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表哥》梵小鱼

1、八岁

　　九三年王小川八岁，这个年纪的孩子猫嫌狗不待见，王小川更是个中翘楚。每天放学后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被他妈妈揪着耳朵按在桌子上写作业，每天写作业都写的鸡飞狗跳。成绩倒是很稳步，全班43个同学他肯定不会给你考出42名来。

　　周五放学铃声一响，安静的校园里有如开了门的鸟笼，叽叽喳喳的雏鸟们飞出了教室。
　　“小川儿小川儿，呆会儿去我家打游戏吧，我小叔从广州给我带了两盘新的磁盘，超级好玩……”小胖子张殿军外号‘包子’，不只是因为他喜欢吃包子，也是因为这家伙从小到大都跟发面馒头似的，白胖白胖的，特待人亲。

　　王小川把印有‘拳皇’图案的书包随手甩进车筐里，拍拍后座说：“行啊，只要你把我老妈搞定！”

　　“嗯……”张殿军有点犹豫，他们那条胡同里谁不知道王小川的妈妈厉害着呢，还特别有原则，这原则就是王小川必须写作业，“那……要不，你快点把作业写完再来找我玩吧！”

　　王小川斜睨了张殿军一眼，“得嘞，那你等着吧，明早我一定写完……”说着脚下一蹬便冲了出去。

　　“哎川儿川儿你等等我呀……”

　　王小川家离学校步行也就十分钟的路程，骑个自行车纯粹是骚包显摆的，那年代的小学生有辆自行车能收获全校小伙伴的羡慕目光，王小川觉得自己简直酷毙了，如果不被主任发现的话。

　　“王小川同学，老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在学校内骑自行车，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周主任三十多岁，简直为这个屡教不改的学生操碎了心，时时刻刻都担心自己的发量会不会突然减少。

　　王小川低着头态度十分诚恳：“对不起老师，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张殿军：“……”完了，又得被修理了。

　　“你昨天是不是也是这么说的？”周主任显然不准备这么放过他，拿出了兜里的小本开始记，一边记还一边叨咕，“二年一班王小川，在学校内骑自行车扣除班级集体荣誉一分，屡教不改再扣除一分，共计扣除两分。”

　　“别啊，老师……”王小川登时把自行车一扔，抱着主任胳膊开始摇，“老师老师，我真知道错了，我是有原因的，我……我……我二姨被车撞了，我急着去医院看她呢，您不知道从小到大我二姨就跟我亲妈一样，我……我急啊老师……”

　　张殿军挠挠头：“……”

　　周主任不太相信：“真的？”

　　“真的真的，”王小川一双眼睛通红回头指着目瞪口呆的张殿军说：“不信你问张殿军！”

　　张殿军：“……”

　　张殿军：“……啊？啊！”可怜的发面馒头不会说谎，此刻吓的直哆嗦，吭哧半天也把眼睛给憋的通红。

　　“您看啊老师，张殿军都快急哭了，我二姨也跟他亲妈似的，真的！”王小川瞄了眼周主任手里的本子，心想：这要是被扣分，老师就得找家长，那老妈还不得揍死我！！！对不起了我那素未谋面的二姨，这次您要是帮我躲过这一劫，您就是我亲妈。您来我家我伺候您全家都成。

　　周主任看了眼年级第一的乖宝宝觉得还是要给予学生一定的信任，于是摆摆手说：“行了，赶紧走吧，这是最后一次了，着急也不能不遵守校规，用不用老师送你们去医院？”

　　“不用不用，我带着张殿军去就行，谢谢老师，老师您真是个大好人……”王小川扶起自行车冲着瑟瑟发抖的包子狂摆手，“快快快，赶紧走啊！”

　　“哦哦哦，”张殿军两条小短腿都是抖着的，结结巴巴的刚跟老师说了再见就被王小川揪着衣领拽跑了。

　　俩人呼哧带喘的跑出校门，王小川拍拍胸口的红领巾，“妈呀，吓死我了，差点就挂了！”

　　张殿军也是心有余悸，“小川儿，你二姨……”

　　王小川的二姨只存在于家里的传说之中。听说她二姨贼漂亮，听说她二姨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听说他二姨大学没念完就跟人跑了，还听说王小川的姥姥就是被他二姨给气死的，这些年二姨是他们家的禁忌，没人敢提，提了他老妈就得炸。

　　“快走吧，我二姨好着呢！”王小川胳膊一挥，载着张殿军朝家骑去。

　　“包子，你该减肥了，太沉哥都带不动你了。”

　　“那……那我今晚少吃个包子好了……”

　　“……”

　　回家的路上会路过一个露天市场，市场与他们小学只有一墙之隔。有时早上起晚了王小川会抛弃那辆骚包的自行车，翻墙而过。王小川的爸爸在市场上有个摊位卖海鲜，生意还不错。因为为人仗义豪爽拿货拿的又准，就被市场上的其他商户称为“大侠”，连带着王小川在这片也是小有名气。

　　“呦，小川儿放学啦，拿几个土豆回家吃吧！”因为每天风吹日晒卖菜的李大妈皮肤黝黑，笑起来脸上皱纹明显，丝毫不像是三十多岁的人。

　　“不用了姨，”王小川笑着摆摆手，“您昨天给的还没吃完呢！”

　　市场里卖熟食的地方冒出阵阵香气，王小川载着张殿军顺着香味儿寻到一家卖油炸糕的摊位前，那里围着四五个等着买煎饺和油炸糕的人，王小川挤不到前面只能蹦着喊到：“林哥林哥，给我来俩油炸糕，挑俩火候大点的……”

　　“哎，等着啊！”

　　“小川儿，吃完油炸糕赶紧回家写作业吧，写完了咱俩才能玩游戏机！”张殿军闻着那些炸鸡炸鱼的香味直咽口水。

　　“哎呀知道了，你怎么跟我妈一样，真唠叨！”

　　“……谁让你每天的作业都写不完的！”张殿军小声嘀咕道。

　　“你再说？再说不给你油炸糕吃！”王小川捏着张殿军的脸扯了扯。

　　“唔说了唔说了……”张殿军被捏的口齿不清了。

　　油炸糕被炸的外焦里嫩，咬一口诱人的香气在嘴里爆开的感觉让两个熊孩子美的眯起了眼睛。拂面的微风将小小少年的那点小小的心满意足伴着菜市场的吆喝声吹向了蔚蓝的晴空。

　　王小川的爸爸王平安今年三十三，典型的东北汉子。身材高大眉黑目深，不笑的时候让人心生畏惧，笑起来却又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此刻他正系着黑皮围裙帮人处理着一条三四斤重的鲤鱼。

　　“哎你把那鱼鳞给我弄干净点啊，上次你就没弄干净，回去吃的我满嘴鱼鳞。”买鱼的女人说。

　　王平安手起棒落，啪啪俩下把那活蹦乱跳的鲤鱼敲晕，尖刀顺着鱼肚一划内脏便流了出来，听了女人的话也没理她，继续手上的活，三下五除二便将鱼处理妥当装进袋子里递给女人，“八块六……”

　　女人指着王平安的手略嫌弃的说：“你把鱼放下给我那个干净的口袋我自己装，你这一手血弄的袋子上都是我怎么拿？”

　　王平安将袋子放在案板上，重新拽了个口袋给女人，女人一边装鱼一边说，“八块六啊，就八块吧，上次你没把鱼鳞处理干净，我儿子吃着都硌牙了，我还没找你呢！”

　　王平安把刀一扔，拧着两道浓眉看着女人，说：“大姐，讲价就好好讲，要是觉得我这不好你可以换一家，说我活干的不好那不行！硌牙的鱼你都能仍锅里煮了也是牛！”

　　“嘿你怎么说话呢有你这么卖货的吗？”女人提高了嗓门，指着王平安就喊。

　　“就这么卖，八块六一分不少爱买不买。”说着就要把鱼拿回来。

　　“你……”女人气的一把夺过口袋扔给王平安两张五元，“得得得，赶紧找钱，以后再不来你家买了。”

　　王平安家卖的海货是这个市场最新鲜也最便宜的，就这女人每次来买货非得找些毛病变着法的沾点小便宜，一次两次的王平安也就懒得伺候了。

　　“老爸你又得罪衣食父母，当心我告诉我妈！”王小川路过他老爸的摊位抻着脖子嚎了一嗓子，然后哈哈哈的溜走了。

　　“个兔崽子，”王平安嘴里叼着烟听见儿子的声音便乐了，那笑容让这粗犷的东北爷们儿瞬间温柔了许多，“滚回家写作业去，当心你妈揍你屁股还连累你老子我。”

　　周围的人都听乐了。

　　旁边卖猪肉的边剁着排骨边笑着骂道，“大侠你个怕老婆的货，你这满身的鱼腥味儿晚上你老婆能让你进被窝不？”

　　“滚蛋吧你，我老婆就喜欢老子这味儿的，你他妈满身猪油味儿你老婆……”王平安吐了口烟，“哦，忘了你还没老婆……”

　　哈哈哈哈……

　　盛夏的夜晚随着逐渐安静的菜市场到来了。王小川家就住在菜市场里边的胡同里，张殿军住他对面，此刻俩人正捧着游戏手柄打的昏天暗地。

　　王小川家今天晚上有些不同寻常，妈妈林冉没像平时一样揪着王小川的耳朵盯着他写作业，甚至还同意了他去对门打游戏的要求，这让王小川一蹦三尺高捧着林冉的脸亲了半天。

　　王平安洗了澡坐到老婆身旁，看着正对着电话发呆的林冉叹了口气，把老婆搂进怀里亲了亲颇为无奈的说：“既然不放心咱就去瞧瞧，实在不行就给接回来？”

　　林冉眼眶瞬间就红了，鼻音浓重的说：“不去，当初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就因为她，妈临死都没闭上眼，现在有什么脸回来？不管她！”

　　王平安点点头：“行，不管她，让我老婆难受了就不能搭理她……管她有没有地方住，管她儿子小不小呢，管她是死是活……”

　　林冉噗嗤一声乐了了，推了把王平安没好气的道：“有你这样的么，那是我姐！”

　　王平安嘿嘿嘿的跟着乐，“那怎么着？我听你的，管还是不管？”

　　“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