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
-
扶念站起身，准备离开。
出酒吧门的时候，扶念再一次经过了苗熠那一桌。这一次，她没有再看向苗熠，而是目视前方，恢复了日常的高冷，踩着高跟鞋，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苗熠桌的女生一脸吃瓜，碰了碰苗熠胳膊，挤眉弄眼的，“你朋友好像生气了。”
苗熠双手抱着杯子，沉默着喝了一口啤酒，没有接话。
*
扶念站在酒吧门口，正准备手机叫个车，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直到站到她身侧。
“对不起……我……”身侧的人话说到一半，没了动静。
扶念侧头，眼神讶异。
苗熠扯了扯嘴角，“你……你还想散步吗？”
扶念瞥了一眼那人雪白的脖颈，又将眼神挪开，“不是说不方便吗？”
苗熠轻咬下唇，没有回答。
扶念重新看向苗熠，对方正微微偏过了头，似乎在掩饰脸上的难堪。
扶念那点不愉快，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曾经高中时候苗熠对她很好，这份好，再带上时光的滤镜，足以让她原谅苗熠的所有，更何况只是此刻这小小的插曲。
扶念抬了抬下巴，“走吧，沿着河边散会儿，正好消消酒气。”
酒吧旁边有条弄道，拐进去就是个临河的公园。
两人并肩而行，没有说话。
走到一处台阶，扶念下意识伸手去扶苗熠肩膀，“有台阶，能看清吗？”
苗熠穿的是吊带长裙，肩膀处并没有布料遮挡。对方的手突然扶过来，温热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僵了一瞬，然后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苗熠却没直接回答扶念的问题，反而停下了脚步，看向了黑暗处的小树林。
片刻，苗熠笑道，“你看。”
扶念顺着苗熠目光看向小树林，隐隐约约里，能看见有几对小情侣正借着夜色的掩护，卿卿我我。
扶念也笑了，她当然知道苗熠在笑什么。
以前上高中时候，冬天天黑的早。下午放学到夜晚上课之间，一般同学都去吃饭，而她和苗熠，最喜欢趁这个时间，沿着学校小树林的外围散散步，将一天的压力在此刻释放。
那时候，她两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观察今天学校的小树林有几对情侣。
或者八卦吐槽——
昨天那对姐弟恋今天没来，是不是吵架了？
这个女生男朋友，好像换了一个人？
今天又增加了新面孔，肯定是才在一起的新情侣！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小树林，仿佛在历史重现。
扶念轻笑，“你还是这么喜欢八卦。”
话虽然这样说，扶念却不知道有多高兴。因为这与过去重叠的场景，让她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苗熠还是那个苗熠，从来没有变过。
苗熠歪了歪头，说的话里带着酒气，像是在回答扶念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八卦，人生会少多少快乐啊。”
这话，扶念是认同的。
当年还在高中的时候，因为是重点高中，大家都很卷，有背景的卷留学，有特长的卷体艺招生，什么都没有的就卷学习。吃饭都是以分钟为单位，放学铃声响起所有人如百米冲刺一般冲向食堂——倒不是去晚了没饭，而是去晚了就要排队，排队会浪费很多时间。有这个浪费的时候，不如在教室多做几道题。
在这样紧张的学习氛围里，扶念的解压方式，就是每天的晚饭时间，和苗熠围着操场转一圈又一圈，分享着新鲜的八卦。然后在哈哈大笑里，跟着食堂吃完饭的同学的尾巴，慢悠悠的踩进教室，开始夜晚的新的一轮学习。
水面的凉风吹过，又带过一阵淡淡的脂粉香气，扶念浅浅的呼吸了几个来回，道，“倒没想过，会在这个酒吧碰到你。”
苗熠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今天也是第一次来。”
这答案扶念倒是没想到，看苗熠那熟稔的样子，哪能看出来是第一次来呢？
扶念迟疑，“你是第一次来拉吧？你……你是喜欢女生吗？”
苗熠愣了一瞬，便知道扶念理解错了。
她说的是，她是第一次来这个酒吧，而不是，她第一次来les吧。
苗熠没有纠正扶念的理解，“或许是喜欢的吧。”
扶念听不明白，“什么叫或许是喜欢的？你那桌朋友，我看好像都是圈里人？”
苗熠点头，“对，是本地一个les群的，今天一起出来聚会。”
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所以那群人，苗熠根本就算不上认识？
扶念看着苗熠，“今天才认识，就一起喝酒，还喝的那么多，你不考虑安全问题吗？”
苗熠笑了一下，“都是女孩子，能有什么安全问题？”
这理直气壮毫不在意的语气，让扶念直接哑了声。
她深呼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所以，苗熠，你觉得，跟初次见面的人就上床，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苗熠微微皱眉，看着小树林的方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很久，她才开了口。
“扶念，大家都马上快30的人了……”
怎么，快30了，就可以随便跟第一次见面的人上床？
扶念下意识往后错了半个身子，离苗熠远了一些，语气也有些生硬，“我从来没想过，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苗熠的柔软渐渐消失不见，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现在这个样子？我什么样子？你说说看？”
扶念没有回答。
她有些烦。明明刚刚气氛还很融洽，怎么就突然聊成这样了呢？
河道里传来青蛙的叫声，让这份沉默越发的明显。
很久，扶念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没什么，也挺晚了，该回家了。”
站着不动的两个人，再次并肩而行。
这一次，两人默契的拉开了距离，像是刚刚才认识的陌生人。
气氛实在算不上好，扶念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早点走出巷子，去路边打到车。
临近出口，扶念打开打车软件，开口道，“你是直接回家还是去哪儿？我帮你叫个车。”
苗熠笑了笑，“不用了，我想走一会儿。晚会儿我会自己打车的。”
扶念道，“都快12点了……我现在帮你叫车。”
“我说了不用，晚会儿我会自己叫车的。”
好意再次被拒绝，扶念深呼吸，“那行，我给自己叫车了。”
“嗯，你叫吧，我先走了。”说着，苗熠顺着马路往前走。
看着苗熠离开的方向，扶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你准备还回酒吧？”
苗熠没有回头，“嗯，回去再喝几杯。”
扶念几步追上前，“你还要喝？你就不能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全问题？”
苗熠眨眨眼，笑道，“我不是小孩子，你担心的有些多余了。”
扶念觉得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无力至极。
作为曾经陪伴过青春的高中密友，她放心不下苗熠。
可是眼下，她又很清楚，她和苗熠，早就不是曾经那样关系密切的朋友了，大约，顶多算个熟悉的陌生人。
谁会去听一个陌生人的劝呢？
那种无力感越来越强烈，扶念脱口而出道，“你现在怎么这么堕落？你爸妈知道你现在这样，会开心吗？”
这一次，苗熠脸上没有了笑意。
她直直的盯着扶念。
很久很久。
她又恢复了笑容，语气轻飘飘的。
“可是，我就是这样子的啊，看不起我，就不要还追着约我做朋友嘛，你看你，一边看不起我，一边还想跟我做朋友。”
“扶念啊，高中时候你就拧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拧巴，你不累吗？”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讲究委婉。
表白要委婉，拒绝要委婉，求人办事要委婉。
而此刻，苗熠的话是那样的不委婉。
自己都不曾复盘的那点小心思，被苗熠一针见血的挖了出来，扶念多少有点难堪。
是，没错，在一分钟以前，扶念还在想，她该如何做，才能重新融入苗熠的生活。
十年前的岁月很快乐，十年后，她想继续快乐下去。
可是，现在不是一分钟前了。
在这一分钟里，苗熠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伤她的话。
扶念想，苗熠可真是好样的，张嘴就让她知道什么叫难堪。
扶念嗤笑了一声。
“你说的太对了，我就是看不起你。你这样子，谁会看得起你？”
“整天不上班，借酒消愁，满屋子都是空酒瓶，正常人谁家会满屋子都是酒味儿？作为苗梦涵的监护人，你做到了监护人的责任吗？小孩子没钱吃饭坐车上学你都不知道，她有你这么个姐姐，真是倒霉透了！”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自己难道都不会难过吗？”
“我认识的那个苗熠，是永远积极向上自尊自爱快乐有趣的苗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了喝酒就无所事事的苗熠！”
“你现在这样子，我怎么会还想跟你做朋友？你真的想太多。”
苗熠捂着脸，笑的弯下了腰。
扶念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强忍怒气，道，“你笑什么？”
苗熠仍旧在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扶念啊，你怎么能对我的人生概括的如此准确呢？”
扶念顿时泄了气。
她想，苗熠真的没救了。
十年后的苗熠，真是不可理喻。
扶念看着苗熠，身体微微颤抖，“我记得上高一的时候，你还反问我，问我你像不像快乐小狗，你说你要做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那只小狗……那时候，你身上是有光的，你总是能把快乐带给别人。可是现在，苗熠，你真的觉得这样的生活，快乐吗？”
苗熠终于止住了笑的发颤的身体。
她认真的问道，“可是扶念，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现在就不快乐呢？”
扶念怔怔的看着苗熠，没有说话。
苗熠笑了笑，继续道，“曾经的我积极向上，在成长里得到快乐。现在的我活在当下，及时行乐。同样是得到快乐，怎么就有了高下之分呢？”
苗熠拢了拢头发，目光从扶念身上挪开，看向远处的灯红酒绿，“所以，扶念，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答案了，这样的生活，我很快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