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你在的地方》吃肉的胖猴子

43、承诺

　　大概是觉得以后还有相见的时候，男生拘谨地摘了帽子，再次礼貌地跟姚婵问好：“嫂子你好，我叫方哲，是路哥的助理，也是路哥的弟弟。”男生有点害羞，摸摸后脑勺翘起的一撮头发，补充道：“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弟弟。”
　　眼前的男生身上有太多路与斯和身上一样的气质，姚婵一看清他的脸，脑海里就恍惚闪过从前的一幕幕，酸的、甜的、香的、辣的、苦的，五味杂陈竟诱出百般滋味。

　　姚婵好像天生就是玩摄影的命，她自小就喜欢捕捉好看的事物，却又不仅仅只是浮于表面的皮囊，也因此，虽家境普通，却心气很高。
　　她认识路斯和时十六七岁，已经长成大男孩儿模样的人一面瘫着一张冷漠的脸笑话她笨，一面认认真真地教她解题思路和技巧，冬天灿黄的夕阳光穿过他的发梢、睫毛，在“五三”的几何题上留下一个剪影。没喜欢过别人的姚婵，就这样不过见了传闻里谪仙一样的学神一两次就开始了暗恋以及不甚明了的倒追。
　　偶尔也有同年级甚至低年级的男生来表白，姚婵以前都温温柔柔地说要以学业为重，后来就直接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如果对方追问，她就大大方方，甜笑着说：“学神路哥啊。”
　　学神路斯和，是这所学校里太多少女的美梦了。
　　后来姚婵的美梦照进了现实，她觉得自己可真幸运啊，所以格外珍惜它、爱护它。
　　只是事与愿违，她那么小心翼翼，最后梦境还是碎了一地。
　　还碎了两次。
　　而最可笑的是，她居然还隐隐期盼着第三场梦。

　　其实最开始，姚婵是以为当天晚上奶茶店那个人就是路斯和的，所以她害怕、紧张又期盼渴求，想是他又不想是他，坐立难安。
　　冷静下来她仔细分析过，姚婵还偷偷罗列了那些巧合，等那些巧合被一一推翻时，她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啊、是啊，路斯和诶，他怎么可能是会干这种事的人。
　　姚婵觉得，当天晚上那个男人，或许是职场不顺、或许是情场失恋，总之就是不太如意，所以做出了那样有些神经质的事儿。
　　她千推万演，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是路斯和的弟弟。
　　路斯和从未对姚婵提起过他有弟弟。
　　也是，路斯和也从未对姚婵提过他有妹妹，再早之前，姚婵甚至不知道他母亲还在世。

　　姚婵低头仔细看了眼相机包，一瞬间捧着相机包的手竟隐隐地抖起来，但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你是……？”
　　方哲秒懂姚婵的意思，立刻回道：“陆总的……”
　　男孩子刚开了口语气瞬间就迟疑了，连神色也低落了下去。
　　姚婵挑了挑眉，心想：“当年自己与婆婆关系不洽的事情都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转念间，姚婵又猛地反应过来，惊异非常：“你……你……不会是路斯和同母异……”
　　“啊，不是不是。”
　　男孩儿双手摆手，还摇着头，惊恐地否认：“嫂子别误会，陆总是我姑姑。”
　　据姚婵所知，陆进一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就是陆向一，陆氏的创始人，清明节带全家回乡祭祖时，附近化工发生大爆炸，十几口人全部遇难了。
　　而路向一只经历过这一次婚姻，陆氏创立之初，他与妻子的感情经历还登上了当地的报纸，那刊报纸甚至被保存进了陆氏成长记录中。
　　“你……”
　　方哲当然知道姚婵想的是什么，他自嘲一笑，承认道：“我妈妈是陆氏第一任老板，陆总路向一初恋，藕断丝连的那种。”
　　那就是私生子了。
　　站在门口聊天，好像不是什么待客之道，而且还是这种话题。但除此之外，姚婵也不知道还能继续聊些什么了，于是姚婵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客气地问：“要进来坐一会儿吗？”
　　方哲倒是没有去揣摩姚婵的语气态度和心理活动，他只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个殊荣，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据他所知，路哥跟这儿枯坐过不下二十次，只有一次名正言顺地进去坐过。
　　路哥的待遇摆在那里，他方哲岂敢超越，不然不得被路哥追杀？
　　方哲把帽子重新戴好，收敛了下巴，神神秘秘地，像电影里特务接头，压低了声音说：“不了，我还有事没做。嫂子，再见。”

　　姚婵人都坐在飞机上了，想起方哲那个表情还是想笑。
　　外形明明是那种看起来又冷又酷的男人，实际上是个中二的男生。
　　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但姚婵仍觉得这是代沟。
　　就好像徐起跟狗对骂。
　　都是姚婵理解不了的那种沟。

　　姚小宜一直在旁边摆弄相机，相机很重，说是摆弄也只不过是用双手捧着，左看看右看看而已。
　　家里没有相机了，对于姚小宜来说这是第一台，她觉得新鲜。
　　其实来的路上姚婵一直都在偷偷摸这个相机，心里也想了很多事，结果想着想着她又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把相机收回包里，姚婵答应小姑娘明天教她拍照，小姑娘第一次坐飞机有点拘谨，听到姚婵答应教她玩相机捂着嘴直乐。
　　姚小宜最近比以前变得可爱多了，姚婵一时手痒，十分想抓怕，结果刚要动作，那小孩儿就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
　　姚婵又想到方哲，突然又觉得方哲不全是中二因子作祟，事实上是陆家血脉神奇，演技个个张弛有度。

　　没有多余的时间游玩，第二天下午姚婵就进了棚。
　　摄影棚的景是卢薇花钱找人搭的，这一季的服装走浪漫主题，以服装造型来表现女孩子从恋爱到结婚到生子的甜蜜过程，所以摄影棚用了鲜花、蕾丝、装饰灯来造景，呈现出的效果美轮美奂、特别浪漫。
　　姚婳化好妆过来看景也呆了好几秒，就连一贯淡定的姚小宜都小小地“哇”了一声。
　　姚婳作为合伙人咬牙切齿：“卢薇！你这个败家玩意儿，花了多少钱！”
　　卢薇装傻干笑两声，跟姚婵打了个招呼，蹲下来勾起姚小宜的小手逗她：“你好呀，姚小宜。”
　　姚小宜跟姚婳视频的时候就认识过了卢薇，当下并不觉得陌生，脆生生地问好：“卢薇小姨好。”
　　卢薇抬头用眼神先征求了一下姚婵的意见，然后才问姚小宜：“小姨带你去玩一圈，好不好？”
　　没见过的世界很精彩，姚小宜也很好奇，她晃晃姚婵的尾指，征得同意后，点了点头。
　　这边姚婳去试衣帘里换衣服，姚婵就忙活起来了。
　　重操旧业，姚婵有点手生，又是新的机器，且重量不轻，她先把三脚架架好，如果手抖，就只能指望三脚架了。
　　姚婵调好参数先试了两张空境，感觉还可以，姚婳入画后，姚婵又抓拍了两张，给姚婳看了一眼，姚婳竖起了大拇指，由衷赞道：“不愧是我姐，牛-逼！”
　　姚婵骂了句“马屁精”，让卢薇工作室的工作人员调了一下光，但试了几次她都不太满意。
　　摄影棚里真正创造灵魂的并不是布景，而是精雕细琢的灯光。
　　光性、光型、光比、光温、光度、光位都是要极讲究的。手边没有专业的人，姚婵只好自己去一点点调整那些灯光器材，中间姚婳甚至都说差不多得了，但姚婵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说：“在摄影棚里，欧文佩恩就是我的偶像、榜样。”
　　第二套造型出来，姚婵又调了一次灯光。
　　卢薇带着姚小宜终于逛游回来，先看了一眼姚婳，调侃她：“美女，你现在光芒四射呀！”她又看了一眼屏幕，“哇哦”一声，惊呼大片。
　　有稍微懂行的工作人员也过来看了图，一脸艳羡地说：“姐姐这布局、构图、布光、影调都可以上时尚杂志开年首封了吧？”随后又看了眼姚婵手里的机器，不禁咋舌道：“这是飞思啊？六位数的飞思啊。”
　　另一名工作人员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不敢相信那看着平平无奇的一台相机，价格竟达六位数之高。想她自己，买台十几万的车还不知使了多大的劲儿呢。
　　于是她问姚婵：“真的吗？”
　　姚婵放下相机低头看电脑里的出图，她一张一张认真看着，挑出这组造型里她不太满意的，等下要重新拍。冷不丁听到人问相机，姚婵下意思地就回复了人家肯定句。

　　这款相机是2011年生产的，现在大概已经停产了。
　　姚婵其实特别喜欢一个牌子的相机，但不知为何有一段时间对飞思有一种盲目的追求，就像小女生上学的时候看见好看的笔啦本子啦就想买一样。
　　可是飞思太贵了。
　　路斯和那时候纵容她，一年送她一部相机，但每年都不是飞思。姚婵也知道以他俩的经济状态负担不起这玩意儿，但还是免不了希冀。
　　路斯和也知道姚婵惦记飞思，但他惯于把话憋在心里，只在有一年，两个人手指敲桌子对了暗号，路斯和拿出一部新的相机时含糊地提过：“你等着，一年赶一年，总有一年是飞思。”
　　路斯和是信守承诺的人，虽然这几年他没送，但当那天她在桌子上敲几下手，他有回应时，她就知道，他有在年年买。
　　那一刻，姚婵虽面若镜湖，但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她不知道路斯和这是出于习惯还是单纯守约还是什么。
　　这事儿不能细想，越想陷得越深，越无法回头。
　　她已经再一再二了，不能再三再四。
　　毕竟这些相机真的说明不了什么，就像前十二年，有人承诺每年她生日的时候都会送她一部相机，却从来没承诺过会跟她白头偕□□度一生。
　　姚婵低头神色温柔地看着手里的飞思，谁能想到，路斯和可以送自己飞思的那一年，他和她离婚了。
　　四十四。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