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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九~二十章 ...

  •   第十九章

      “这封信交给警察局的莱克斯•邓库恩。”
      我火烧火燎地给警察局门口的卫兵看了一眼信封上面的蜡油戳印,准备转身就走。

      “是给我的。”
      破锣嗓子一样的声音响起,还来不及跑路,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一个矮冬瓜咕噜一下子跳到了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特别加大的黑色警服难以适合他那团圆的身材,圆圆胖胖的脸上油光发亮,盖世太保那标志性的盖帽扣在他的大头上无比滑稽,看着他翻动的黑紫色厚嘴唇,我在心底呕吐。

      “可等你好久了。”原来矮冬瓜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身材正点,脸蛋标致,和他形成鲜明对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的天谁来救救我……

      金发的警服大帅哥罗宾小少爷花一样地笑开了,警棍在手里晃着,亮堂堂的黑皮靴翘着一只,看那一脸得意的劲头就像选上了巴黎花魁一样。

      “原来是罗宾少爷,没想到你成了盖世太保了?”一眼望去,四周都已经堵上了大小喽啰的柏林警察,插翅难逃,我……认命,不过嘴里不忘恶毒一把,“被党卫军踢出来了?”

      没想到的是,这回的罗宾倒沉得住气,他挥了挥手召上来几个警察,直接给我绑上了,很拽地说:“这是个犹太人,带走。”

      两边一夹,我两脚就离了地,被拖着走的时候我回头冲他很戏剧性地说,“你会后悔的,我是德国人。”

      他笑了笑,走到我旁边,像看一个死囚一样带着做作的怜悯表情,他从矮冬瓜手里接过那封雪白的信,拆开来冲着我抖了抖:“这是递交东城区警察局保卫处长的,最新的一张血统玷污者名单,看看这是谁?”他点了点印着红色大印章的公文纸上头一个名字,装模作样地念道,“安迪洛尔•D•赛廷,这是你吗?”

      我恨不得吐他一脸口水。

      “如果约德尔少将知道了这件事情,你可能连警察局都待不下去了,”我忍住了撕烂他那张小白脸的冲动,尽量冷静地对他说,“你可要想清楚了,罗宾。”

      他呆了呆,继而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一样。

      “安迪洛尔,你还真把你自己当回事……”他几乎笑断了气,“你是约德尔少将的什么人?你以为他是恩斯特?你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罢了……他的狗被人打了他也许会为了自己的面子教训一下别人,可是谁会知道他养的居然是一条野狗呢?从外面捡回来的最终也是会跑掉的,你说是不是?”

      我心里一颤,瞪大了眼睛道:“你什么意思。”

      他渐渐收敛了笑,阴毒的颜色终于从他的脸上浮现出来了:“约德尔少将会听说,安迪洛尔今天早上跟着那个吉普赛人逃回家去了,你说他会不会生气?犹太人就像养不熟的狼,贱的很……总忘不了那下贱的老窝是不是?他不会知道你在哪里的。”

      我四肢瞬间僵硬,耳鸣轰轰像是被锤子砸到了头一样头昏眼花,赛安怎么能找到我的,现在我明白了。
      那么既然如此,他们……还有父亲,现在是否安全?

      一辆军绿色的大车停在了台阶下面,两边牛高马大的警察一耸肩把我像丢麻袋一样地往车厢里一扔,侧身撞上冷冰冰的车板几乎折断我的手臂,车厢里漆黑一片,浓烈的恶臭阵阵袭来,我忍不住惊慌地喊道:“你们把我送去哪里?”

      “垃圾当然要送到处理垃圾的地方。”铁栓哐的一声扣上之前,我最后听见的是罗宾尖刻的声音。

      车厢里一片黑,皮肤接触到的地方有黏糊糊的液体,散发着恶心的气味,我本能地联想到腐尸和脓液,于是更加觉得污浊的空气不堪忍受,我不停地干呕着,早上起来还什么都没吃,胃里的酸水不断地从嘴里冒出来,我快要窒息了。
      我要死了吗?
      手脚冰凉,无数可怕的想象在我的头脑里盘旋,直到车子猛地一停,我被绑住了手,只能像铁桶一样骨碌碌往前一滚,头磕上一个划开的铁皮器物,似乎是罐头盒,热热的血哗啦啦地冒出来,我吓傻了。

      车厢啪啦一声打开,光线涌入,我这才看清,一大半车子原来全是垃圾。
      我被合着垃圾一起丢下了垃圾车。
      头上的血糊住了一只眼睛,我挤着眼往四下里一看,居然真的是……一个垃圾场。

      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佝偻的人影在艰难地劳作着,掘土,搬运,掩埋。我仔细一看,全都是孱弱不堪的老人小孩,还有妇女,衣衫褴褛,摇摇晃晃。

      没等我从地上爬起来,一只粗大的皮鞋就直接踹到了我的肩膀上:“起来干活,犹太猪!”

      我勉强撑开一边眼睛,看到正踩着我的是一个有我两倍宽的男人,脖子和头浑然一体,黄色的板寸头,长方脸上一脸横肉,他兜着黑色的皮革制大围裙,两手带着同样材质的黑色大手套。说着话之间他又在我肩膀上踩了踩,看样子恨不得把我踩进泥里。我手脚发软又被绑得死紧,根本站不起来,头上的伤口痛得撕心裂肺,胃里翻江倒海。

      我打量了那人一阵,理智地想了想,然后两眼一翻白昏过去了。
      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听见一阵噼里啪啦劲爆的咒骂声,接着被人死命地踹了好几脚,然后又被拖着甩到一间臭烘烘的屋子里,门咵嚓一声合上。

      被踹惨了地方迅速地隆肿了起来,拖着的时候蹭着地面的屁股现在也是火辣辣的疼痛,手腕已经完全麻痹,我动弹不得,于是彻底放松了自己的神经,昏昏呼呼地睡过去了。

      “安迪,安迪洛尔……”
      好像有人在推搡着我。
      眼皮很沉,我用力睁开眼睛,结果左边的眼睛一阵剧痛,原来是头上流下来的血糊住眼皮干了在里面,给结结实实地封起来了。

      我扭曲着睁开右眼,看见一张面黄肌瘦的小脸出现在我面前。

      毫无印象。

      我撑着快散架子的四肢坐起来——手腕上的绳索已经解开,腕上一圈青紫。
      “你是谁?”一出声才发现嗓子也哑了。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卡布兰多,里昂家的卡布兰多。”

      卡布兰多?
      我的老天,谁来告诉我,这是那个学校里被女孩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卡布兰多•里昂?菩提树下大街的有名的红发贵公子卡布兰多•里昂?
      看起来几乎比我印象里三年前的小孩样子还要瘦小了,因为干瘦的脸颊而显得格外晶莹巨大的蓝眼睛像树蛙一样盯着我,干裂的嘴唇上满布黑色的裂痕,头发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骨架都缩到了一块儿,似乎都不及十三四岁……

      “我……想起来了。”
      我环视了一下这个破烂漏风的铁皮屋子,四面的墙壁锈迹斑斑,大块狰狞地剥落着,屋顶摇摇欲坠。“这是什么地方?”

      “柏林北郊的垃圾填埋场,”卡布兰多伸出手来扶着我,“我一年之前和姐姐被迫送到这里干活。”

      “为什么?”

      我打了个冷战,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的地方,随便跟垃圾一起埋了……够狠。

      “什么为什么?”他凄惨地笑了笑,“我们家的房子,店铺,作坊全部都被查封了,没有吃的没有活路,政府统一安排了住宿和工作。”

      “这是你们的住宿……还有工作?”我长大了嘴巴看着这一切,耶和华在上,你看看你最爱的民族,他们正在承受着什么?

      “你不是也来这里了吗?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其他人呢?”

      “还在外面干活,因为我姐姐病得很重,大家就偷偷让我回来照顾她。”说着他指了指屋子另一头蜷缩成小小一团的,看不清颜色的破布,一丛破败的像枯草一样的红发露在外面。
      “是热病。”

      我打了个哆嗦,“难道这样,所有人都还住一起吗?”

      卡布兰多麻木地点了点头,“早上六点开始,工作到晚上十点大家就会回来,每个人在这里可以睡一条板子。”

      想起了什么,我急急问道:“你知道赛西尔一家的消息吗?”

      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像是对这整个世界都没了什么兴趣。他端给我一个缺了好几块边的盘子,“晚上了,这是分给你的吃的。”

      黑乎乎的盘子里装着一陀灰白色半凝固的糊状物,散发着难闻的腥臭。
      早就只剩酸水的胃再一次受到了刺激,我剧烈地呕吐起来。

      第二十章

      仅仅只有两天的时间,我在填埋场如山的垃圾堆上昏倒了四次,到了最后就算我是真的要昏也不敢了。
      即使你翻了白眼,那个带着黑色大围裙的野蛮人也会死命地用脚又踩又踹直到你醒过来或者吐血为止。
      郊外难以忍受的寒风呼啸,长年累月积累腐烂的垃圾令人窒息的恶臭着,饥饿干渴更是让我头昏眼花。左眼因为血痂划伤内眼皮,开始红肿发炎,眼皮涨得发亮早已高出了眼眶,肿胀连接着额头上的发炎的伤口,我的脸已经完全扭曲变形,看起来狰狞无比。
      左右手腕青紫的部分已经转化为乌黑,粗的像小腿,完全使不上一点力气,浑身上下没一块地方不痛,几乎要爬在地上走动,我拿不动铲子,只能用手一点一点去搬那些垃圾和泥土。

      摔倒在垃圾堆上的时候眼前出现了短暂的一片漆黑,我几乎以为自己要这么就死掉了。可是不甘心,好不甘心……
      害我的人得逞了,等着我的人会伤心。
      不,不止这些……我还想念一个人,他美丽,高贵,强大,优雅,不属于我。我不再渴望得到他了,不再奢望什么,到了最后,只要能再看见他就能满足。

      “少给我装死!”一声暴喝又将我即将熄灭的神智给扯了回来。

      我被那个满脸横肉的围裙男单手提了起来,晕晕乎乎地运下了垃圾堆,晃来晃去几下又给我扔到地上拖着,出了垃圾场的围墙,是一片盖着白雪的荒地,我被地面的雪水浸了个透,冻得直发抖,在雪地上缩成一团。

      “你怎么还没死啊……”
      那尖刻的声音让我又有恶心到想吐的欲望,我微微抬起头,发现周围围了几双黑色的警靴,刚想再抬高一点看看,一只脚就狠狠地踩在我的头上,咚的一下把我伤着的那一边脑袋死死地踩进了雪地里,已经麻木的知觉瞬间苏醒,我大张着嘴痛号,结果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接着又有几只脚跟着踩在我身上的各处碾着,我眼前止不住一阵阵发黑,可是偏偏又痛得清醒。一只脚恶意地踩进了我两腿之间,硬邦邦的靴子踏在脆弱的部位上,痛得我拼了命地躲。

      “看看,他那里好像挺有感觉呢……”

      “真是变态呵,恶心……”有人呸了一口。

      “同性恋是不一样的吧,嗯?”是罗宾笑嘻嘻的声音意有所指,他用靴子尖端挑着我的头转过来,“如果你稍微干净一点的话说不定这里还有人愿意试试你……你看看你自己,怪物一样,比垃圾还难闻,太恶心了。”
      他嫌恶地皱了皱眉,像看见了腐烂的尸体的神情。

      然后有个猥琐声音笑着道:“要不要用这个给他点教训试试看?”

      罗宾哈哈大笑起来,把警棍伸到我的面前,问我:“这个大小怎么样?”

      我呆了呆,感觉浑身的血刷的一下凉透了,顾不得什么硬气,一开口刚要哀求一句“不要”,声音还没放出来,就感觉又粗又硬的木棍隔着裤子就捅在尾椎骨上,我张大了嘴剧烈吸气,喉咙里一片腥气蔓延,那种剧烈的疼痛使得我僵硬地蜷缩起了身体,后面那个人完全野蛮地用力警棍戳着打着我的下身和我的腿,有人喊道:“白痴你这样没用!”

      铺天盖地的拳打脚踢落下来。
      还有各式各样的钝痛轮番折磨着我……
      我一张嘴,一股热乎乎的血就吐了出来。

      接下来的所有过程都是昏昏沉沉的,唯有腹腔那排山倒海的疼痛是我的唯一意识。浑身的骨头几乎被踩碎,四肢被人拆散,钝痛一下一下锤着我的头,我的胸口……
      肚子里几乎要被绞成一团血肉糢糊……后来好像还有人把警棍塞进我的嘴里,一下下地往喉咙里死命地捅着,嘴里立即溃烂,血流进气管里又把我呛的清醒过来。
      如此反复不知多久,那些人是打算把我像踩死一只老鼠一样踩死在这肮脏的地上。

      我就要死了。
      我一定是就要死了。
      痛苦已经让我忘记了所有的不甘和渴望。
      我什么都不想了,我忏悔我所有的贪婪和奢望……我痛苦是因为我想要我不该得的,忘记我应该做的。

      仿佛要下雪的天空此刻阴沉沉的,寒风咆哮,乌黑的云压得很低。我却似乎看见了那云层裂开了一条明亮的缝隙,透过那里,有一片明媚的、透明的蓝色晴空。
      地狱退散了,所有的酷刑撤离了我的身体。
      听说蒙主召唤的人会在死前留下眼泪,作为进入天国的洗礼。

      我还勉强睁着的右眼不受控制地热泪滔滔,模糊中看见我的金发的天使就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明媚的容颜照亮了这个晦暗的天气,他银灰色的大翻领风衣随风舞动,翩然欲飞,就像银色的羽翼。
      我是有罪的,不敬神明,不诚心祈祷,不克制欲望,自私自利胆大妄为……我一定是不能上天堂的,那么我在哪里?地狱?人间?
      不,不重要了,因为我在这个地方能看见他。

      原先踩在我身上的脚一股脑地连连后退,我看见他向我走来。
      猛然惊醒,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躲着──这不是我,你看见的这不是安迪洛尔,太脏了……连我自己都唾弃。我挣扎着爬着地面扭动后退,在白色的雪地里留下一片血污,晦暗的血块交织着刺眼的鲜红。

      离我远点──
      如果我可以发声的话我一定会大声喊出来,我不要被闻到身上这股浓重的腥臭。

      他一步步走过来,看着他那双精致的白色阿利亚羊皮靴踩在了那片血污上,我都觉得亵渎。
      他单膝跪在我身边,我死命地扭过头埋在雪地里躲避他伸过手来的手,他的力气很大,执拗地掰过我的脸来,雪白的手套一下子就被血污染得一塌糊涂,在他琉璃湖泊一样的眼睛里,我看见了自己扭曲狰狞的脸,他的瞳孔幽深的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看不见沉没于底的情绪。
      他银灰色的羊绒外衣被我身上脏兮兮的污水弄花了,我急忙地挣开——他是那么爱洁净的人。
      他抱住了我的肩膀,不容我挣扎地擦着我的脸,表情是凝固的,手指上很用力。我仰起头来,模糊的视力中,他细腻嫩白如同乳汁的下颚离我极其之近,我开始觉得天旋地转,浑身上下的疼痛都模糊掉了,只听见他问我:“能站起来吗?”

      他问我能不能站起来……我稀里糊涂地想,不能的话,能抱着我不?
      不知怎么的,一团浆糊的脑子里忽然地就回想起了第一次听见他声音的场景,那么美丽的声音,低沉而诱惑,中性的华丽中掺杂着暗哑的磁性,迷惑了人心,却又那么高高在上地让人无法接近,像教堂的撞钟一样一下下撞上心脏,让人臣服。

      他当时说的是:
      “放开他。”

      真是恍如当年,只是现在的我如此不堪,更加不堪,我是泥土中的蝼蚁,他是拯救与怜悯的天神。

      即使那样,也没关系啊。

      我做出晕晕糊糊的样子,摇了摇头,眼巴巴地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点点头,把我扶起来,单手拎住了我的腰,像拎尸体一样的姿势挂在一边。

      这个这个……虽然理想和现实有一定的差距,虽然我有一点脑充血,不过至少,至少……

      “将军,交给我吧。”
      安东尼克的声音届时在我的后背上方响起,听起来无比欠揍,一双黑色漆皮军靴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接着听见阿德里安说:“好。”

      视线呼噜一下倒转过来,安东尼克冷冷地看着我,慢慢的,那过于妖媚的眉眼细眯起来,眉毛挑了一下,流露出极浅极轻的,幸灾乐祸的笑意。

      妈的。

      气死我了。

      他故意皱了皱眉做出嫌恶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接过手下递给他的一件大衣,把我整个地给包了个严实,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四周空寂一片。

      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凄厉惨叫,我探过头望去,阿德里安背对着这边,静静地立在那里,面对着那一群人的哭喊求饶纹丝不动。

      安东尼克旁边另一个副将身份的人犹豫道:“将军,他们是……”

      阿德里安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他的声音从来都是又浅又轻,听不明晰,又有人说了几句话,提到了“希姆莱”,“政*局”,“元首”,“局长”什么的,那些柏林警察嚎叫哭喊得更凶了。有几个人甚至跪倒在地上,浑身瘫软得像一滩烂泥。
      阿德里安只是轻缓抬起了手臂,向他身边的副将摊开手,他的副将立即拔出一把银色的制式手|枪,恭恭敬敬地放进了他的手心。

      我看见那些警察中间有一个人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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