧出院。
冯春扶着他走出医院,瑟瑟冷风中,两人对看一眼,什么也没说,但关系却有了进一步变化。
确切的说,是俞夏对冯春有了变化。
自那后,俞夏对冯春,比对寝室其他人都不一样。
至于究竟哪里不一样,当年的冯春,自己是不知道的,但其他人隐隐约约感受到了。
俞夏是有钱人,这点,寝室所有人都知道。
然而他父母究竟是做什么的,没人知道。
只知道他很有钱,一个月的生活费是他们五个人的总和还要翻几倍。
反正从来没见他缺过钱,寝室电费有时候都是他一个人交。
俞夏经常请室友吃饭,还是去校外的餐厅吃大餐,一次三五百,甚至六七百,眼都不带眨的。
在零八年那时候,不AA的情况下,一顿饭三五百算是高消费了,尤其是学生。
那时候,很多学生一个月生活费才千把块,家庭条件相对差些的,只有七八百。
冯春一个月的生活费只有四百,有时候他甚至四百都用不到。
他从不参加任何形式的聚会,也从不和同学聚餐。
俞夏请室友吃饭,冯春一次都没跟过去吃,他总是以看书学习或者做兼职为理由拒绝。
起初俞夏是不在意的,请了几次,冯春都不去,后面他连提都懒得提。
冯春爱去不去,不耽误他和其他人吃喝玩乐。
然而在他生病时被冯春照顾了一夜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请室友吃饭,冯春再拒绝时,他会强势又厚颜无耻地把冯春拖去,甚至吆喝着其他人把冯春抬起来,笑闹着带到外面。
吃饭时,俞夏主动坐在冯春身旁,给他夹菜,给他盛饭,给他舀汤。
知道他不喝酒,每次都会单独给他要一瓶豆奶。
筷子用之前,他会拿开水先烫一下,再递给冯春。
李伟笑着说:“知道的会认为俞哥重情重义,感恩春哥在你生病时照顾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照顾媳妇。”
俞夏叼着烟,笑得一脸痞坏地踢了李伟一脚,然后继续无微不至地照顾。
尽管冯春全程冷漠脸,连声谢谢都没有,也不笑。
但俞夏却高兴,自得其乐。
学生时代的冯春,不抽烟不喝酒,不说脏话,从不开黄色玩笑,也从不和其他男生一起看片,他甚至都很少笑。
年少时的他,除了学习,就是做兼职挣钱,再无其他。
一年四季,无论冬夏,冯春永远冷色调的长衣长裤,衬衣扣子从首扣到尾,禁欲又冷漠。
一双湛黑的眸子,忧郁又深沉。
若说俞夏的青春是五彩斑斓的,冯春的青春便是灰色的。
*
冯春冷漠寡淡的性格,跟他的出生以及成长环境有关,并非刻意装B。
他出生在八十年代末,1989年腊月生,接近90后。
他上面有四个姐姐,大姐比他大十二岁。
二姐比他大十岁,三姐比他大六岁。
四姐刚生下来,还没出月子就送去了他二姑家。
在他四姐下面,他妈流.产一次,因为检查出来是女孩,直接打了没要。
怀他的时候,他妈已经四十岁了,检查出来是男孩,一家人都高兴疯了,冒着被罚款的风险也要生下他。
其实冯春三姐出生时,计划生育已经在施行了。
只不过他们村偏远,还没那么严。
到冯春出生时,计划生育已经非常严格了。
上面一再强调,家中已经有了一个两个孩子的,无论男女,只要正常健康,不能再生了。
再生就罚款,罚到你倾家荡产。
尽管上头三番五次的强调“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宣传口号刷得满墙都是。
然而对于农村人来说,几千年来重男轻女的顽固思想,不是一代两代能改过来的。
在他们的观念中,必须得生出个儿子,否则在当地村里抬不起头,对不起祖宗。
冯春的母亲,因为生了四个女儿,没少被冯春奶奶骂。
说他母亲没用,只能生出赔钱货。
直到生了他,他母亲在村里,在他们冯家才算抬起头,说话才算有了几分底气。
年幼的冯春,不懂这些。
长大后,读了书,懂得了一些道理。
慢慢的,他对原生家庭,对他生活的落后村庄产生了厌倦。
打从骨子里,他想摆脱那样的环境。
他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是个男孩有多了不起,并不比女孩高贵到哪儿去。
尽管他是男孩,在“重男轻女”的观念里,他是被重视的那个,可他并不觉得幸福。
若可以,他宁愿自己不曾来到这世上。
因为他从一出生,便承受了他不想承受、也不该承受的压力和责任。
从他记事起,他的父母、他大姐二姐三姐,家里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
因为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是他父亲中年才得来的儿子,有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重任。
后来他读了书,每学期期末考,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最差也是班上第三。
小升初那年,他语文数学,双百分,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他们镇上初中。
这下,家里人更是把他当成了“神”。
不光他父母姐姐,就连他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几个姑姑、外公外婆、几个舅舅姨妈等。
家里但凡能沾亲带故的亲戚,见了他便夸,来回就那几句话。
——小春真出息,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
——小春你可要为我们冯家庄争光,做我们冯家庄的第一个大学生。
——小春你爸中年得子不容易,都五十多岁了,还在邻县挖煤挣钱供你读书,你可一定要好好读啊,一定要考上大学。
……
十二岁,本该是最无忧无虑,青春正好的年纪。
然而从那一刻,冯春便跌入无间地狱。
年仅十二岁,他便顶着一大家子人的希望,艰难地往前走去。
更艰难的是,他初二那年,父亲便去世了。
在煤矿挖煤,意外死亡,煤厂给了家里两万块的赔偿。
一条人命,区区两万,讽刺至极。
全家人去闹,所有亲戚都出动了。
最后却不了了之,邻县的县委跟煤老板勾结,将那件事压了下去。
他父亲去世后,他母亲一气之下重病住院。
那年他大姐刚生完孩子,正在坐月子。
得知家里父亲去世母亲重病,气得她月子里天天哭,导致奶水不足,没少被她婆婆妈骂。
他二姐那年二十二岁,正准备中秋结婚。
结果对方却退了亲,不要他二姐了,嫌弃他家太倒霉,更是嫌弃有他这个拖油瓶。
他三姐那年刚十八岁,和同村一个女孩南下去沿海城市打工。
后来,他三姐被一个富商包养,做了小三。
再后来,他三姐被富商甩了,因为常年服用避.孕药,再也无法受孕。
这件事,不知怎么被传到了村上。
那年,他刚高考完,满村到处传,说他三姐在外面做鸡,被男人睡烂了身体,再也无法生孩子。
那年,他母亲去世。
他大姐因为坐月子身体受了损,在生二胎时大出血,难产去世。
他二姐离婚又结婚,最后带着孩子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泥水匠。
佛经上说,人生来就是受苦的。
十八岁的冯春,把这句话写了满满一作业本。
他母亲下葬那天,他没哭,一滴泪没流。
下葬完,半夜他坐在他母亲的坟头,从天黑坐到天亮。
那两个月,他一句话不说,谁劝他都不开口。
九月,他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揣着五百块钱,坐上绿皮火车,只身一人去了C城。
他没买到坐票,站在拥挤的过道里,烟味铺面,汗臭味脚臭味直往鼻子里钻。
火车轰隆隆前行,夕阳倒退。
他戴着耳机,听着陈奕迅的黑择明。
——他不姓黑不怕黑选择了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