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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同一屋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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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足睁开眼睛,凤九的额头上唰地冒出来一排冷汗。她在病中有时候神志不清会是个什么德行她很清楚,但眼前的冲击依然超过了接受范围。她此时正衣衫不整地趴在一个人的腿上死死搂定对方的腰,二人所处的位置是一张豪华不可言语的大床,白纱帐绕床围了好几围,账中置了两扇落地屏风,屏风脚下的丝毯上镇着一个麒麟香炉,助眠的安息香正从麒麟嘴里缓缓溢出。
“你醒了?”
“嗯,”凤九点点头,看向着东岳帝君,脸上慢慢变红。
两页翻书声在她头顶上响起,她不动声色地抬眼,瞧见书皮上镶的是道经的金印,几缕黑发垂下来正落在她眼前。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更密了一层,其中一颗滴下来之前,书后头先响起一个声音:“不用紧张,我没有对你做什么,你自己睡中沾了上来,中途又嫌热动手松了领口。”
果然是近日最不想招惹的东岳帝君,凤九对东岳说:“行了,我病中时什么德行,我知道......”
“你病中的姿态......可还有谁看过?”东岳放下书本,看着白凤九。
“除了我的家人,你是第一个,”白凤九脸色有些窘迫,又欠她这么一个恩情。
“比起这个其实我倒是更想问问帝君你,我也晓得我病后有点不像样,但要是我……”她顿了顿,咬着牙继续道:“兴许我病中怯冷,将你当做一个熏笼之类的就贴了上去,但要是你推开我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度贴上去,我病中头脑不清醒地贴过去时,你为什么不推开我非要等我出洋相呢?”
东岳的神色十分的泰然,对她这个问题似乎还有一点疑惑:“你主动投怀送抱,我觉得这件事挺难得,手边温软,照理说为什么要推开?”
凤九看着她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扣在道经上,搞不懂她的照理说到底照的是哪门子歪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么讲理的人……”
“你以前......很了解我?”东岳站起来和白凤九平视。
“嗯,不了解,”白凤九不想继续和东岳说了,转身想离开。但就这么撩开帐子,推门走人显然很不合礼数,她心中嘀咕还是该道个谢,咳了一声客气地道:“无论如何帝君今次的照拂凤九铭记在心上,时候不早也给你添了诸多麻烦这就告辞。”东岳不紧不慢地接口:“哦。我听说你小时候因为有一次走夜路掉进了蛇窝,从此再也不敢走夜路,不晓得你仔细看过外面的天色没有,天已经黑了……”
帷帐刚掀开一条缝儿,下一刻被猛地合上,眨眼间刚添完香的东岳已被凤九结实地压倒在床上,她愣了愣,才道:“你反应是不是过激了点儿?”最后一个字刚吐出舌尖嘴就被她捂住。凤九将她压倒在床神色十分的严峻而又肃穆,还有一点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紧张,贴着她给她比口型:“压了你不是我本意,你担待点儿,别反抗弄出什么声响来,我刚才看到外间闪过一个身影似乎是姬蘅公主,不晓得是不是要走进来。”
东岳挑眉将她的手挪开,但还是尽量配合着她压低嗓音:“为什么她进来我们就不能弄出声?”
凤九心道半夜三更她能进你的寝居可见你们两个果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要是被发现我刚从你的床上下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腥风血雨,前几日萌少推了黄历说我最近头上有颗灾星需多注意,此时这种境况不注意更待何时注意?她心中虽这样想着,脱口而出却是句不大相干的话,仍然压得很低,此时此境说出来平添了几分同她年纪不符的语重心长:“ 既然有缘分就当好好珍惜,误会能少则少,我从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想向老天爷讨一点点缘分都讨不着,你不晓得缘分是多么艰难的事。”
她现在能在东岳面前风平浪静地说出这种话来自己都愣了愣,低头看见东岳在自己这么长久的又压又捂之下依然保持不动十分不易,有点惭愧地把身子往床里头挪了挪帮助她减少几分压力,同时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响动。
东岳平静地看她一阵,突然道:“我觉得,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个会字刚落地又一次被凤九干净利落地堵在了口中。
这个动静不算小,外头的脚步声踌躇了一下。凤九死命给东岳递眼色,她黑色的头发垂下来,神色间却并不将此时两人即将被发现的处境当一回事,一只手将她制住,转身把她压到身下,另一只手探上去试了试她的额头,动作很强硬语声倒是温柔:“差不多闹够了?闹够了就躺好,我去给你端药。”
“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着她。”东岳刚走,就听到她在门外和什么人说话,直到听见回答,凤九才听到姬蘅的声音。
待东岳拿着熬好的药进房时,白凤九已经跑了。
接下来几天,白凤九没看到东岳跟在东华身后,学上仅安排东华的课,课下听关注东岳的洁绿郡主一行的言谈,徒听到一阵近日帝君未来授课令她们备感空虚之类的唏嘘感叹,她思索东岳若真为了姬蘅,怎会那么快离开梵音谷,或者说她把姬蘅让给她的兄长了?也是,毕竟他们两个是亲兄妹,如果没有姬蘅横插一脚,两人定不会大打出手。
凤九审视着自己的内心,近日越来越多听到和想到东岳她同姬蘅如何如何,她的心中竟然十分淡定。这么多年后她才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从前许多话她说得是漂亮,但将同东岳的过往定义为说不得,心中抗拒回忆往事,这其实正是一种不能看开,不能放下,不能忘怀。近日她在这桩事上竟突然有了一种从容的气度,她谦虚地觉得,单用她心胸宽广来解释这个转变是解释不通的。
与此同时,东岳早已现身妙义渊加固封印,魔尊缈落虽然未能通过幻影讨得半分便宜,但在此次交锋中却发现东岳竟也有了弱点,东岳担心缈落对白凤九不利,遂提出和他用疾风院的西厢房换他玉林院的西厢房。
相里萌看白凤九几日没出门,想要前去安慰好友,途中看到白凤九独自发呆,与之闲聊时,谈起两百年前比翼鸟族的二公主阿兰若喜爱春夏秋三季,自她离世后,神官长沉晔一剑斩断三季入袖,沉晔本不是比翼鸟族人,是三青兽族人,之后便隐世岐南神宫,再未踏出半步,梵音谷从此只剩冬季,阿兰若之名也成阖族禁语,不仅如此,从那之后,比翼鸟族才不与外族通婚的。白凤九听罢故事,也因滞留雪地太久,身染风寒,冷感交加,正欲关窗时,见东岳帝君提着鱼篓进入燕池悟房间,心中疑虑,跑去查问,“你为何在这里?”
“小燕没和你说吗,”东岳泡了一壶茶,继续说:“我和他换了院子,他去我那边住。从今天起,你来伺候我。”
“为什么?”白凤九向前走了几步。
东岳侧目看了她一眼,说:“重霖在的话早就把茶泡好了。”
“那你为何入谷的时候不一同把他带过来啊,”凤九觉得莫名其妙的,这东岳倒是处处和自己作对,要不是打不过,她白凤九就没怕过谁!
“你在这里,我为什么还要他过来?”东岳反问道,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末了还像个老爷爷一般点点头。
“为什么我在这里,你就不能带他来了?”看到东岳这幅样子,凤九敢怒不敢言,合着她就是一定要来服侍这老人家了?
“他来了,我就不好意思使唤你了,况且,”东岳看着白凤九,道:“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你不是一直都是重霖服侍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说男女有别什么的,”白凤九感觉东岳越发不讲道理。
“重霖是我哥哥的人,不过照你这么说,我确实少了个仆人,”东岳放下杯子,对凤九说:“去做饭吧。”
“你......”
“前几天夜里,我记得你好像要去盗什么频婆......”东岳未说完,凤九拿着鱼篓向外跑去,不小心绊到门槛,眼见要摔下去,凤九已经闭上眼,准备和地板亲密接触时,却感觉被人拉住了,睁开眼,只见东岳对她说:“站稳了,别把我的鱼摔坏了。”
“你!”垂眼中目光落在东岳右手的袖子上,蓦然却见白色的长袖贴服手臂处微现了一道血痕,抱定篓子抬了抬下巴:“你的手怎么了?”
东岳眼中神色微动,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注意到此,良久,和缓道:“抱你回来的时候,伤口裂开了。”凝目望着她。
凤九一愣:“胡说,我哪里有这么重!”
东岳沉默了半晌:“我认为你关注的重点应该是我的手,不是你的体重。”
凤九抱着篓子探过去一点:“哦,那你的手怎么这么脆弱啊?”
东岳沉默良久:“……因为你太重了。”
凤九气急败坏:“胡说,我哪里有这么重。”话出口觉得这句话分外熟悉,像是又绕回来了,正自琢磨着突然见东岳抬起手来,赶紧躲避道:“我说不过你时都没打你你说不过我也不兴动手啊!”那只手落下来却放在她的头顶。她感到头顶的发丝被拂动带得一阵痒,房中一时静得离奇,甚至能听见窗外天竺桂上的细雪坠地声。凤九整个身心都笼罩在一片迷茫与懵懂之中,搞不懂帝君这是在唱一出什么戏,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角,却正撞上东岳耐心端详的目光:“有头发翘起来了,小白,你起床还没梳头么?”
话题转得太快,这是第二次听东岳叫她小白,第一次是跌落梵音谷的时候,她救她不及,凤九的脸突然一红,结巴道:“你你你你懂什么,这是今年正流行的发型。”言罢搂着鱼篓蹭蹭蹭地就跑出了房门。
门外院中积雪沉沉,东岳却难得的好心情,不知是为待会的饭菜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