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你在的地方》吃肉的胖猴子

7、离开

　　办理完养狗手续已经是15号，16号姚婵早上刚醒就收到妈妈发的微信，是一张截图和一条语音。
　　截图是姚婳发的朋友圈：“明天17号了，真好。”语音内容是姚婵妈妈问：“二姚17号有什么活动咋的？也不是生日啊，接着大制作啦？”
　　自从姚婵妈妈听信了姚婳忽悠说当模特就能出道当女演员拍六十集电视连续剧后就一直盼着姚婳在电视机上亮相。
　　——在电视机上亮相是不可能的、大制作也是不可能的。
　　姚婵晃着头活动颈椎转了两圈才猛然想起来：17号是要去长白山的！

　　其实从山市到长白山距离并不算太远，飞机和火车一个路线绕一个费时间，都挺折腾，尤其姚婵要带两个人的行李——她完全可以预想到姚婳这个懒丫头跟她一起出门两手空空的状态，肩上跨个小包装点现金以备不时之需就算装备齐全了。
　　姚婵没多做纠结，虽然七个小时的自驾车程有点累，但也没更好的选择了。
　　八月份是长白山的旅游旺季，晴天较多，看到天池的概率相较于其他月份更大，而且这时候山上气温也比较宜人，只要不下雨，穿个单层冲锋衣就完全不用担心会冷，若是上了秋再去，就得穿羽绒服再套个军大衣了。
　　一般出门旅游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游玩当地的名胜与品尝当地美食。由于时间和精力的关系，为了达成这两件事很多人都会事先在网上找好攻略，做好一些打卡地的取舍同时规划好路线，并且要保证入住旅店的安全性、便利性。
　　路线嘛，姚婵轻车熟路了。
　　美食这一块姚婵并不十分感兴趣，而且因为长白山的位置临近北朝鲜，当地的美食特色除了一些东北菜就是朝鲜风味的美食，对姚婵这一地道东北人吸引力着实不大，之前她去的时候因为总是懒得出门，经常都是靠泡面打发了自己的胃。
　　想到入住的地方，整理行李到一半的姚婵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还没订房。旅游旺季再加上万一蜂拥而至的像姚婳一样的盗墓书迷，姚婵真的担心到了地方没有旅店住，思来想去她联系了一个从前偶然认识的旅行团的人，托对方帮忙订了一间房。
　　姚小宜昨天在宠物店玩得比较晚，今天醒得就晚了一些。这会儿她慢悠悠地坐起来、慢悠悠地揉了揉眼睛、又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气才发现今天的卧室有哪里不一样。
　　“大姚，那是什么？”
　　姚小宜指着衣橱边上的墨色行李箱问。
　　“行李箱啊。”
　　姚婵漫不经心地回。
　　“我知道啊。”
　　姚小宜说这句话的时候跟姚婵语气一模一样，但却加了一股子不依不饶的劲儿。
　　这是要知道把行李箱拿出来的原因。
　　姚婵没答，以前路斯和心里有事的时候就这么说话，她急过好几次，但跟小宜她不能，因为小宜不是故意这样的，这是小宜的遗传天性，所以姚婵不能跟三岁的小孩子计较，但她又别扭地不肯正面回答，于是就转移彼此的注意力，她给小宜找了双袜子：“自己穿上，然后去刷牙洗脸，一会儿牛奶凉了。”
　　姚小宜是个聪明听话的小孩。
　　但是这次她没动。
　　姚婵把视线从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上收回来，转向姚小宜，发现姚小宜在盯着自己看。
　　那种严肃刻板的表情、厌恶审视的目光让姚婵打了个激灵。
　　姚婵恍然间想起姚小宜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情景是在半年前，她妈妈跟她商量去相亲的事情，姚婵不太想去，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拆招，拿着遥控器在找动画片的姚小宜就把电视台调到了经济频道，好死不死，路斯和的脸就出现在了荧屏上，她妈妈瞬间就炸了，指着电视里的人就骂她。
　　这是姚婵妈妈第一次在姚小宜面前骂姚婵。
　　单亲妈妈独自抚养孩子时会始终怀有强烈愧疚的感情，再加上不正确不健康的教育方式，孩子往往会长歪。
　　姚婵妈妈从前有个姐妹，三十岁的时候成为了单亲妈妈。她作为旁观者亲眼见证了最初性格强势的单亲妈妈随着孩子渐渐长大变成了懦弱胆小的孤寡老太太的整个过程。因而即使有时姚婵做得不对，她也是事后批评，从不当姚小宜的面儿责怪姚婵，这是在给姚婵树立威信，不给小孩灌输大人的事情小孩也可以有样学样随便指指点点的思维，否则将来孩子轻则不听姚婵的话，重则就是不尊重姚婵、甚至于呼来喝去、打打骂骂了。
　　姚婵妈妈骂完那句话也清醒了，姚婵和妈妈对视了两秒钟又同时去看姚小宜——这个两岁半的孩子正用那种与路斯和如出一辙地严肃刻板的表情、厌恶审视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姚婵看。
　　而电视上，路斯和陪同政/府领导视察工厂内部的镜头还在时不时闪现。
　　姚婵和路斯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好聚好散，姚婵也不想给姚小宜灌输仇恨心理，如果路斯和想见小宜，她也会让姚小宜见他，喊他一声爸爸。为了避免有一天姚小宜见到路斯和却不认识，她甚至会翻出以前大学时的相册逐页给姚小宜看不同状态下的路斯和，并且教她叫爸爸。
　　所以姚小宜是知道电视上那个叫路斯和的男生是自己的爸爸的。
　　但她对那个名字和那张脸反应出的漠然似乎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会这样盯着姚婵的原因似乎只是因为大姚被姥姥骂了，骂得有点难听，仅此而已。
　　直到今天这一刻，姚婵终于明白，并不是仅此而已。
　　她回忆了一下当时妈妈眼里含着泪骂她的话，似乎是：“姚婵你是不是还在惦记他？还想和他在一起过日子？他和他妈怎么对你的，你忘了？他、他妈都是咱高攀不起的，咱能不能长点脸？不要重蹈覆辙，既然人家不要咱，咱就别再没皮没脸地去找他了，行吗？”
　　身上有一半血液来自路斯和的姚小宜、只有两岁半的姚小宜，听懂并记住了那长长地一大段话的中心思想：是路斯和先不要我们的，再去找他就是不要脸。
　　姚婵吸了一口气，跪坐在地板上，仰着头握住姚小宜的手——这是一种示弱的姿态。
　　“妈妈不是不想告诉你我要出一趟门，我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
　　“你刚刚指着行李箱问妈妈那是什么，你告诉妈妈，你知道那是行李箱，对不对？”
　　姚小宜看看姚婵的眼睛，又看看她握着自己的手，卷翘睫毛随着她点头的动作在阳光的佛照下起舞。
　　今天天气晴好，虽然天气预报提示今天中午室外温度会达到32摄氏度，但11楼早上的微风还很清凉，事宜听曲唱歌、事宜母女之间说些体己话。
　　“其实你是想问妈妈是不是要出门对不对？妈妈要去哪儿？去做什么？这样的话为什么不直接问出来呢？”
　　“妈妈没有小宜聪明，妈妈喜欢说话的方式简单一点，比方说我问你想吃什么水果，你回答草莓就好，而不是告诉我葡萄有点酸。”
　　这就是现今三周岁的姚小宜，说句实话要跨个山和大海。
　　姚小宜听着就莫名其妙地害起了羞，难得跟姚婵哼唧着撒娇。
　　姚婵把往自己怀里拱的姚小宜揪出来，莫名觉得自己是真的心累，顿时哭笑不得：“我不是你姥姥，不吃这套。好好坐起来，妈妈还没说完呢。”
　　“妈妈没有跟你说过和爸爸分开的原因，你是不是觉得当初爸爸就是这样不要我们的？你刚刚是不是想我也要丢下你走掉？”
　　姚小宜瘪瘪嘴，眼里含了一泡水：“他爱要不要，我也不要他，这样最公平。但你不能不要我，我…我…”姚小宜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大姚你不能不要我，我以后…会想问什么问什么，想吃什么说什么，我会听话，当你的贴心小棉袄，你别不要我，妈妈，别不要我。”
　　姚婵听着神似自个儿妈妈语气的前半句有些无奈，她想笑着哄哄小屁孩儿，可听到后半句又心酸得险些让她掉出眼泪来。她摸摸姚小宜细软的头发任姚小宜把鼻涕眼泪往自己衣服上蹭：“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我可以不要花生、不要桂圆，但我不能不要你啊，我的小闺女，小棉袄儿。”
　　姚小宜抽泣着挣扎：“也不能不要花生和桂圆。”
　　“嗯……要是可以要。”姚婵趁着这会儿姚小宜情绪缓和就耍了个滑儿，不然等下说她也要闹脾气：“妈妈要去陪二姚完成一个任务，大概四天的时间就回来，这四天小宜先去姥姥家玩，等妈妈回来接你一起去接花生和桂圆回家行吗？”
　　姚小宜揉揉眼睛上半干不干的眼泪：“行。”
　　姚婵抱起姚小宜和她一起扑到床上，然后和姚小宜脸对脸地继续刚才略微有些严肃的话题：“其实是妈妈不要的爸爸，不是他离开了，是妈妈带着你一起离开他了。”
　　姚婵走的时候堪堪做完了月子，就是后来去办离婚也尚在哺乳期，这种情况下路斯和是跨不过法律这道线先去申请离婚的。
　　虽然先不爱的是路斯和，但先离开的人确实是姚婵。
　　“我和你爸爸之间没有公不公平这回事。”
　　爱与不爱都得是相互的，这样才带劲儿才公平，否则一个一味付出、一个背着负担，于谁都不公平。
　　但小宜太小，理解不了成年人的事情，所以姚婵只能告诉她一个自己理解的事实。
　　“所以，”姚婵伸出左手的尾指，弯成一个勾：“答应妈妈，别因为我和爸爸分开了就怨恨妈妈，更别怨恨爸爸，可以吗？”
　　姚小宜咬着上嘴唇，磨磨蹭蹭地伸出尾指跟姚婵拉了一下：“看在你和桂圆花生的面子上，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