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痴儿》千梦华

1、第一章 缘起江边月

　　一
　　五月里气候温润，南下的客船随着水波向南洋的方向行进。
　　“小丫头片子，给我过来，再讨不来钱，就打死你，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大船的甲板上一个满面横肉蓬头垢面的中年妇人正手持木棒朝着一个身形瘦小的乞儿猛然追打。
　　“二娘，别打了，求您了！”小乞儿颤抖着奋力向前奔命企图逃脱妇人的追打，顾不上辨别方向，在这个不大的甲板上胡乱窜朵。
　　“啊——”小乞儿忙乱间撞到一人，她抬头便见自个儿撞进一白衣少年怀中。细细看来不觉脸红心热赶忙逃开。心下不由一股柔愫涌动，这样的人儿，这样的公子，怕是一辈子也休敢多想呀！又是多少女子的闺中梦！哎！不禁心下暗然，忙将纷扰的思绪从心上丢开。她瘦小的脸是脏兮兮的，没人能看出由热而红，只有那双痴目愣怔的看着心中第一次见的又牢牢挂心的人。
　　“老婆子，别欺人太甚，即便不是亲生的女儿，也不该如此对待，人身都是肉长的。”那白衣俊朗的少年伸手拉过小乞儿，将其护在身畔。
　　“哎呦！这是哪来的野小子，管起老娘的闲事，她是我养的和你无干吧！”那妇人吊着嗓子就要撒泼。只见白衣公子随手丢给她一定银子，那妇人急忙拾起钱满脸笑开了花。
　　“滚！”那少年人心生厌恶。
　　“随您小爷高兴，您想怎么着都成。”便欢喜的到下等舱去了。
　　这客船甚大，分上下两层。下层是不见光的暗舱平日里堆放杂物供给脚夫等下等船客；上层是干净整洁的十二间屋室；有钱人住上层天房，穷人住下层地房。时下运河通达，沟通南北大小江河，水速畅快，世人多愿航行即省财又省力省时日。
　　“你没事吧？小可怜儿！”白衣公子心生怜惜随口问道，见小乞儿无大碍也就放下心来，又给了小乞儿一些银钱转身走进头等天房。那小乞儿还痴痴的寻着恩人的身影，眼中溢上许多水雾。那人就这么走了也牵走了小乞儿颤动瘦小的心。
　　“别看了，那样的公子爷不是你这样人能巴望的着的，死了这条心吧！”一旁老铁匠针尖般的话语深深刺痛了小乞儿的心。泪水止不住的淌下，她赶忙转过头跑在船边无人处，生怕被人看见。一颗升起的心苗顿成灰烬，渴慕的企盼被无情粉碎，心一阵绞痛。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却是这般高不可攀！寒彻肌骨，痛进灵髓。
　　夜静静铺来，小乞儿只身躺在简陋的下等舱，霉味和着水里来的潮气，脏乱的环境，让她渐渐缩小身子，听着闷燥的鼾声，看着横七竖八躺在船板上的下等舱船客，眼皮沉了，不禁做起了梦，一个遥远的梦。
　　十年前，苏州城南沈家，五岁的小怜儿看着父亲新娶的二娘，爹挺着圆滚的肚子做了新郎，仆人私下论着从全城有名的妓馆里娶来的二姨娘，懵懂的小怜儿有些怕。娘亲独个做着，没有哭也没有闹，秉承着大家闺秀的风范，坦然接受。她幼小的心中便生出一枚刺，瞬间仿佛长出参天大树，将这一切无知蒙幻撕裂开生成枝叶。就在第二日全府上下除了她和二娘偶然幸存，其余皆死于非命，家财被洗劫一空。官府的人来了又去了，没有人能弄清沈家的厄运从何而来，于是她和二娘便流落街头。过了气的二娘也没能回到从前的妓院，只能和她沿街乞讨。这一过就是十载，二娘原本就尖刻的心而今更加坏了。她知道二娘苦可她何尝不是，从人生的顶点坠入低谷，虽当年仅五岁，可早已开懵了解一些人事！家逢巨变原本的亲戚故友又不肯收留，外间说沈家人挨不得都是孤绝的命，她二人只好南下乞生。每次饿肚子乞讨都不算苦，就是二娘越来越凶狠的打骂让小怜儿绝望了。这暗夜何时是个尽头呀！
　　今天那公子，那个画面！那个人！那个俊得让人脸热的人！小怜儿埋下头品味着甜蜜与痛楚，一抹少女的娇羞涌上心头，平生第一次闯进一个陌生的怀抱，那样温柔淳厚，那样安逸！好想偷享片刻！永坠梦田！或许只有来生再有这样的机缘吧！只要，哪怕只要片刻的安逸就是叫她死也是心也是心甘情愿的。一个寒颤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孤独袭来，一阵清寒再也睡不着了，身上有些伤痛咬紧呀，小怜儿慢慢起身绕过沉睡的人们朝甲板上走去。
　　“宫天翼，死到临头还不跪地求饶，爷们给你来个痛快的，也不枉三千两的筹码。”甲板上一群黑衣人，领首者高声喝道。被困在当中的正是白日里那白衣少年，此时他手中一柄长剑在黑夜中闪着清光，寒浸骨髓。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况且他一人对上十名亡命徒。正在对峙之际，只见一黑衣人趁人不备在宫天翼身后暗发一弩。“不——！”一个瘦小的身体挡下了那一箭，发出尖裂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不——”同时从宫天翼口中也发出震天怒吼。长剑纷飞，看着小乞儿渐渐凋落的身体激起他满腔怒火！面色冰寒，杀红眼的他不顾一切，身上挂了彩，鲜血直淌也浑然不觉，那十名高手最后仅剩一人。
　　“姓宫的，咱们还会再见面的，只要你和你爹还活着一天，冥狱就会杀到天涯海角，哈哈哈！”随着他那大笑声，只见他一抬手将昏倒在甲板上的小乞儿扔下大江。汹涌的江水急急流过，小乞儿的身体也不见了踪影。黑衣人转身跃下大船架小舟急速离去。一刹那间宫天翼从船上跳入江中，急着要寻找她，小怜儿，可怜的小乞儿，你不要有事，我定会救你的，大哥哥会救你的，别怕！那双眼，小怜儿那双凄楚的眼，那双清澈而忧伤的眼，那双无助的眼，就在白天，已深刻烙印在宫天翼心里。你不会有事的，不会！
　　江水急急流走，仿佛带来了一切又带走了一切，只有高悬的残月幽静的映在水中似是永世未变的印记，与这夜色江畔浑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