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眷顾》顾下水

2、龙

　　也就是说，他的意思便是神君的意思！

　　众仙不敢再造次。

　　炎灵张口，何远卿以为她还想继续追问，却见她一把扯下繁杂沉重的外袍扔到脚边，朝自己走来，一身利索的白衣显得脚步更加轻快。

　　何远卿眼看她在自己脚边单膝跪下，抬臂，温热的四指托住自己垂落在身侧的那只手，拇指轻覆在指甲间，动作温柔，如同三月的风。
　　炎灵半跪着 ，整个上半身却异常挺拔，她仰头凝望上方的男子目光虔诚严一字一顿道:“我炎灵一门听凭差遣。”

　　见她一系列操作，众仙只当她花痴病又严重了，但也都跟着俯首表态。

　　“青云峰听凭差遣。”
　　“虚荷岛听凭差遣。”
　　“缚言阁听凭差遣。”

　　昆仑本想出言讽刺炎灵几句，但又不好乱了队形，只能接道:“昆仑山听凭差遣......”

　　何远卿点点头:“此次邀诸位到此，确实有一事相求。”他往下撇了一眼，见炎灵还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慢条斯理地把手抽了出来，还将她顺手扶起。

　　整个大殿只剩他一人的声音，犹如徐徐风来，温和清雅。殿外偶尔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啼，众仙不敢分神，没有人打断他，仔细聆听他的每一句话。

　　末了，何远卿提醒道:“虽关乎天下苍生，却也系着个人生死，不可勉强。”又问:“可还有没听懂或是有疑问的？”

　　“由您亲自教导吗？”炎灵问出来第一个问题。

　　何远卿朝她点头。

　　一位长眉仙者面色凝重，他问:“您能否算出还剩多长时间？”

　　何远卿道:“百年，但凭我之力，至少还能拖延四十载。”
　　他话音刚落，炎灵就皱起了眉。
　　其他人似乎没察觉出什么，赞叹道:不愧是神君的弟子！！

　　修护魔界封印有多耗费灵力？他们在场仙者加起来连十年都不一定撑的住，反观这青年外貌，不过两百，却能以一己之力撑个四十年。实在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长眉仙人面带笑意，朝何远卿拱手道:“我门中众人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为您亦为天下苍生！七日后的开山大会，白鹭江域数位资质最佳的弟子定会应期而至！”

　　何远卿神色淡淡，微微一点头:“在此恭候。”

　　“不敢，只盼能入您的眼，为您教导，届时为天下所用。”

　　其他仙人也都趁机在他面前吹捧了自家门派弟子，若是自己门下弟子得他教导，也能算是半个神君弟子了。

　　将来若能度过这一劫，前途无量！

　　炎灵并没有跟着掺和，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何远卿道:“莱浮山备好了客房，如有需要留宿的可让四月带路，我有要事，需先失陪了。”

　　“您随意。”

　　他抬步走向偏殿，经过炎灵的时候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会。

　　见他远去，讨论声越来越大。

　　炎灵身旁的白桦拿肩膀撞她，戏谑地问道:“看呆了？你觉得他和神君比谁容貌更出众些？”

　　炎灵出手将他狠狠推开:“都比你出众！”

　　白桦被推得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指着她骂道:“见色忘友！”

　　炎灵不理他，疾步朝外走去。

　　白桦拾起她先前扔在地上的外袍追了出去，出了门，扫视一圈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丛林蔼蔼，白雾缭绕。池中几条锦鱼缓缓游动，发出空灵的水声。

　　何远卿仰躺在不时溢出水的池边，几丝散落的长发掉入了池内，浮在水中。水光衬着他的白肤黑眸，有种惊心动魄感。
　　他闭着眼将一只手伸进水里，皮肤立马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水包裹，这感觉对他来说异常舒适。几条锦鱼不仅没被吓着还朝他游了过来，吻着那白净修长的手臂。

　　耳边响起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何远卿没有看向来人，他甚至连一根睫毛都未曾抖动，轻声道:“过来吧。”

　　炎灵两片唇瓣微微颤抖，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握，朝他缓缓走去。然后轻手轻脚地跪坐在他一旁，一套动作下来甚至可以称得上僵硬。

　　“您不喜那种人多的场合？”

　　“确实不喜。”何远卿抬眸看她，笑道:“没想到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

　　“这是我最在意的。”至于他为何要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在众仙面前，不是她所能干预的。

　　“既然不想问其他的，不如说说你是如何识破本君的？”

　　炎灵盯着他双眸，似乎出了神，良久才道:“因为您的眼睛。”
　　“这样啊.....”他拉长了尾音带了点意味深长，又问:“那你皱眉又是因为何事？我那话哪里不对？”他指的是那句
　　“凭我之力，至少还能拖延四十载。”

　　炎灵忙道:“您别误会，我没有否认您的意思。是因为.....” 她似乎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眉头不知不觉又纠结在一起。
　　何远卿见她如此紧张，却不知是何原因，说起来，他们不过见了两面，不管是百年前还是刚才大殿之上，他言行举止都算规矩，应当没有问题。
　　她敢单枪匹马的来见自己当然也不会是因为怕。

　　既然不怕
　　有何紧张。
　　何远卿本想替她抚平眉心，伸出的手却停在了空中。他躺地面，突然想到这只手曾被眼前这大胆的女子握过，对方动作温柔甚至达到了小心翼翼地步，与他紧密相贴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看向他的眼神.....

　　何远卿将手放下，用修长的小臂捂住了眼睛。

　　炎灵见状不再纠结那个问题，问道:“神君，您怎么了？”

　　“没什么。”何远卿摇了摇头说:“第一次见面你问我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你可记得我那时是怎么回答的？”

　　炎灵脱口而出:“我不难过。”

　　“确实不难过，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值得难过同样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炎灵眉间的纹路更加深，她哑声问道:“怎么会？值得开心的事，难道一件都没有吗？”

　　何远卿看着她轻笑出声，笑意依旧没有达到眼底，灵动的水光在他那半边侧脸涣漾，将紧致的下颚线衬的分外惑人，他说:“如今有了，若不出意外，百年后我的使命就该完成了，那时众生不再需要我，我亦不必为了天地而存在。”

　　他想死......炎灵满脑子只剩这三个字。

　　何远卿示意她稍稍俯身，带着凉意的手掌抚上她的头:“你该为我高兴，没有知己没有朋友更不存在同伴，在这莱浮山苟活了数千年，众生敬我畏我厌我，洪荒之大，却早在众神陨落，神界覆灭的一那刻，便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唯一能和我产生一点共鸣的只有仙界，但你们之于我就像人类之于你们，都是生命短暂为轮回所折磨的存在。你在人间交过一个朋友，这种感觉应该能懂。”

　　正是因为懂才没有资格开口留他。可她不舍得。

　　何远卿轻轻地抹去她脸上的液体，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跟你说这些？”

　　她点点头:“可是迟了，神君。百年前您不该见我。”

　　“那时我已经快撑不下去，刚好你来了，便任性了那么一次，抱歉。”为了缓和下悲伤的气氛，他笑道:“早知你这般好色，当初就不应该以真面目示你。”

　　炎灵抓住他的手跪起:“我自愿废去五百年的修为，与其他门派的弟子一起重新接受您教导。请让我留在您身边吧！”

　　何远卿转身侧躺，背对着她，口气依旧温和:“回去吧，还有七日。我答应你，待我魂归混沌，这幅皮囊便留给你，你做成傀儡也好，赠与修炼成人的生灵也好都随你。这是我任性的补偿，所以，再想想吧。”

　　六日后
　　北海龙宫，穷极奢华的宫殿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噼里啪啦声，几十个手持长叉的白甲侍卫面无表情，尽责地守住了宫殿的两个出口。其森严程度，连别说里面的人，甚至连一粒海沙都出不了殿门。

　　一身玄衣的男子搬起镂空屏风旁的硕大夜明珠，身后装扮华贵的女子刚把白玉花瓶放回原味便冲向了他:“诶！我的祖宗！这是镇宫之宝，你先放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一旁的龙王怒道:“你别阻止他，让他砸！你就是把整个北海都砸烂了，明日也得跟着我去莱浮山。”

　　男子英气的眉一挑，毫不犹豫地将手上的东西砸向了那个刚被安置好的白玉花瓶，两物摔在地上竟都粉碎，不像普通蛮力能做到的。

　　他是北海龙王和锦鲤女仙的私生子，叫慕桉，继承了龙族俊朗的样貌，宽肩长腿比例极好，灵力碾压几位海底霸主绰绰有余，即使身份不太光彩，依旧把海底的一众女子迷的找不着北。

　　最让北海龙王骄傲的就是这个儿子，但这逆子前日不知发什么疯竟把西海龙王的屋顶都掀翻了！还将西海搅的天翻地覆，修为差点的小鱼小虾甚至当场口吐白沫，可谓是损失惨重。算算日子那边这几日该找上门了。

　　龙王叹了口气:“莱浮山那位不受仙界规矩束缚，只有他能庇佑你，你若不想被扒皮抽筋就识相点。现在滚去收拾行李！”
　　慕桉顺手将一旁的屏风也砸了:“我不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锦鲤看着一堆废墟，肉疼的紧，儿子又舍不得骂，只能朝龙王发火:“我管教的儿子犯了错自然有我的问题，你冲我来！”

　　“又无理取闹些什么，神君要的是年轻一辈的弟子，你想去恐怕还去不了！”

　　“你说我年老色衰？”

　　“我可没说！”

　　“你......”

　　慕桉捂住了耳朵。

　　一刻钟过去了，两人还在吵。
　　......
　　又一刻钟过去了，依旧在吵。

　　他忍无可忍，喊道“停停停！我去，我立刻去收拾东西！”

　　龙王笑吟吟递了个眼神给锦鲤，她立刻停止了吼叫回了个白眼。

　　幸好这招还管用。

　　慕桉停下去收拾行李的脚步，回过头，两人忙摆上一副怒气填胸的样子，他问:“我能不能把小黑带上？”

　　龙王本想一口回绝，又怕他再闹，脸色僵硬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