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五千令》三秋汉寂

2、北魏 花木兰 姜夜

　　到了第二日，雪已经停了，风也刮的不那么猛烈，军队便扩大了士兵们可以活动的范围，并让一些炊事兵简单的烤了些干粮。调整片刻后，便跟着地图所标示的位置，继续向西跋涉。
　　“哎，俺说，咱这还要多久？”一个离将军较近的士兵率先开口。不过士兵开口的时候，并没有称呼“将军”二字，目光却瞟向将军，士兵的用意自然明了：带我们走了这么久都出不去，是不是你不行啊。小士兵刚想上前去，木兰却拽住了她。小士兵不解的看向木兰，木兰却摇摇头，手没有松开，脚步却慢了下来。将军吩咐过，有些身子比较羸弱的可以在队尾，是以两人慢下来后后面的人会补上来。不一会儿，前面已经有两三个人超越过去。
　　“这种时候，最不能出来。”木兰低声道。小士兵刚想反驳，却见刚刚开口的士兵一声低吼，再看过去，脸上已经多了几个巴掌印。因为是在军营，所以士兵之间打打闹闹惯了，肢体上有什么冲突，也没什么。但若是打脸，便有对一个士兵给予羞辱的意味了。此刻那士兵怒睁双眼，但因为面前将军还在，只好忍气吞声下来，不敢再有挑衅。
　　小士兵此刻也看了出来，小声对木兰道：“为什么将军不直接杀了他？”
　　“出头者，往往心浮气躁。而心浮气躁者在战场上，是最早死的。”木兰摇摇头，心里暗道不愧是个小孩子，还真是不经世事。想到此处，木兰悠悠开口道：“对了，你可有名？”
　　“乳名，阿芝。”阿芝奶声奶气道。木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军队走了大半天，到天色转暗时，走在最前面开路的士兵兴冲冲的转回来，大喊：“将军！出雪山啦！”
　　阿芝本就困的蔫蔫的，听了这话，高兴起来，拽了拽旁边木兰的护臂：“木兰阿姐，咱们要出雪山啦！”
　　见没有回应，阿芝抬头去看，却发现木兰一脸低沉的迅速看向山顶，纤细的远山眉此刻皱在一起，略带英气的桃花眼中的目光此刻更凌厉，嘴唇被咬着，有些泛白。“你们错了。他是匈奴。这里有埋伏。”
　　忽然，军队左边的雪山传来隆隆声，而再去看那打头的小兵，此刻已经没了身影。余下的，不过是一个中原军队的头盔。那将军忽然转身，对后面的士兵大喊：“散开，寻庇护点——”
　　阿芝身下一空，向下坠去。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木兰在她身边，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此刻见阿芝在她眼前向下坠，她迅速捉住阿芝的胳膊，同时往左移动。距离山顶的雪彻底冲下来还有段时间，木兰一咬牙，将阿芝从雪里提了出来，随后扛起阿芝，迅速向左跑。阿芝此刻刚回过神，面对着刚刚自己陷下去的地方，她傻眼了：她刚刚站的位置，竟然是悬崖之外半尺！
　　阿芝忽然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然后摔到一个地方。木兰此刻一打滚，也冲到了她的身边。“快往里跑！”原来木兰在左边的雪山脚下发现了一处山洞，此刻她把阿芝这么一扔，自己再借惯性打个滚，恰好两人都到了洞口。木兰回身，恰好把之前的将军一同拽进了山洞。那将军身后还有个小士兵，正是之前拿着地图的那个。将军刚伸出手，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股力迅速往下掼。处于本能，将军下意识收手，那小兵惨叫一声，瞬间被雪瀑冲开。
　　将军直接愣在原地。有一些冰碴子从洞口往里溅，划过将军坚硬的甲胄，发出“嘎”的一声，将军也置若罔闻。木兰见此，将将军往里拽了拽，那将军才如梦初醒，往里闪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闪了一下，便再没有移动。
　　木兰见状，知道将军心里肯定愧疚。虽说战场上所向披靡，但终究是有血有肉的人，肯定会难受。想到这里，木兰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盘腿，就地席地而坐了。阿芝此刻也坐在地上，靠在木兰身边，警惕的打量着黝黑的洞里。
　　许久过后，木兰才开口：“旁边是悬崖。”
　　将军似乎点了点头。片刻后，淡淡开口：“你也是女子。”
　　木兰回道：“不错。”刚刚将军这一句，却是恢复了女子的声线。看来是暂时信任木兰了。
　　阿芝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很惊讶，但并没有开口说话。那将军伸手使劲的搓了搓脸，随后转身面对她们。
　　木兰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到将军的身边。因为两人身份的关系，所以并不常相见，一般都是将军运筹帷幄，他们战场出力。胜了，也不过是围着篝火大酒大肉一顿，彼此之间相隔甚远。印象模糊的，也只记得这位将军长得秀气，好似个白面骚人（文人）。此刻雪崩未停，洞里漆黑一片，将军又主动卸下伪装，这番情形，她自然是要上前去，好好看看这位将军了。
　　木兰侧眼看去，只见这位将军肤色比正常中原肤色略白，一双柳叶眉悬在丹凤眼上，鼻梁挺直，反而衬的嘴小巧。此刻柳眉蹙着，见木兰在打量她，她也粗略打量了木兰一番，片刻后移开眼，从行囊中拿出木棍，退后几步，猛的在洞壁上一划，“嚓”的一声，木棍顶部冒出火星，片刻后，火星稳定下来。她随手甩了两个给木兰和阿芝。木兰反应快，几乎伸手就捉住了，阿芝年龄小，没有接住，木棍打在她头上，阿芝“阿哟”一声，抬头见到将军在打量她，不敢说话了，打起火把就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并肩作战数年，却不知将军名讳，此乃一大憾事。若是早知同为女子，可解决许多不便呢。”木兰跟着将军往洞里走，将军斜眼看了看她，片刻后开口：“姜夜。”
　　“姜将军。终于知晓你为何不愿透露了，这么念起来确是有点拗口。”见姜夜面色有些不满，木兰道：“我是木兰。原是取个花名图个娇贵意思，却不曾想这花儿会开在战场上。”木兰再偷偷瞥去，那姜夜面色缓和许多，至少眉头是舒展开了，木兰心底暗暗想着，却不曾知晓还有这般喜怒无常的女子，不过征战数年，也是习惯了。
　　“以你看，这洞会通往何处。”刚刚有雪崩的声音，所以并未听清，现在再听来，姜夜的声音有些软糯甜美，听起来像个孩童，与外表相差甚大，着实让木兰吃了一惊。木兰低头想了想，道：“雪山之内，要么死路，要么——”话音未落，木兰忽然顿下脚步，姜夜本来与她并肩而行，此刻也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她。
　　木兰睁大眼睛，快步靠近洞壁，用手抚摸着一处凹陷。姜夜会意，拿着火把往前走几步，照着凹陷处。待火光稳定，视线清明，两人皆是吃了一惊。
　　石壁上，刻着一个隶书的“秦”字。
　　两人沉默了一阵。半晌后，木兰先开口：“姜将军，咱们可以看开一点。至少证明，有人迹曾经至此。万一过了洞，又是一个出口呢。”
　　姜夜摇摇头：“从洞口的灰尘来看，此洞无入者出去的脚印。”
　　姜夜严肃的看向木兰，木兰失声道：“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进来的人，再也没有出去。或者说，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刚刚姜夜面色苍白，想必也是渐渐深入的过程中，想到了这一点。木兰及时止口，是为了防止吓到身后年龄过小的阿芝。果然，阿芝眨巴着眼睛问道：“木兰阿姐，你怎不说下去？”
　　木兰看着阿芝纯净的眼睛，不知如何回答，索性求救的看向姜夜。姜夜轻飘飘的瞥了阿芝一眼，顿时彰显出了将军该有的冷漠气场，果然，气场一出，吓得阿芝缩了缩脖子，便再也没好奇了。
　　解决了阿芝这边的问题，两人蹙眉对立，一时不知道究竟是该探下去还是原路返回。回去的结果，只有等雪崩停下，再将溢进洞内的雪全部处理干净，但也许有一条捷径在此处。也许会发现战友，也说不定。
　　“木兰阿姐，你是姓花吗？”阿芝问。木兰听闻此言，惊讶的转身：“你如何得知？”阿芝面色惨白，伸手颤颤巍巍的指向木兰身后：“石壁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姜夜和木兰闻声迅速回头，在隶书“秦”字隔几行后用同样的隶书字体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北
　　——魏
　　东—定
　　北—北
　　巾—大
　　帼—将
　　花—军
　　木—姜
　　兰—夜
　　木兰迅速浏览完，颤声问：“我怎么记得，出征前，你并未有定北大将军这个称号？”
　　姜夜道：“我也不曾记得。”
　　两人迅速往后看，姜夜在木兰身后，木兰每路过一行字，都喃喃的念着上面的最上面的词：“杨隋，李唐，赵宋，还有好多——”木兰的声音戛然而止，最上面的词也还有些没读，但木兰忽然停止，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阿芝在两人后面慢慢看，姜夜手顿了顿，随后举着火把向低处照明，“——大秦徐福，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