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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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式在黑暗中摁亮了手机，方知还是没回，他点进微信，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叫他不用担心。他抿抿唇，调出以前的聊天记录翻了翻，翻得电都快没了，才把手机摁在胸口。
隔壁传来父亲低咳，秦式放轻呼吸，今天父亲咳得还不算厉害，听声音应该没什么痰。窗外融融的月光洒在父亲身上，病床上的身体像披了一层银白色的缎子。
这画面看着实在刺眼，他皱皱眉，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拉下窗帘，将月光挡在了外面。
他却对着窗外轻轻地叹了口气。
心里有些空，心脏在缓缓跳动时都像能听到回声。他就像一支风筝，也不知会飘到何方，以前是父亲拽着他的风筝线，可现在他的线快断了。
他呆立许久，还是缓缓走出了门。
室外的冷空气钻入他的肺腑，隐约有些消毒水的味道，但他居然觉得安心，因为方知身上也总是这股味道。
值班的护士在走廊里匆匆忙忙，某个病房的灯又亮了，家属掩面而哭，医生飞奔过来，匆忙穿白大褂的样子又让他想到了方知。
全是方知。
第一次见面他还嫌方知不靠谱，那白大褂黄得像垃圾筒里捡的，现在连秦式自己都算不清给方知洗褂子洗过多少次了。他笑笑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是快，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他在楼廊里找了把椅子坐着，呆呆地望着那病房里的灯火。
越来越多的人往那病房里涌去，哭声渐渐大了起来，这医院里大多数人睡意正酣，或许是早已麻木，没空理会别人家的悲欢离合，秦式却又有些想哭，因为他意识到这一天也会来到他的面前。
这气氛总让人脆弱得不堪一击，他给方知发了条消息，不出所料还是没回。
秦式心里更空了，冷风吹得人脸生疼，他搓搓发凉的指尖，实在是迫切需要点什么来暖暖心肺。
抬步走出住院楼，医院旁的报刊亭还亮着昏黄的灯，店主拿着的报纸下传来阵阵鼾声，被他吵醒也不恼，哑着嗓子问他要什么。
秦式要了一包烟，软白沙，5块钱一盒，父亲常抽的就是这个。
他在门诊楼前点燃了，但又不太会吸，晚风吹得烟头明明灭灭，烟雾氤氲着四散到空中，秦式伸手去抓，可那烟却散得更快了。
这烟劲道足，他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像是往喉咙里塞了一根燃着的木柴，烟雾终于灌进胸腔，他轻轻地咳了咳，还是比胸口空着舒服多了。
今晚月亮圆得像快饼，夜幕像个巨大的餐盘，室外温度更低了。
秦式搓搓手臂，摁灭烟头回了病房，但愿能睡个好觉，最好不过梦到方知。
可惜他依然没能睡好，早早就醒了。他刚打包一份粥回了病房，就收到了申请辞职的回复邮件，他点开看，不出所料要求先进行工作交接，一个月后正式批准。
他把粥放到床头柜上，见父亲醒了，将他扶了起来。
父亲艰难地睁开眼睛，偏头冲他看了看，嘶声道：“没睡好？”
秦式搓了两把脸，“没有，昨天睡得晚。”
父亲慢慢伸手把粥推给他，“你吃，我没胃口。”
秦式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将粥推了回去，“我刚买的时候在外面吃了，你没胃口也得吃点。”
他其实没吃，他也没胃口。
父亲还是艰难地低头，浅浅喝了两口粥。
秦式见父亲又开始偏头不吃了，劝又劝不动，心里又有些焦躁，他的心脏像个被囚在小木箱里的气球，憋涨的快炸了，却怎么也炸不了。
他摸摸兜里的烟盒，走远一点，点燃了一支。
拿出手机照例翻翻微信，方知还是没有消息，他想了想发了一条：别惹你爸妈生气。
他的教训已经够了，他怕方知以后会后悔。
走到外面，他抽了一大口烟，烟雾终于入了肺，带着隐约的饱足感，他想了想，又点燃了一支，两口抽完，在外面溜达半圈散散味，才回了病房。
父亲半躺在床上，一边吊水一边晒太阳，见他进来抬抬眼皮，“他来了？”
秦式怔了怔，片刻后摇头，“不是，我出去逛了一圈，屋里有点闷。”
他没想到父亲会主动提起方知，也没想到父亲知道方知会过来。
父亲挪挪身子，将脸正好暴露在窗外的阳光下，眯上了眼睛。
秦式见他父亲状态还行，打开了电脑，就看见有人在企业工作平台上给他发了条验证消息，点进一看，居然是他刚入职时的主管陈朗，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要说秦式从入职到现在，升职算是快的，但平时工作却并非一帆风顺。他刚入职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职场菜鸟，仗着技术好在部门里展露头角，又看不惯各种阴私，就被他主管边缘化了。
后来他申请调了组，去了另一个部门，才渐渐开始顺利起来。只可惜陈朗三十岁做了部门主管，四十岁还是主管，上次调职还跟他竞争那个核心部门，竟然又败给了他，这让他一度对秦式咬牙切齿，连开会都不肯坐他身边。这次终于小升了个职，没想到接的还是秦式的班。
秦式叹了口气，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
他有些幸灾乐祸，点了通过，信息就来了：秦经理贵人事忙啊。
秦式懒得跟他拉扯，面目表情地将项目资料发给他，叫他自己去看，然后就把他删了。他反正都辞职了，懒得理会这人阴阳怪气，删了之后居然有一丝暗爽。
他关了电脑，给父亲倒了杯热茶，看着他喝了下去。
可惜好心情没持续多久，“咚咚”敲门声响起，秦式转头，就看见医生在门口招手叫他出去。
那医生问了父亲现在的状态，叹了口气，直接叫他做好心理准备。
秦式几乎控制不住泪水，勉强跟医生道了谢，跑到楼外又抽了根烟。
他心里实在是空的厉害，几乎就靠香烟来续命了。
太阳起起落落又是一周。
父亲几乎坐不起身了，像一堆快要燃尽的柴火，散落在床上，偶尔偏偏头，转转眼球，望着秦式带给他的粥，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你......吃......”
秦式也想不起来他这一周到底吃了几顿饭，他实在是没什么胃口，饿了困了就抽一支烟，他垂下眼皮，“爸，我吃过了，我喂你。”
父亲轻轻地闭上了眼，泪水从脸颊滑落。
他跑到洗手间去洗了个手，抬头望着镜子，才发现原来自己瘦了这么多，脸颊上的肉没了，眼眶都有些凹陷，也不知是不是烟抽多了，连肤色都黑了一圈。
秦式将粥吹凉，将父亲抱了起来，才短短几天，父亲却被病魔折磨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像抱着一张纸，他把勺子递到父亲嘴边，父亲微微偏了头看着他，“你......吃......”
秦式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把粥喂到父亲嘴里，哽咽地哄道：“爸，等你吃完我就去吃。”
父亲这才低头轻轻地咄了一口。
等父亲实在是吃不下了，他出去打了个盒饭。那盒饭其实十分难吃，但他还是硬塞完，把吃光了的饭盒给父亲看了看，“爸，我吃完了。”
父亲疲惫地睁开了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秦式见父亲又睡了，拿出手机给方知发了条消息，他也不指望能收到回复了，开始在聊天框里絮絮叨叨，叫他好好穿衣别冻感冒，发到实在是无话可说了，最后还是抿抿唇，补了一句：我好想你。
方知还被锁在房里进行他的踹门大业，他现在开始跟父母对着干，每到凌晨就开始踹门，那门已经被他踹出了一个明显的凹坑，眼见着希望就在眼前。
一周里楼上楼下的邻居都开始上门投诉，却被方妈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打发走了，方知快要咬碎一口银牙。
他趴在门口，这房门锁头已经被踹变形了，出现了一条缝，从里面能看到外面的光景。
他扒着门缝侧着脸看了一下午，终于看见他妈拿了他的手机充上了点，却开始对着屏幕指指点点。他又凑近了些，居然听见他妈还想把密码锁试出来。
方知只听见脑子里“嗡”了一声，心里像被猛地塞了个鞭炮，几乎压不住怒火，他用尽全力狠狠地朝门上撞去，房门发出“砰”地一声巨响，连门锁旁的墙壁都裂了缝，他却急得厉害，咬紧牙关又撞了上去。
“叮”
是铁皮落地的声音，方知趴在门口细细地听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一阵钻心的痛涌了出来，他捂住胳膊，试着动了动。
“嘶”
估计骨折了，他把那只手垂到一边，终于从被踹开的缝隙里摸到了裂开的门锁，几乎喜极而泣，避开伤处，换了另一边，像颗炮弹一样再一次狠狠地撞了上去。
门终于被撞开了，他妈拿着手机，目瞪口呆。
他捂着断手，像一头发了疯的凶兽，咆哮道：“把手机还给我！”
他妈被他吓得怔住了，被方知劈手夺走手机，方知哆哆嗦嗦地点开微信，红彤彤的消息提醒在他眼前炸开，炸得他眼球通红，他像个溺水的人终于踩到了实处，捧着手机蜷缩在地上，终于嚎啕大哭。
他最终被带去了医院，右臂骨折左臂脱臼，比他想象得要好一点儿。
打石膏的时候他还紧紧地捏着手机，浑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味儿，那医生凑近他都捏捏鼻子问道：“你这是掉进下水道摔断了手吗？”
方知扯扯嘴角没做声。
他懒得理会父母担忧的目光，低头给秦式发了消息，说自己被爸妈关起来了，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我也想你。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