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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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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他“阿鹿”的人是范子炎,三年不见,样子大变,发型居然换成规矩的纯黑短发,还抹了个二八奸商头,脸上横肉多了,有那么点油腻味,跟他老爸范有才越来越像了。
这日是鹿鸣的死忌。也许太想念他,一时失神,范子炎把流浪汉的背影看成了鹿鸣,脱口喊出他的昵称。一回头,范子炎就知道认错了。这人大眼睛小鸡嘴,有点混血相,就是营养不良,瘦得胸前肋骨隐约可见,可怜寒酸样。
他不是鹿鸣,阿鹿爱笑。阿鹿死了。
他打量的目光带着警惕:“你什么人?”
鹿鸣心里盘算:要坦白吗,告诉范子炎自己是谁吗?
片刻思量,在范子炎眼中便是闯入者的心虚,神情锐利起来:“这个地方是你可以来的吗?”
衣衫褴褛,身上仿佛散着一股酸臭,能跟这里哪个家族攀上亲友关系?分明是流窜到这儿来,想偷蒙拐骗死人的东西。
别的日子就算了,今天是他兄弟忌日,这尼玛坐了他兄弟的墓,当成公园石凳又摸又蹭,还盯着自己看,没见过这么膈应人的乞丐。
喝了一声:“起开。”
看在还记得自己忌日份上,宽恕他一回,杨清水心里想着,站起身来,拍拍裤腿上的泥,跟他摆手,“有空找你,还有事做,先走了。”
范子炎黑脸:“站住!”
范子炎算是鹿鸣在世上最不怕得罪的人了,没理他,径直往前走。
然而不到两步,陵园的黑衣保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们都是惯会看脸色的,而且发生争吵的两人,一个是常在报刊露面的富二代,另一个则是流浪汉打扮的劳工,一看就知道谁说话的分量重,便围堵了鹿鸣的去路。
范子炎走到鹿鸣跟前,指着他的墓位:“你弄脏了我兄弟的坟,亵渎死者,过去给他鞠躬道歉。”
亵渎?几年不见,范子炎连这么深的词儿都会读了。
鹿鸣想说,在自己坟头,就是蹦迪玉皇大帝都管不着。
可没等鹿鸣解释,陵园主管小跑过来,一看见范子炎心里暗道糟糕。范家二公子出了名脾气爆,一个不顺心别说打人,就是大闹坟场血溅人家坟头砖也不是不可能,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心想今日出门,看黄历说诸事不宜,果然是真的。
忙毕恭毕敬:“范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范子炎冷哼一声,“你们来得正好,我一年交五万管理费,这里头的物业管理就是这个破样?从哪里钻出来的乞丐,坐我兄弟墓上,他脑残你们也缺钙,不晓得出入管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是不是都活腻了!”
说到最后一声怒吼,吓得管理哆嗦一下。范子炎是得罪不起的,他还想要这工作,只得连忙赔笑道歉。
一转头,变了脸色,皱着眉头打量鹿鸣,这人看上去根本不是能进这种私家陵园的身份,说到底管理的失职了。压下跟保安算账的怒火,管理问鹿鸣:“你有先人亲属登记吗?”
鹿鸣不语。先人本人来扫墓,还需要登记吗,这是一个问题。
没得到肯定的答复,管理板起脸:“抱歉,这里是私人墓园不对外人开放,入内没有登记的话,请你离开。”
“不。”范子炎打断他的话,“走之前我要把账算一算。”他走近一步,并不英俊的大脸凑近鹿鸣,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把他拎过来,给我兄弟磕了头才能走!”
物管身后的保安将鹿鸣包围在圈内,几双大手将他的臂膀反架背后,直挺挺拖到鹿鸣的墓前,有人伸腿往他的腘窝踹一脚,鹿鸣踉跄了一下又站直,始终没跪下去。
管理看在眼里,紧皱眉头:识时务的忍口气磕个头就能走了,被压着还硬犟,有得苦头吃。
果不其然,范子炎看他不肯跪,走上去飞起一脚就要踢。鹿鸣猛地抬头,深邃锐利的眸光直射过去,眼神的狠厉根本不似一个二十多的年轻人,范子炎一怔,动作停顿下来,心底发毛。
这一瞬间,太像鹿鸣了。
“饭桶,想清楚你这脚下来,后果承不承受得起。”鹿鸣缓缓开口,“卓卓今年四岁了吧,要是你爸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孙子在外面,又知道孙子他妈是什么人,你猜你要为这一脚付出多大代价?”
好一阵静默,忽然听见豪门秘密,揪着鹿鸣四肢的保安们彼此看了一眼,又瞅向范子炎,手松了下来不敢动静。
卓卓是范子炎的私生子,他五年前勾搭上一个叫诗诗的陪酒小姐,平日里风流场上过片叶不沾身,偏偏在诗诗身上翻了船,用他的话说就是沉船了,爱情来临了,诗诗也刚好在那时怀孕。爱得冲昏头脑,范子炎答应生下来照顾,直接在外面买了房子金屋藏娇。为了不让范有才从账单找到蛛丝马迹,房子还是挂在鹿鸣的名下。
时间越拖越久,范子炎越是不敢捅破窗户纸,别的老人说不定看在亲孙子份上心软,可范有才的性情,一旦得知此事,只要不是当场心梗发作,明天新闻头条就是七旬富豪当街追砍小儿子,血溅当场。
范子炎惊得呆了,几乎最亲近的朋友都不知道的秘密,居然从这人口中说出,他走上两步,到鹿鸣跟前,“放开他。”
保安们听命,骤然放开手,鹿鸣挣脱了束缚站直身子,睥睨众人。这时陵园管理才发现,这人衣着寒酸身板也薄,偏偏自有一股震慑人的气场,走近范子炎,甚至气势压他一头。
心中暗暗得出结论:都不是能得罪的主儿,没好处的事犯不上站边。
见众人岿自不动,鹿鸣挑眉:“范桶,你这么豪爽吗,不介意让所有人听见你的秘密?”
范子炎脸色很难看。被人指挥着做事,又不得不承认他讲得有道理,只能乖乖照做:“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陵园的人正担心惹祸上身呢,刚好没被追究,匆匆离开现场,回到岗位上。管理本来还想交代两句,两位有事不如离开这里再说,毕竟是先人地方。看范子炎的神色,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闭嘴。
人一走,鹿鸣脸上的倨傲神色随即消弭,露出久别重逢的笑意:“几年不见,一点长进都没有,被唬两句就吓住了?”
两套表情切换自如,搞得范子炎一时反应不过来,根本没听明白他讲的什么。
“从小到大,你一慌张就眨眼睛,到现在都没改掉这习惯。”鹿鸣嘴角扬起笑容,“我们一起长大的,偷试卷撞车泡妞,你放我身上的秘密这么多,都告诉伯父的话,你大概就跟我同一天忌日了。”
听明白他的话,范子炎顿时睁大眼睛,瞬间血液冲上脑门,结巴起来:“不可能,你……”
“我回来了。”鹿鸣点头,捏捏下颌,“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