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偷偷摸我龙角！》一点钦墨

5、第 5 章

　　两个人举着夜明珠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海底深渊。

　　慎华道，“可是这里？”

　　敖婧缓缓点了点头，“四处我们都找遍了，只有这处有个入口，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慎华嗯了一声，右手十分自然地握住了敖婧的左手，“那便走吧。”

　　敖婧人小，手也小，慎华虽是少年模样，身量却高挑，手也十分修长，且一直带着浓浓暖意，他的手轻易就将敖婧的小手裹在了掌心，热度源源不断顺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向敖婧传递。原本面对这黑黢黢、看不见底的未知，她生了些退却之意，可如今，她像是忽然间多了许多勇气。

　　敖婧悄悄抬眼，顺着两人牵着的手，一直看到慎华那俊逸的侧脸。他长眉舒展，正凝视着面前的深渊，目光较平日里多了分锐利，少了惯有的懒散之气。

　　慎华先一步游下，左手的夜明珠始终举在前面照明，右手牵着敖婧，两人在这漫长的黑暗之中，没有言语，行进了许久。

　　“滴答”，水滴落在地面击出一声脆响。

　　慎华有些错愕地睁开了双眼，目光所及皆是黑暗。

　　方才，他在做什么？好像并不是在此处。慎华感觉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如今，梦似乎醒了，而他不知身在何处，为何在此。

　　慎华伸出双臂四处试探着摸索，却什么也触碰不到，四下十分静谧，亦真亦幻，惟有脚踩的这片地面，才让他觉得是最接近真实的存在。

　　一切毫无头绪，慎华索性盘腿坐了下来，他向来不是一个急性子的人。既然探不清虚实，也不必着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

　　既然不知为何在此，那便理理头绪吧。

　　我乃七重天意华宫的云缨将军，三百多年前为渡两万岁天劫，下凡投生人间做了个无父无母的修行道人，后机缘巧合之下做了凡间小国的国师，封作星冥元君。后来，国破身死，神魂归位，我又回到了七重天。只是，不知出了哪里的疏漏，自我回到七重天，神魂受创，所记得只有寥寥几分关于云缨将军的事，而原本应当被忘却的星冥元君的记忆却占据了大半。

　　老君来意华宫时，曾说过，不出百年，我周身法力尽可恢复，可如今三百年过去了，却并非如此。神魂残破，茕茕孑立，我与这满是神仙的九重天如此格格不入。

　　我一刻不停地在寻找散落丢失的记忆，直到那一日，于圆月之下看见了黑暗之中的那团柔光。我从未像那日一般失态过，无法控制自己走向那团柔光的脚步，就像无法阻止口中呼唤的那个名字——掩藏在记忆之下的十分深刻的名字。

　　后来，我才发现那个拿夜明珠的小姑娘是西海七公主，我抢了她的珠子，她却睁着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定定看着我。

　　与旁人都不一样，她唤我“星冥元君”。

　　拿了那夜明珠后，脑海中似乎多了些什么，隐隐约约仍旧记不清楚，但我知道，我的记忆定是与这夜明珠有着许多干系。

　　曾经，定然有这样一个人，拿着同样的珠子，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于是我干脆搬到西海龙宫小住，借助七公主之力查探我的记忆，故而我们一起来到了西海深处，游入了一片黑暗的海底深渊……

　　而后面的事情，好像什么也记不清了。

　　慎华睁开了双眼，仍是满目黑暗。

　　不知道已是多久的时间了，他坐在那处纹丝不动，他想喊七公主的名字，想试探她是不是也在此处，张嘴的瞬间，却发现，他竟已记不清她的名字了。

　　慎华的心底总是会无端冒出另一个名字，他甚至不知，他和名字的主人有怎样的过往，他只是一如那日在八重天那般，无法控制地呢喃：“滂……滂……”

　　“滂，你在哪里？”

　　“滂，你此番要如何找到我呢？”

　　慎华慢慢站起来，开始向着一个方向一直走，始终触碰不到这里的尽头，或是，这里本就没有尽头。

　　慎华将法术凝于掌心，而后向四周试探打去，仍是没有得到任何反馈，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就消失于无形之间。

　　他复又盘腿坐了下来，他的心中，总在抱着一种希冀，连他也不明白，那是从何而来的希冀。

　　他会出去的，一定会的。

　　不知又是几多光景，“滴答”又是一滴水碎在地面的声音，无限放大在慎华的脑海中，化成轰鸣巨响，振聋发聩。

　　霎时间，慎华灵台清明一片，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已是光芒之下，而面前，敖婧担忧的脸近在咫尺，甚至能看得清，她那纤长若蝶翼的睫羽。

　　慎华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躺在一处贝壳做的榻上，而敖婧正趴在他的榻边沉沉睡着，好似是守了许久的样子。

　　他轻轻起身，将原本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小心地披在了敖婧身上。然后下了床榻，四处打量了起来。

　　这里的陈设与龙宫大相径庭，多偏紫调，四处墙壁上皆镶嵌着夜明珠，屋内多以各色珍珠点缀，龙宫却也没有这般阔绰。且这房间的顶子是圆顶，不像宫殿，倒更像是山洞开凿而来，十分罕见。

　　既然他与敖婧从那深渊处游了下来，那么这里大抵就是那深渊的底部了吧，既然有这样的房间，想必是有精怪或者生灵居住。

　　这时，有人扣了几下门，一个女声自门外传来，“七公主，晚膳已经备下了，您先出来吃点东西吧，这样日夜守着，身子会吃不消的。”

　　敖婧还未醒来，自然不会应她。没有听到里面应答，外面的人又问，“公主？您在里面吗？”

　　慎华想了想，眼下大家似乎都认为自己应是躺着的，如今他若是好端端站在这里，恐怕要劳神好好解释一番，还是躺回去的好，以免有诸多繁琐之处。遂转身预备躺回去。

　　路过敖婧身边时，慎华看了看她身上所披的被子，没想到还没焐热，便又要被他收回去了。

　　慎华躺好，闭眼。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位身着水蓝色衣裳的姑娘，她轻轻走到敖婧身边，看她睡得正熟，便将手边托着的糕点和茶水搁在了床榻边的珊瑚桌上，然后找出一张薄被盖在了敖婧身上。

　　替敖婧盖好了被子，她却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之上双目紧闭的慎华，这才悄然离去。

　　察觉到婢女离去，慎华又坐了起来，仔细凑近看了看敖婧，不免有些好笑，她竟睡得这样熟，两个人来来去去，都没有将她惊醒，果真是条懒龙。

　　方才听那婢女的意思，似乎他已经昏迷了有一段时日了，也就是说，那片无边无际的黑色之地，不过是他枕间一梦。

　　慎华拿了块珊瑚桌上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恩，味道与天上的吃食相比，多了许多滋味。

　　躺了也不知几日，腹中空空如也，慎华边吃边回想那梦中的景象。在那片黑暗之中，他似乎想起了些许支离破碎的回忆，且格外地想去呼唤那个人的名字，这般强烈的反应在他第一次见到那夜明珠时，也曾有过。看来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有着莫名的联系。

　　但是，这之间具体的干系是什么，恐怕还得等敖婧醒来之后才能帮他得到解答。

　　慎华将那块糕点吃完，打算伸手再拿一块。低头一看，敖婧尚在睡梦中，那小巧的鼻子还在不停地嗅来嗅去，嘴角已流出了点点口水。

　　看来，这不仅是一条懒龙，还是一条馋嘴龙。

　　慎华俯身过去又捏了一块糕点，拿着它在敖婧的小鼻子前悠悠地左晃右晃，敖婧便随着那糕点左晃右晃，转了一圈之后，她突然张嘴一咬。

　　糕点被她咬住了，慎华的两根纤长的手指亦被她咬住了。

　　盘腿坐在榻上半俯身捏着点心的慎华僵住了，单知道她在梦中会循着气味嗅出食物来，却并不知她竟还会咬下去啊！

　　接着，慎华在这等僵持的局面之下，面容上又蒙了一层阴影，恰似天上那皎洁月色被乌云遮住一般，黑的有些不太常见。

　　敖婧却在梦中皱起了眉头，这点心闻起来甚是香甜可口，怎的就嚼不动呢？嚼了两下之后，她似乎终于觉察出了这点心的不同寻常，将它吐了出来。

　　看到手指上两排清晰的牙印和残留的些许口水，慎华的脸再次黑出了一个新层次。几个呼吸之间，他心念电转，已经思索了几十条如何悄无声息地致龙于死地的法子。

　　此时，这条龙终于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

　　“咦，我怎么都流口水了，难不成梦见了什么好吃的？”敖婧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擦掉了嘴角的口水，抬起了头。

　　下一刻，她激动地站了起来，双手往床榻边一支，凑到慎华面前，“呀！星冥元君，你可算是醒了，怎么都不叫醒我？你可是足足睡了七……”

　　敖婧的话戛然而止，不是因为别的，正是慎华举在半空之中的那块已经不能称之为点心的点心以及他那白皙的手指上清晰可见的两排牙印。

　　慎华此时的脸色，敖婧是第一次见，平日里看惯了他总是挂着笑容的样子，纵使大多数情况下他一笑，敖婧便要倒霉，可也远比此刻让人觉得亲和许多。

　　有句老话说得好，走为上策。

　　敖婧仍旧勉强端着方才那幅面孔，心中却已惶恐到不敢细想这牙印与她之间是怎样复杂的纠葛，她迅速转了个身，拔腿便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