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老师》黑木黎子

4、第四章

　　在小卖部买了一瓶水之后，文卿回到办公室，途中郭剑希不知什么时候像幽灵一样飘了过来——虽然他的脚步其实是很沉稳干练的，但在不应该出现的时段出现，文卿总爱将那种人当成是幽灵。

　　“语文老师应该很忙吧？这个学校的主课老师是珍稀物种啊！虽然语文对于成教部来说不是主课，但你应该还要教初中吧？”

　　郭剑希听到对方似乎并不待见自己的口气，不禁莞尔一笑：“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只有放学前的班训要露脸。我在考虑要不要向学生询问一下今天体育课的情况。”

　　文卿乜斜郭剑希一眼，半带不屑地嗤笑道：“所以来征求新任老师的意见吗？我也不怕你问，你有多少问题尽管问好了，反正你脱裤子的后果是逃不掉了。”

　　郭剑希脸上依然是浅浅的笑意，他微微耸肩：“自信满满，看来是很顺利了？”

　　“罗马并非一日建成，我说的是长远之后的结果，至于目前是否顺利，尚难定论。不过我想你也不会真的去问学生关于体育老师的问题，假如你真这么问了，那这个马脚也太明显了。”文卿说到这里，只见郭剑希脸上的笑容只是稍稍加深了一点，并没有说什么。他不说话是因为文卿恰好说出了他会采取的做法——他当然不会真的向学生问起关于新的体育老师的事情，否则这个破绽就太显眼了——不能让学生知道他对文卿有任何的关心，否则就算学生不服文卿，但看在郭剑希的面子上也会有所收敛，那么这场赌局就没有意义了。对于年少气盛的文卿，郭剑希自然也明白放水只是伤自尊的行为。

　　文卿看对方不说话，似乎也明白了郭剑希放任自己说下去的用意。虽然很奇怪为什么只是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却有着这种莫名的默契，但他还是自吹自擂一般向郭剑希一一道来：“我只不过是把铅球推出了围墙而已，那些本来无精打采的学生忽然来劲了，似乎连刁难老师这项‘本职工作’都给忘得一干二净。至于曹雪灿，不知道为什么，我是没被他整，倒是他被气跑了。”

　　郭剑希的眼睑微微下垂，似笑非笑地对文卿的第一堂课给予评价：“许多新人教师都企图以自己和学生相近的年龄优势、靠平易近人来拉拢学生，让学生觉得他们是好老师，结果却因为太过忍让而被爬到头上，等到他们后悔自己当初的行为，想要树立威信时已经来不及了。你这招先下手为强，第一面就树立威信倒是做得很到位，我想日后他们也不敢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情。不过你这么做，和我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了。”

　　文卿勾起嘴角附上一抹深深地笑颜，藏在护目镜片下的眸子闪着狡黠的色彩：“我说过，没有人能一步登天。起跑线大家都一样，但是你可以走直线，我可以走曲线。”

　　曲线吗？是啊，这就是你一贯的作风。郭剑希随意地望了望楼下那一排茂盛的柳树，淡然一笑：“期待你的‘曲线救国’。”说完，他从楼道拐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同室的女教师看见他坐回办公桌，有些好奇地问道：“郭老师，刚才在门口那个就是新来的？长得好像你桌面上压的那张照片里的人，我一直以为是你弟弟呢！”

　　“呵。”郭剑希形式化地笑笑，望了望自己办公桌上那块大玻璃下压着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孩子笑得纯真可爱，脸孔清秀，看起来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在他的旁边，是一个年长于他的青年，很随意地笑容使他看起来十分稳重和老练——这就是郭剑希自己。而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实际上却已经十八岁的孩子，如果加上一副全封闭的护目镜和一个银色的大耳环，简直和外面那个新来的教师一模一样，只不过照片上这个更年轻一些而已。

　　他靠在椅背上，轻轻扳起玻璃，将卡在里面的照片取出来，拉开右手边的抽屉，慢腾腾地丢了进去。这一连串的动作更让女教师觉得奇怪：“怎么了？打算收起来了吗？你这张照片照得很好呢！”似乎每天从郭剑希的办公桌旁经过都习惯了看到那张照片，连女教师也有些不舍。郭剑希却若无其事地微笑着答道：“崇尚曲线救国的少年……已经不想再看了。你是数学老师，直线和曲线，可能会在同一个终点相交吗？”

　　林雨珍不禁笑道：“问什么傻问题？直线是没有终点的。但是撇去终点，相交还是可能的。要不要我证明给你看？”

　　郭剑希“噗嗤”一下笑了：“不用了。中途相交对我没有意义。”

　　“怎么？郭老师你打算全面发展，涉猎数学了吗？”

　　郭剑希没有回答林雨珍的问题，反正是写无关紧要的闲聊，用笑来敷衍一下就可以了。

　　在郭剑希进办公室的时候，文卿总有一种错觉：他说他期待“曲线救国”的时候，那个笑和其它时候不一样，似乎带着淡淡的忧虑。也许是刚刚认识，对对方的脸色比较敏感吧？可能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却自以为是地赋予它感情色彩，人总是生活在这种提心吊胆之中，怕得罪了不熟识的人似的。

　　很多时候，文卿总是懒得揣测别人对自己的心思，虽然有人形容他像只刺猬，总是到处扎人，但他坚决认定这绝不是自己故意的。既然是无心之举，他总觉得别人会原谅自己。有时连自己也觉察到自己确实过分了，才会万分讨好地想要弥补。

　　而郭剑希这个人，文卿自认为没有触犯他什么，如果有，那也绝对是所谓“大人的尊严”，他们看不惯自己，就像那个校长老爸一样。不过老爸毕竟是血亲，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至于刚刚认识的大人，那就实在是棘手的问题。孩子的可爱之处，在于他们即使叛逆，也会明白地表达自己的心理，喜怒哀乐，一看就明白，而成年人这种生物就复杂得多了，阅历越深，你越看不透他的心情，表面和你称兄道弟，背地却拖你下水，七十二般变化，比孙悟空还神。不过文卿觉得自己目前还不必想得太多，完全可以认为是郭剑希怕自己赌输了而在忧郁。

　　说实在的，体育老师这个职业实在是很闲，比艺术课的老师还要轻松，不用批改作业，说什么备课，即兴弄一下也可以蒙混过去，对于没有升学任务的成教部，完全没有压力。文卿就这么悠闲地逛了下阅览室之后就和其他老师一样在下班时间回家去了。

　　出了学校没多远，觉得有点饿，文卿决定先去圣百合买块蛋糕来填填肚子。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为了让他保持身材还是故意要让他倒胃口，一拐进那条街就看见几个穿着职校校服的学生正围在一起，轮流地踹着中间的什么东西。

　　莫非是在破坏公共设施？这种行为当然是要阻止，文卿于是用力蹬车过去——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当他看清那几个学生的面孔时才发现又是曹雪灿他们。

　　“你们在干什么？”并没有刻意严厉地责问，文卿问得比较客气。而他的这种随和，则让听出他声音的曹雪灿忽然一愣，倾斜过的身子让文卿一眼瞥见他们中间被踢的——那不是什么公共设施，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文卿停下车，一步一步走过去，野小田和韩其晨他们都吓得大气不敢喘：平时跟着曹雪灿称王称霸那是因为人多而且没有对手，今天这位，那可是天生的怪力男！跟他对上，生还还得靠运气。不过他们现在打人完全是因为曹雪灿中午加上体育课受的气没处发泄的作用，于是就倒霉了被打的那个学生。早知道会遇到姓文的，就应该找个偏僻点的地方再打，现在看雪灿该怎么收场？

　　谁知曹雪灿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回答道：“这家伙是个M，我们不想打他的，他非要我们打，我这辈子都没听过这种要求。不过他老拽着我们不放，我们还要回家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不愧是平均素质偏差学校出产的学生，连“M”这种荒唐理由都搬出来了，文卿不禁有点“佩服”他的临场应变能力。不过他总算没有嚣张到在自己面前撅着嘴说：“老子就爱打人，你管得着吗？”这说明什么呢？文卿微微一笑，也不揭穿他的谎言，反而将对方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让他无法驳回自己的谎言。他笑着向被打的孩子问道：“我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哥哥？我什么时候变成你哥哥了？靠！明明比我大好几岁，却这样占我便宜！曹雪灿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不过他认为文卿就算冒充自己的弟弟，也不可能从对方口中听到实话。

　　果然，被打的孩子一听是曹雪灿的弟弟，连怀疑都没怀疑就点头说是。他看这个“哥哥”虽然长相够酷够帅，但眼神很是不羁，那么这个“弟弟”，戴着硕大一个耳环，而且只戴一边，绝对不是什么善类，和凶神恶煞的曹雪灿相比，这个“弟弟”虽然有着天使笑容，却给人一肚子坏水的感觉，所以他不敢说出实情，怕招惹更大的麻烦。

　　“哎呀！”文卿故作惊讶地叫了起来：“这可不是正常的爱好，对你的身体不好，劝你还是戒掉的比较好。何况我哥哥这么乐于助人的好人，你让他做这种打人的事情未免太强人所难了！我哥哥可是很善良很有爱心的！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让他做这种事了！”

　　“是、是、我知道了。”受害者连连点着头，在文卿有意无意的阻挡下离开了。

　　乐于助人的好人？真够讽刺的。曹雪灿暗想着，不由冲文卿轻蔑地哼了一声：“谢谢文老师解围。”

　　“不用客气，你是我的学生嘛！”

　　亏你还记得我是你学生！曹雪灿心里恨恨的，但他知道即使抗议也是无效，而且对于文卿冒充自己弟弟的目的，他很是怀疑：这家伙，莫非真的是给我台阶下？不可能，他怎么会这么好心？但是，他想听真话的话，直接告诉那小子是我老师，给那小子状状胆岂不是更有利？曹雪灿发觉自己真聪明，但聪明的结论却令他不甚满意。他总觉得身为学生，和教师这个物种似乎没有什么话可讲，于是也懒得再闲聊就同文卿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