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瞳》柚子香

1、第 1 章

　　正午，静。
　　偌大的庭院里，一个紫衣少女正在给一盆盛开的七里香浇水。仿佛要与这满园之花融为一体般，细眉，黑瞳，貌美如花。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缃苋，缃苋！小姐醒了。”“今日怎么醒的这样早，我这就过去。”缃苋放下手中的水壶，疾步跟着另一名少女向内院走去。
　　木榻上，静坐着一长发少女，黑色中带着些缕红发，这是亓官皇室的象征，此时更是屈辱的象征。
　　“小姐。”
　　听到唤声，亓官妖水转过头来，皎月般的面，樱红的唇瓣，湖绿色的眼，幽深不见光彩。这样的名字，不仅是因着这样的容颜，更是因着出生时巫师的那句“妖之所在，其心动天。水之所在，其心感天。”
　　半月前发生的一切仍如梦般，赤色的火龙贪婪的吞噬了一切，正如同自己月前所做的梦一样，只是这次不再是梦。清冷的泪顺着墨绿的眼瞳流下，妖水，妖水，其心感天。
　　武昌二十八年，连朝就此灭亡。从那个青梅竹马的少年推开寝宫的门开始，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莫允，世称“璇玑公子”，坊间戏称“十全美人”。生自连朝左相世家，17岁掌其父权，19岁只手遮天，20岁率其兵取京都，随即连朝各省皆易姓。
　　其实，妖水深知连朝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而且也对这个厌恶自己的皇宫，厌恶自己的父皇毫无好感。但是，当宫人的尖叫声，木材在火中噼啪作响之声，宫妇的哭声合着灼灼热风回荡时，心中的震惊与悲痛还是不可抑制的蔓延出来了。她虽在面上无悲无喜，但手上的些微震颤还是表现出了她内心的不安。所以当莫允试图抱起她时，她的手就挥了出去，莫允只是愣了一下，还是将她从将要坍塌的寝宫中抱了出来，带到了现在的这个宁静的小院中。
　　京都已经在一把火中变为废墟，同样被烧掉的还有连朝的一切和那几日的血腥，现在的斯国上下，安宁如斯，平静如斯。不得不说莫云是厉害的，连朝是失败的，灭其国本而保其民本，前无古人。

　　“小姐，婢为您更衣吧。”
　　妖水这才又动了动，掀开薄被，伸出一双小巧娇嫩的足来，穿入一双粉色绣蝶缎鞋中，更显得肤如凝脂。站起身来，旁边的缃苋连忙将一件白粉色梨花坠连裙给她穿上，并递上一方打湿的手帕。坐于凳上，等待由筱菡将长发用丝带系好，却未听见声音。刚要站起来，一只温暖熟悉的手覆上了葇荑。“水儿，你的翦水院我已命人建好，今日就随我进宫可好？”“允哥哥，”半合的水眸闭了闭，“我是亓官妖水。”“朕喜爱的女子，又岂会容他人胡言乱语。”少年天子怒道。随即又软了下来，“水儿，你与那亓官老儿不同，我的那些爱臣们会懂你的。”还能如何？“好。”
　　此时的妖水无比的清楚，自己虽逃出了那个压抑的亓官皇朝，却又被囚禁在了这个莫氏王朝。至于允哥哥，他的情如何不懂，只是心中只想将他当作那个在冷水阁中与自己交心的哥哥，而不是爱侣，更不是叱咤绝情的皇帝。可叹自己一绝色盲女，可笑自己一天命妖水，又能如何？

　　虽是战争初始，人们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听说了吗？潇湘馆新进了个头牌，据说美得像仙女似的，只不过卖艺不卖身。”
　　“老子从没听说过婊子还立贞节牌坊的，哈哈，不过就是要价高罢了，我看也不见得比蓝凌儿好到哪去。”
　　街边的一个小酒肆里几个中年人在谈笑着。突然其中一个如同痴傻般呆愣的看向门外，另几个向外望去，却只看见车马飞驰过余下的尘土飞扬。
　　妖水收回了执帘的手。想在自己还是连朝公主的时候，从未到过这宫墙之外，没想到成了前朝的遗孤，反而嗅到了这城外令人放松的空气。一双温热的手捂住了眼睛，“就要进宫了。”心中一暖，他竟然记得，记得自己的眼睛少了光，瞳受风会痛。

　　片刻之后，那个中年人回了神，口中喃喃道：“绿瞳、红发，莫不是那传闻中的亓官妖水，亓官妖水.....”

　　翦水院，与冷水阁不同的是，少了份冷水的压抑，多了些年年春天都会有的，欢快的气氛。缃苋领了婢女去摆放物事，院中只剩莫允与妖水二人。妖水毕竟还是个少女，又是冷宫中的少女，早忘了方才苦闷的心思，脸上洋溢着笑容，那笑颜映着初升的太阳，一时间迷晃了莫允的眼。
　　正想领她绕绕新屋的时候，小海子从旁边走了上来，凑在莫允的耳旁说：“皇上，大臣们都聚在殿上了，您该去议事了。”莫允微微颌首，大步上前去拉住了妖水的手，“水儿，我去上早朝了，你自己好生熟悉一下环境，待我与你共同进午膳。”
　　莫允刚走，缃苋便从内里走了出来，“小姐，里面收拾好了，婢扶您进去看看吧。”妖水点点头，牵住缃苋的左手。虽然缃苋受命于莫允，进宫也是为了做内应，但是对于这个服侍了十几年的小姐，心中仍是有许多情的。其实宫殿没什么不同，不论在什么时候，那里都是华丽、舒适、堂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