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童磨一辈子》三十六姓守灵人

5、第四章 左太郎 制扇之人与鬼

　　314年前，浅草，水无月。
　　左太郎赶在落雨前从临镇跑回家，才刚踏进门內，身后就是霹雳一闪。
　　暴雨霎时间倾盆而下。

　　他站在门前看了会儿落雨，心头却是沉重。
　　“田里要遭殃了，粮价说不得又要涨，”他在心里盘算着生计，听着身后传来动静，回头与掀帘走出的妇人四目相对。
　　妇人名唤良子，矮小敦实手脚麻利，两个人结亲已有二十年了，却没让良子过上过一天好日子，生活总是困苦——头年儿子出事左太郎也断了腿，一直都是良子在照顾他，让左太郎很是愧疚。
　　但他也实在是给不了良子很多。
　　左太郎逃避似的移开视线，注意到良子手里拿着个汤碗。
　　“幸子她怎……”
　　“嘘，她刚吃了药，已经睡了，”良子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她还是吐得厉害，见到医生了吗？医生那里……怎么说？”
　　“见到了，”左太郎皱着眉头，“但和传过来的消息不一样，那是个游方医生，只是暂时歇在临镇，幸子的情况她也摸不准，说是得实际看看幸子的情况。”
　　“幸子不适合走动，医生……不能来吗？”良子虚弱的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左太郎摇头，他已是问过了。
　　“我们得带幸子过去，而且要尽快。”左太郎走到桌子旁坐下。他想喝口水，但拿起水壶是轻飘飘的。
　　向外倒了倒。一滴水都没有流出。空得像他整个人一样。

　　“尽快？但幸子受得了？”良子急急的跟去。
　　“没得选，医生不打算久留，而这里马上就是梅雨季了。”左太郎望着外面连绵的雨幕，“而雨季一旦开始……山路难走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所以医生离开的日子就是这两天。”
　　良子呆住，然后干涩又艰难的道，“什么时候走？我也一起，多少帮的上忙。”
　　“明天。”
　　“诊金还够？”
　　“够。”
　　“家里呢？”
　　“……总有吃的——儿子没了，不能叫小孙儿也没了。良子，再熬一熬吧，熬一熬——人总不能活了一辈子，到最后什么都能没留下吧。”
　　良子说不出反对的话，她只能看着全家将钱投到治病的无底洞中，最后她也只能半开玩笑的说道，“那我可要注意不能生病了，家里现在可负担不了两个人的医药钱了。”

　　苦了你了，良子。这样的话在左太郎的心里转了个圈。“辛苦你了。”他说。他嘴角抽搐了下，右手的关节和膝盖都传来熟悉的阵痛，越逢阴雨疼痛的频率越高，他晓得，这手今天是做不了活了，但总得找点事情做。

　　“我记得，”左太郎道，“今天是极乐教的大人取货的日子？前天那个小女娃过来与我说取货的时间改到晚上，看这天气——左右开不了工，我再检查下那对扇有没有问题。”
　　妇人似有所察的看了眼丈夫的手，默然无声的从货架上取下那被布包裹着的事物。
　　“分量不轻啊，”她把那对沉甸甸的扇子放在左太郎身前的小桌上。
　　“因为是铁制的啊。”左太郎随口接道。
　　“还是一对呢。”良子感慨道。
　　“年轻人嘛。”
　　他们同时笑了笑。昏黄的烛光下，左太郎眼带笑意看了眼良子，良子拧了下身子把散发撩到耳后。骂道，“瞧我做甚。”
　　“瞧扇子呐，”左太郎把包裹打开，把扇子展开，“你瞧它多漂亮。”
　　它是真漂亮，涂成金色的扇面上刻着莲华纹，天生对扇的扇缘锋利如刀刃一般，即便是没开锋，也能感受得到它的锋锐与危险。
　　是件如艺术品的凶器。

　　“太郎，说起来那位大人……”良子没忍住好奇心，“除了是极乐教的大人，还有没有其他的来头？”
　　“怎了？”左太郎抬头。
　　“我遇到了个奇人，”良子语气有些不确定的，“在前天。”
　　“奇人？前天？”
　　“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后面带‘灭’字的奇怪制服，路过这里讨了口水喝，我就和他聊了聊，”良子回忆着，“他问我最近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异常事件，因为他是听说附近出现了鬼的情报才追过来的。”
　　“鬼？”左太郎失笑，“那不都是吓唬小孩子的玩意吗。”
　　“……他说的像是真的似的，”良子被左太郎说的有些动摇，“好吧。想了想也的确是，你说得对，是吓唬小孩的玩意——要是真存在那种东西，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再思考了下，她也不想说这个话题了，“我去后面看看幸子，快到煎药的时间了。”
　　“嗯，知道了。”左太郎应了一声道。

　　没有任何预兆的头顶光线一暗，一只手伸过来一触一抬扇子就乖巧跳到那人手上——他还招摇的打开扇子晃了晃、放在眼前观赏着，嘴里轻快的点评着——
　　“哎呀呀，原来已经做好了吗，看起来真漂亮，做工也很精湛呢。”
　　他称赞着，用指尖寸寸抚过上面的莲花印记。
　　“大人……？”
　　左太郎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他后知后觉的找回了呼吸，刚才的一瞬他人都是木的。现在他一个激灵从板凳上蹦起，向那人望去。
　　与上次不同的，那姑娘没陪着教祖一起来，于是许是风雨、又许是错觉，仅少一人，教祖给人的感觉就天差地别。
　　——更神圣了。
　　左太郎只找到这个词来描述童磨。
　　教祖站在左太郎面前，却像隔着舞台与幕布那么远，他依旧那么神采奕奕，无意识泄露的气息传递出的危险却让贯通到头顶的战栗感觉愈发强烈。
　　愈观察愈使人敬畏。

　　那人却歪着头，笑嘻嘻地和他打着招呼，扇子被他握在手中，“是我呀童磨，不是说好了今天见面？哦，对哦！是我来晚了——没打扰到你吧，”童磨用他独特的七彩眼睛看着左太郎，“刚才你好像吓了一跳呢，真是太抱歉了！”

　　“没、没关系，”左太郎磕磕巴巴的道，“是我太专注没注意您进来。”
　　他后退了一步，被袍子挡住的小腿在颤抖，他讨好的对童磨说，“您要的两个都打造好了，现在就看看？”
　　“好呀。但是～现在用不上两个了，”童磨看起来有些苦恼，“不小心多出来一个了呢。”
　　“不过不用担心～”童磨无忧无虑的笑道，“我会买下来的，不然你会很难办吧，”他挥舞着金扇，“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
　　左太郎赔笑着。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似乎有些事情需要谈一谈，”童磨的声音放得很轻，甚至比雨声还要轻一点，“上次分别后，你有见过跟在我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吧。”
　　像有什么滑腻阴冷的东西顺着空气缠绕过来，固定住左太郎的四肢让他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其实这片空间自男人现身后就变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那被莫名存在盯上的战栗感让他想起幼时曾远远望过一次的野山猪，让他感到了一样的战栗！
　　童磨观察着左太郎的表情，“我并没有通知你晚上来取，你却像早有准备，是那天跟在我身边的女孩告诉你的？”
　　“果然，瞳孔收缩了呢，”童磨慢条斯理的分析，“你在两天内见过她，按照她的性格行事会更保守，所以是昨天？原来如此，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可以告诉我吗？”童磨好整以暇的道。

　　那女孩的确来找过左太郎，但也没说上几句话，就像后面有人追赶着似的匆忙离开了。
　　左太郎本想让她把扇子带走，她却摇摇头，说，不必了。
　　当时她看起来情绪不是很高，话也少，最后离开时她深深看了左太郎一眼。
　　“老伯，他白天不会来了，取货的时间延长到晚上吧。”
　　“还有，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我走了……再见。”

　　“哎呀呀，你被卷进不小的麻烦里了，你说——”童磨用扇子挡住脸，“我是该解决了你，还是让你为我所用呢？”
　　左太郎冷汗津津，他扑通朝童磨跪下，神色惊惶，“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不不，你在说谎，”童磨轻声道，“你确实有见过她，这点我没有说错的。”
　　但应该没说什么多余的话，童磨观察着左太郎的反应想着，不然人类总会露出更恐惧的表情的。
　　如此，再逼问下去也没什么必要。瞧这扇子工艺做得也不错，说不定以后还会用上他，干脆就把他们打包带回极乐教吧，然后不听话就吃掉，想跑也吃掉。
　　就很好。
　　童磨饶有兴致的看着左太郎的表情越来越灰败，在他彻底陷入绝望时童磨“啪”的一合扇子，朝他点着。
　　“左太郎，我在万世极乐教等你。”

　　人生悲喜交集无外绝境逢生。左太郎的眼泪刷的流下来，“是，是的，大人，”他哽咽着道。
　　借着跪着的姿势他俯身向童磨表示臣服，“听候您的差遣。”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丝丝细雨飘落在他身上，他缓慢抬头。
　　面前空荡荡。
　　那人不见了。
　　房间里就他自己。
　　他踉踉跄跄向桌子奔去，扶着桌子瘫软在坐椅上，他惊魂未定的想拿汗巾抹把脸，手刚伸过去，眼角瞥见的一幕却让他毛骨悚然。他伸出的手僵在那里，什么不老实的念头都不敢有了。
　　一柄熟悉的刻刀，被钉在他脑后的墙上。
　　蔓延开的，是墙壁如蛛网般的裂痕。而他为保护家人心中冒出的种种盘算也如这墙壁一样龟裂。
　　最让他感到苦涩的是，这一切是什么时候造成的，高度紧张中的他竟全没意识到！简直是天与地的实力差距，这还挣扎什么？左太郎吐出口气。他只剩无力了。

　　“他真的还能算人吗？”
　　“我究竟是……招惹了个怎样的怪物？良子，幸子……”
　　他抓着头发喃喃着，内心痛苦不堪。

　　良子掀帘的动作顿住，她站在帘后安静的如株植物：这屋子的隔音并不好，从头到尾该听的不该听的，她都听到了。
　　她没有走出去，隔着道帘子她闭上眼，祈祷丈夫能尽快从打击中恢复出来。
　　他是家里的支柱啊。

　　“这就是先祖和教祖的故事，”贺子喝了口茶，“吃人的鬼与给鬼打造武器的匠人的，开端。”
　　这显然出乎了有信郎的预料，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你是那匠人的后人？”
　　“没错，所以当看到那把扇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从先祖那里流传下的童话没有骗人。关于鬼，关于鬼杀队，应该都是真的。”
　　但有信郎还是困惑。
　　“知道童磨是鬼，为什么不跑，还留在这里成为寺族？就不怕被吃掉？”
　　女人拿起茶壶给自己和作家各续了一杯，微微摇晃的茶液升腾着袅袅的雾气，照得她神情也飘渺，声音也飘渺。
　　“据说……是为了报恩。”
　　“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