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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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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裴羽很不开心。
她托腮望天,将自己锁在房门内,对外头喜气洋洋的锣鼓奏乐声置若罔闻,这眼看着自家爹爹又纳取了一房姨太太,岁数都差点比她小了,她怒气冲冲,却又无地发作。
原因是裴羽的娘亲在她六岁时便撒手人寰,得病过世了,娘亲对她的嘱咐仍记得牢靠,她在病榻中告诫道:“要照顾好爹,等长大了照顾好裴家。”所以呢,虽然裴羽对于爹爹这种纳妾的行为无可指摘,却也暗自替娘亲生气。
小裴羽只好点头答应,但那之后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把小裴羽丢给奶娘和嬷嬷照顾,而自己就一直忙于事务,整天都不见个人影。
小裴羽七岁时,摇摇手,欢快地拿着手中的画,奔向爹爹说:“爹,我给你画了一幅画。”可爹爹只匆匆扫了一眼,敷衍了几句,就走了。
小裴羽八岁时,城中兴起养橘猫的风气,而看着别家的小姐们都有娘亲给她们纳猫,聘猫,时不时还有小伙伴告诉自己关于喂猫,给猫洗澡等有趣的事儿,她却迟迟得不到爹爹的批准,反而勒令要求好好读书。
小裴羽九岁了,爹爹开始纳第一房妾,唤作沈姨娘。几年后,沈姨娘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儿子,冷冷清清的裴羽又重新热闹了起来。而处在热闹之中的裴羽却渐渐郁闷了起来,也不爱与人说话了。
日子渐渐过去,而裴羽,作为裴家的大小姐,也变了,她自十二岁生辰后,便有“一哭二闹三闯祸”之术,在家里“无恶不作”,唯恐不能掀起惊涛骇浪。要么偷了自家店铺的酒,栽赃给那不懂事的丫鬟,要么就“离家出走”,带上一堆珠宝,要么女扮男装,说是去赌钱。
每当裴晟气得差点背过气时,怒气冲冲找她兴师问罪,她却总是搬来那过世的娘亲做砝码。
裴晟苦口婆心,“小羽,你也该懂事了。你学学你娘,出身书香世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精通医术,我不求你能有多大本事,只希望你能好好读点书......”
裴羽摆摆手,抿唇,“爹,你这话我都不知道听了好几百回了,耳朵都有茧了。在管我的事情之前,您还是先管好您自己的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裴晟心中明白,女儿到底是和自己生疏了,却也打不得骂不得,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到底是没办法,说了一通后只好摆摆手,叹气走了。
而裴羽呢,偷偷瞄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抿抿唇,也不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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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拉回到现在。婢女小雯看着裴羽在房里一会儿扔东西破口大骂,一会儿蒙上褥子又一声不吭的样子,不免着急,于是轻声问道:“小姐,别生气了,要不我们去看看萌萌怎么样了?”
萌萌是裴羽十二岁那年偷偷带回家的一只流浪猫,初次见它时,脏黄脏黄的,瘦骨嶙峋,冲她可怜兮兮的哀鸣。而裴羽本就喜欢宠物,于是就自作主张带回家来,这几年来用最好的吃食喂着,最好的小窝供着,这橘猫的体型逐渐膨胀,长成了裴羽在冬天最爱抱着的小宠物。
前些天,这只肥猫因积食被送去当地的兽医馆治疗,估摸着今天就可以带回了。
裴羽听到萌萌,眉眼不觉舒展了。是啊,还有萌萌。她迅速起身,小雯给她裹上一身长袍,系好了带子,便出门了。
一推开门,雪花就飘了进来,裴羽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冷气,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连着心情都好了一些。
不一会儿,小雯备好了马车,两人就上路了。
来到兽医馆,负责诊治的张大夫刚巧不在,于是裴羽就坐着等候着。期间也看到了不少人进来,有认识她的小孩,正想要过来,同她打招呼,却一把被她娘抱住,扭着走了。
裴羽的表情僵了僵,无奈地自嘲道:“小雯,看来我们家的名声是越来越不好了呢。”
“小姐,.......”
“你别急着否认我,你瞧,好几年前,至少他们只是在背地里悄悄说我们裴家,最近都几乎是明目张胆的记恨着我们呢,什么赚黑心钱啊,没良心啊,什么都编得出来。”
小雯皱眉,正想说什么,裴羽又道:“罢了罢了,商人有何心呢。说就说罢,我不在乎。”
裴家是南丰城内有名的富商,门下店铺星罗棋布,可遍布整个城内,而旗下最为世人称道的便是裴家茶和裴家酒了,连年都上供给皇宫里去,供皇室子弟与王公贵族享用。也因着这样,裴家成了当地首屈一指的大富人家。
但遭人眼红是真的,也不太受人尊重,当下老百姓最为推崇的要么是世代显赫的书香世家,要么就是威名远扬的武士将军,对于商人,是最不为人称道的。
过了好一会儿,张大夫才急匆匆地进来,看到裴羽,忙喘着气说:“裴小姐,快随我到里面来。”
裴羽咯噔心跳了一下,赶忙随着他进入诊疗室。
萌萌恹恹躺着,肚子是消下去了,可是全身都在发抖,长满了斑点。
“裴小姐,你家猫怕是中了毒。”
“什么?!之前你不是给我说是积食?”
“你先冷静一下,这毒是一种极为隐蔽的慢性毒药,我也是昨晚才发现不对劲,估计是和治疗的药物相冲了,加剧了体内毒性的发作。”
“你敢保证你说的话无半字虚假?”
“裴小姐,我得罪谁也不敢得罪你们家啊,千真万确,我以我从医十几年的良心担保。”
裴羽心下焦急,却也按捺住冲动,缓缓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这毒须用一种稀有草药化解,本来我今天是要去城北徐公那求取那治疗的解药的,可是他也没有.......”
“你就直接说哪里还有这种解药。”
“前些年郊外虞河旁我见生长了一些,不过这大雪天,又快到晚上了,小姐你.......”
“你只需说萌萌还能撑多久?”
“不到十个时辰,可能就面临危险了。”
裴羽想了想,又看向小雯,几秒后郑重对着张大夫拱手行了礼,道:“大夫,这次请你在我没取到药之前时刻关注着我家猫的状况,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让小雯来。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小雯一惊,却见张大夫点头同意,她明白小姐是要决定自己去采药了,想劝却听裴羽对她说道:“你什么都不必说了,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我去去就回,我跟着崔师父学的三脚猫功夫也没丢,也带着防身的武器,若有不妥你听我信号。”
小雯只好点头应了,看那一袭白袍的裴羽转身离去。
*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裴羽加快了脚步,心道为何当初不学学轻功,又敛了敛心神,集中精力向郊外跑去。
同一时间,在城郊的一片荒林中弥漫肃杀之气,十七捂着肩膀上的伤正躲避着来自一群黑衣人的追杀。
黑衣人头领大喝:“你若讲出背后主使,我家主人说了,饶你不死!”
十七斜眼嗤笑,晚霞投下的暮光映出的眼眸更是苍凉难辨。
他知此次刺杀任务已然失败,是那人故意留下埋伏等他中招,却也不想束手就擒,任人宰割。眼看就要被围困上了,他一面用剑挡住飞来的暗器,一面转身向身后那悬崖跳去。
为首的黑衣人向下瞧了瞧,对众人说道:“走,下去搜。”
“是!”
十七的头被磕出一个骇人的血洞,大腿被压住,要不是他怀有内力护心,想必此时已经是孤魂一个了。他忍住剧痛,挣扎着扒开疯长的野草,向河边爬去。
茫茫大河上已经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冰块,向远处流去。十七咬咬牙,眼看黑衣人就要追上,又看看暮色四合的天,一跃就跳入河中。
待到众人赶到河边时,已然没了十七的身影,只看着斑驳的血迹从岩石蔓延到河中。黑衣人主使大怒:“该死!”
而此时,远处又传来信号弹的声音。
“走!先回去复命!”
“是!”
*
十七顺着河水,一路飘到了虞河边,蒙面的黑布已经顺着河水飘走,身上的衣服也被尖利的岩石刮蹭到破破烂烂。快到岸边时,他挣扎着刚要爬起来,可这时也终于耗尽了体力,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一头栽了下去。
裴羽初见十七就是这般模样,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歪倒在河边,身下已经被河水浸湿,破碎的影子摇曳在水中,好不凄惨。
她先是被吓了一跳,躲着观察了一会儿,见那人不太对劲,就又靠近,伸出掌灯往他身上照了照,这一照把她吓得一趔趄。
这人,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浑身湿透不说,还可以看出身上露出的部分都渗出血迹,尤其是后脑勺上的那块血窟窿,简直是骇人。
她用佩剑戳了戳那人,却毫无反应。
裴羽心下着急,因着那药草还未找到,也不能再耽搁时间了,若是管了这闲事,萌萌怎么办......她忖度着,用手试探着他的鼻息,微弱得仿若没有,这人如果不及时医治的话,应有性命之忧。可是看他一身黑衣,如刺客的打扮,来历不明,万一害到了自己怎么办?
裴羽现下陷入一个痛苦的两难境地,自小娘亲便耳濡目染着,教她要医者仁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挣扎着,将灯放在一旁,迅速扯下一块布条,暂时包扎了他头上的伤口,然后起身,继续去寻那药草去了。
她也没有走远,在翻找药草的时候又时不时回头瞧了几眼。
又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她终于找到了药草,欣喜万分,将那药草小心翼翼地放入自己的怀里后,赶紧跑过去又探了他的脉搏。
嗯,还有救。她大松了一口气一般,打开自己的荷包,拿出几枚银针,用她娘留下的针灸分别在他后颈,肩部,背部各扎了几针。
裴羽没告诉她爹的一件事情就是,她私下一直都留着她娘的医术,一天也没有荒废地钻研,却害怕她爹看到这遗物伤心发怒。
这下好了,终于派上了用场。过了一会,她处理好伤口后,便累得在旁边坐下,因刚才匆忙,她还未仔细查看此人,所以她再拿着灯摸索着这人有无什么身份的证明,可是毕竟是男子,未出阁的小女儿家,也就粗略地找了找,没找到后便往他脸上照了照。
裴羽开始观察着这人的面相,一头乌黑的发丝下是清瘦的脸,剑眉薄唇,这单单从面相上的确看不出好坏。
突然,他的手指动了动,随机眼珠也转了转,猛地睁开了眼睛。
刚巧,这时裴羽也盯着他的眼睛看,她被生生吓了一跳。
一眼万年,那双眸子清澈透亮得如刚结冰的湖,却又如一湾深幽的潭水,有魔力般吸引人看下去。几秒后,那眼神又变得迷茫了。
裴羽赶紧移开目光,往后退了几步,拿佩剑指着他。
十七茫然了,他吃痛一般捂了自己的头,沙哑地声音问:“你是谁?”
“我还要问你是谁呢!要知道,我可以救你,也可以杀了你!”裴羽恶狠狠地语气恐吓道。
“我,我是......我是谁?”十七挣扎起身,看向自己身上,却都是包扎好了的伤口,再瞧了瞧裴羽,心下了然,确实是她救了他。
这下裴羽惊呆了,敢情这人失忆了吗?她想到自己已经在这耽搁了不少时间,于是赶紧道:“我管你是谁!反正你现在已经好了,再见!”说完就跑。
十七焦急万分,追着她的脚步,虽然脚下有伤不免吃痛,还是跟着她。
裴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惊呆了,没想到他还要追来。眼下四周一片寂静,就算自己有武器,可是再怎么也比不过一个男子啊。她焦急,跑得更快了。
“你别跑啊,恩人!”
“你追着我干嘛!”
“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鬼才信!”
于是,崎岖的郊外,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跑着,裴羽本来不想把这件事闹大的,本来她知道今天是父亲的大喜日子,可是....她刚想发出信号弹,又回头瞧了那人距离自己有多远,可是猛地发现,身后那人脚步轻轻,只需点地就可比自己多迈出好几步。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会轻功?”
“什么是轻功?”
“.......”
十七见她不答,抱着胳膊一脸防备,就又低头跪下,恳切说道:“姑娘,我需要你的帮助,还请姑娘不要丢下我。日后我一定竭尽所能报答你。”
裴羽看他一脸诚恳,不像说谎的样子,转了转眼珠,心下一计,说道:“我告诉你,你的伤还未完全好,如果没有我,你就死了知道吗?”
十七抿唇,“嗯。”
“所以啊,不要想着害我,我不知你是否真的失忆,也不知道你的身份,但你若敢伤我一分,你也别想活了。”
“嗯。”十七应道。
“好了,现在报答你救命恩人的机会来了。”裴羽叉腰,说道。
“啊?”十七抬头。
“啊什么,你会轻功,现在就带我一程,我要非常着急的事情必须马上赶回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