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ky Charm》言小雨

19、赛课

　　周四下午，系主任单独把温白桃叫到办公室，给他倒了杯茶，锃亮的脑门反射着春日的阳光，愉悦的说：“温老师啊，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温白桃默认领导口中的“好消息”等于“背锅”，皮笑肉不笑道：“您请讲。”
　　系主任老神在在的端起紫砂杯喝了口茶，然后“呸呸”两口把茶叶吐回去，说：“你年少有为，是我们英语系的门头……”
　　“门面。”温白桃小心翼翼的纠正。
　　“哎对对对，我嘴瓢了哈。你作为我们的门牌，”系主任滔滔不绝，“我这次特意向学校推荐你去参加国际赛课。”
　　“国际赛课，”温白桃猛的瞪大了眼睛，“是我理解的那个吗？GTC？”
　　系主任点点头，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之前我们都派出了教授级别的参赛选手，但是这次打算不破不立，采用年轻血液，希望能获得理想的成绩。”
　　不仅不是背锅，还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落在自己头上，温白桃做梦都能笑醒。他连忙说：“谢谢您！我一定不负众望！”
　　系主任给他布置了一下参赛课题，讲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低声说：“温老师，你也知道，这个比赛规格超高，如果你能拿到一等奖，这个副教授嘛……不用我多说咧。”
　　温白桃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道：“没问题，我努力不负众望！”又想起件事，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上回提交的那篇有关雪莱的论文……？”
　　“哦！那个嘛！我帮你看了咯！”系主任拍拍他的肩膀，“很出色！发表肯定是没问题！你不要担心哦！”
　　出色的温白桃走出系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的，脚下生风，蹦蹦跳跳的像只喝醉了酒的兔子。

　　在其位谋其政，温白桃自然是要全力以赴。少年天才也不仅仅是靠运气。
　　闭关花了整整四天时间备课，与学校技术组负责人反复商议，PPT修改了数十遍，温白桃连池渊的消息都没空回，全神贯注的投入筹备。
　　再第一百次被温白桃掐断电话以后，池渊无奈的在朋友圈发了条“我最大的情敌居然是工作”，配图悲伤蛙，然后也体贴的不再打扰他。
　　周二的比赛在晚上，温白桃一大早就醒了，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燃烧着熊熊斗志。索性也睡不着，温白桃中午就到了泉大演播室开始准备。
　　赛课是以直播形式进行的，评委会位于美国，十分严苛，要求流畅自然不出错。
　　化妆师给温白桃化了个淡妆，做了个发型，配上一身格子西装和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格外端庄优雅，倒有点民国时期学者的味道。
　　温白桃忙里偷闲的到厕所照了照镜子，自恋的抬手“咔嚓”自拍一张发给池渊。池渊回了句：“好帅，建议半永久。”把温白桃高兴了半天。
　　在镁光灯聚焦下反复练习了四五遍，确认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缺，终于等到了北京时间晚上八点，美国东部时间上午八点，比赛正式开始的时间。
　　监控室的负责人接通了位于美国波士顿的评委会，温白桃面前的小屏幕上出现了五位外籍专家评审，让他心跳加速起来。
　　温白桃鞠了一躬，打了招呼，开口就是纯正的美音，小时候外教课的钱可不是白花的。
　　评委会核实了他的身份，确认了赛课的课题，然后便宣布授课开始。

　　演播室里的90分钟倒计时牌开始走动，温白桃深吸一口气，挂上了无懈可击的自信笑容，打开PPT，行云流水的讲起了课。
　　熟能生巧，他每个环节都严格把控，每分每秒都精准踩点。看着倒计时牌进入了最后十分钟，温白桃的语气明显欢快了很多，也越发胸有成竹：“最后是关于都铎王朝时期文学研究的……”
　　话音未落，身后的大屏、面前的小屏突然同时熄灭，紧接着整个演播室都陷入了深深的黑暗。温白桃心里一跳，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后颈开始冒冷汗，慌忙摸着黑到一旁的桌子上拿起手机。
　　刚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功能，工作人员就提着电筒匆匆跑进来，道：“温老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设备故障！整栋楼都停电了！”
　　温白桃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刚才的肾上腺素飙升换来的是现在力气的迅速抽离。他扶住墙，费力的消化了一下事实：“停电了？那和美东的连线呢？”
　　“断了！”工作人员急切的说。
　　温白桃咽了下口水，努力镇定下来，然后二话不说揣着手机一个人从九楼跑楼梯飞奔下去，中途还滑倒两次。
　　终于赶到了光线充沛的一楼大厅，他急忙连线评委会。手机网络不好，好不容易接通了，却得到了一句“抱歉，我们对于你的不幸深表遗憾，但是属于你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温白桃好像突然听不懂英文了，无力的垂下手，眼睛通红。系主任、工作人员匆匆赶来处理问题、善后事宜的一切流程在温白桃眼中都像是默片一样失去了声音，成为了单调无意义的图像。
　　他恍惚听到许多人在安慰他，但是又有谁能懂一腔热血被虚无缥缈的浇灭是什么感觉呢。
　　“运气差……”
　　“倒霉……”
　　“时运不济……”
　　“不幸……”
　　温白桃只知道能证明自己的重大机遇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鼻子酸酸的，胃里仿佛塞进了一桶柠檬。上一次这么难过，还是中学时被人冷嘲热讽，而如今再也没有顶楼那间教室里的琴声与他作伴了。

　　温白桃浑浑噩噩的回到家，刚推开门，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定的怀抱。
　　柔和的男香，熟悉的体温，温白桃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抬起手臂回抱对方，喃喃道：“池渊……”拖长的尾音极尽委屈。
　　池渊用下巴摩挲了一下他的头顶，应道：“小桃子，我回来了。”
　　温白桃往池渊怀里又钻了钻，问：“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池渊腾出一只手去关门，然后蹲下//身给温白桃脱掉皮鞋，再把他的两只脚塞进软乎乎的拖鞋里，一把打横抱起，放到沙发上，然后凑上去缱绻的亲吻他的双唇。
　　温白桃心里的丝丝爱意和未曾回过神的失落交织着，突然哽咽了一下，然后毫无征兆的从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池渊一怔，摸了摸他的脸，道：“怎么了，小桃子？”
　　温白桃勉强笑了笑，支起胳膊亲了一下他的嘴角：“没事，好久没看到你，有点激动。跟看见濒危动物一个原理。”
　　“看见濒危动物还不开心吗？”池渊问。
　　温白桃摇摇头，轻轻啃了一下池渊下巴：“怎么会呢？倒是你，是不是西班牙帅哥太多，你一下子对自己丧失自信了？”
　　池渊倾身吻了吻他，温白桃突然抽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腿说：“我今天摔着了，你别那么粗鲁。”
　　池渊挽起他的裤腿，见他葱白的小腿上有两块淤青，心疼的皱眉道：“怎么搞的？”
　　“你把我运气都抢走啦，我好倒霉，就摔倒了。”温白桃半真半假的埋怨道。
　　“没别的事？”池渊追问。
　　温白桃奶凶奶凶的推开他：“不亲算啦！”
　　池渊直觉温白桃有哪里不对劲，搂着他亲了一会儿就催着他去洗澡了。
　　温白桃今天格外温顺，拖着脚步进了浴室，又湿淋淋的出来，傻乎乎的站在厨房门口。
　　等地上积了一片小水洼，他才后知后觉的说：“哎呀，忘记擦干了。”
　　池渊怀疑的皱起眉头，看着失魂落魄的温白桃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等温白桃擦干身体，他把小桃子抱在腿上，用电吹风仔仔细细的吹干了头发，全程温白桃布娃娃似的任人摆布。
　　池渊凑在他耳边说：“小桃子，到底怎么了？”
　　温白桃起初没反应过来，半晌后反射弧才发挥作用，道：“啊……事业上稍微受了点挫折。”又加了句，“你别问啦。”
　　池渊如鲠在喉，把温白桃拎上了楼，塞进被窝里，嘱咐他先睡觉。刚洗完澡出来，池渊的手机就响了。
　　见是陌生来电，他谨慎地接起：“喂。”
　　“是我，秦声。”
　　池渊条件反射的头疼：“嗯。”
　　“你知道今天温白桃倒大霉了吗？”
　　池渊眯了眯眼：“他怎么了？”
　　“他今天参加国际赛课，整栋楼突然毫无预兆的停电了。官方还不给他补救机会，只归咎于——他倒霉。”
　　池渊咬牙：“然后呢？”
　　秦声：“然后我听传闻说你是个瘟神，你别太自私，建议你和温白桃离婚吧，别把他一辈子都耽误了。”
　　池渊自认性格稳重，但秦声一字一句都踩在他的雷点上，堪称欠揍界的王者。池渊攥紧了拳头，撂了电话，倒了杯茶冷静了一下，又给温白桃的系主任去了个电话，细细了解了一下情况。
　　系主任说：“家属好好开导开导温老师啊，这个事情影响比较大，应该受了不小的打击。前年参赛但是没得奖的老师都得抑郁症了，何况温老师实力强却运气这么差。”
　　“抑郁症”三个字让池渊手脚冰凉，他谢过系主任，挂了电话，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和温白桃结婚对温白桃带来的影响，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楼上卧室。
　　温白桃果不其然没有睡着，睁着一双大眼睛空洞的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
　　池渊坐在床边，俯身吻了吻温白桃无神的眼睛，一双大手把人紧紧圈在怀里。
　　温白桃嘟囔道：“不做不做，快松开我，我要睡啦。”
　　池渊亲了亲他的脸颊，郑重道：“小桃子，我要你开心顺利，平安喜乐。”
　　温白桃瞟了他一眼，点点头：“知道了。”
　　池渊又说：“我要你做天之骄子，整个世界都围着你转。”
　　温白桃道：“我又不是恒星。”
　　池渊失笑，捏了捏温白桃的腰，说：“瘦了。”
　　温白桃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下，说：“让我睡吧，再不睡我要日渐消瘦了。”
　　池渊抚摸着他的头，让他躺好在自己怀里，然后爱意缱绻的轻拍着他的背：“好好睡觉，明天我给你做好吃的，乖。”

　　池渊有一个危险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