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无鹤子

30、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我…”青菁突然向后退远些，抬头看着白樱的眼睛，第一次如此特别郑重的一字一句说道:“你若负了我，我，我便也弃了你……我便去渡忘川河，去忘忧当铺，喝血忘川，把和你有关的、所有的点点滴滴，所有的一切都典当了，从此忘了你，终生终世，以后纵然能轮回无数次，即使还会再次遇见你，也永不先爱上……”
　　他还没说完，却被白樱一把拉到怀里，紧紧抱住，轻蹭着他的耳垂，细声道:“我的小心肝，你……你可真是心狠！”
　　“我认真的！”
　　“我知道！你放心，我发誓，以后呀无论轮回多少次，我都会先去找你的，都会先去喜欢你，爱上你，这种事情要我先来，你乖乖等着我就可以了。”白樱知道哥哥是那种温柔到骨子里的人，在他面前无论你做错了多少事，能原谅的他都会尽量去原谅，可这一切都要在他没有心寒、没有心死之前，如果你真的做到能让他心寒、心死，那可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会连花一点心思去恨你都会觉得浪费！对你无恨也不会原谅，从此在他眼中，你连个陌生人也算不得。
　　白樱心道:“能得这么好的人儿，简直就是自己千年修来的福气，谁会舍得、会忍心把他逼到那一步呢？
　　见哥哥在自己怀里乖巧的点点头，更加觉得哥哥真的可爱得紧，于是想着便说了出来。
　　“你才可爱呢。”长这么大，可没人说过自己可爱，青菁就是莫名觉得自己不可爱，觉得白樱才是最可爱的。
　　“不，哥哥才是最可爱的。”白樱以为他是不好意承认。
　　“不，我不是可爱，你才可爱，你最最可爱。”有些倔强。
　　白樱听出来了，哥哥不喜欢被说可爱，可是他这样就是很可爱呀！
　　“好，哥哥不是可爱，哥哥是好看，哥哥最好看。”白樱服软。
　　“你……你也好看。”青菁有些不好意思道，第一次有人揣测到自己的心思，揣测到就算了，还说出来……
　　白樱:“……”
　　还不可爱？可爱得自己简直想把他就地吃了！
　　“哥哥，那忘忧当铺都是骗人的，那什么血忘川都掺水的，没啥用，而且听说喝血忘川就是要往一碗忘川水中滴入自己的血……你知道吧，就是要在自己手腕上割上一刀很深的口子，这口子留下的疤痕，无论是仙丹妙药都是去不掉的，还时常会发作呢……疼痛难忍的哦……”
　　这些都是白樱在“烟尘居”听戏时听到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要给青菁说说，即使知道自己这辈子也不会让他……
　　青菁突然抬头，一双大眼睛很澄澈，浅红色的眸子却是不怀“好意”的看着白樱，道:“你……懂得很多呀！你左手手腕上不就有你刚才说的那么一个疤吗？而且它还经常发作呢……”
　　“哎呀！哥哥哟！别冤枉我呀！我这可是娘胎里带的，再说了，与我有关的一切大多是关于姐姐和你的，我能舍得忘吗？”
　　听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好吧！
　　青菁环着白樱的腰，低头靠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说道:“白樱，我爱你！你不要不要我。”只是这声音太轻太浅了，说出来后还没到白樱耳边便被一阵微风吹入到这片“白雪”中，白樱终是没听见那句“我爱你！”
　　……
　　“陛下，别喝了！你明明这么难过，为什么还要这么大度呢？好不容……”
　　“阿嬷，别说了……我这不是大度，是人家根本……从来就没有一刻属于过我。”
　　阿嬷叫吴笞荏，是白帝的贴身侍女，照顾了她很多年，是最懂她的一个人。
　　阿嬷给她披上斗篷后也陪她坐下来，叹口气道:“可是你明明好放不下，为了他，这么多年……值得吗？”
　　“阿嬷，你知道他笑起来又多甜，有多暖，有多治愈吗？你没看见过，真的……
　　阿嬷，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再抱过他还能回来，我还能再见到他这样缥缈无期的愿望的，你知道吗？他还能再次来人间，没对人间失望，他还能再次来这儿，再次被我遇见……我……真的已经是上苍给我最大的恩赐了，我真的不要，也不敢再去奢求什么……我，我好怕，我其实……我其实好怕那个笑容还会永久消失……阿嬷，我怕，我好怕……”
　　白静盼努力笑着，却是笑着笑着就哭了，她极力的去克制这不争气的情绪，可这些眼泪却像是手中的沙子，怎么也留不住。她不住的拍打着自己的脸颊，抬头努力吸气，它们还是要出来，要出来……
　　白静盼突然走到一个角落，然后沿着墙壁慢慢滑坐下来，双手抱住膝盖，脸颊深深埋在双腿上，努力的去止哽咽，可这就是控制不住，最后却由小声的啜泣变成了放声豪哭，一发可不收拾。
　　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懂，等一个不归人会是怎样的煎熬。他当初要自己好好活着，带着白念归还有那些人要好好的活着，等他回来，她做到了，他也回来了，可是他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如果是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她都敢去和她挣，可是偏偏，又是青郁离。白静盼此刻是真的有些怨恨他——给他救赎的是你，弃了他也是你，让他堕入深渊的是你，最后杀了他的还是你，为什么，一千年了，你为什么也要回来？还不放过他？
　　可她知道，只要是青菁，那他够得着白樱的希望比够着镜花水月的机会还要渺茫……只是心中还是不甘，真有不甘啊！但这不也怪自己吗？
　　白樱走的那天，白静盼哭得近乎没有呼吸，心跳停止了好久，可自那天后，无论再遇上什么事也没见她再流过半滴眼泪。
　　还留什么眼泪？值得哭的事，过去了；值得哭得人，都离开了，剩下的一切陌生得很陌生，自己还能哭什么？
　　阿嬷很心疼的过去把她紧紧揽在怀里。她最后一次见这孩子哭时，是在一个腊月飘雪几尺厚的日子，那天她哭到没有呼吸，失去知觉，自己也是那时候遇见她的，可是那日子啊，太远了，远到好像那个只是一纸传说，只是别人的故事；远到连自己都以为自己的陛下是不会流泪的铁人了呢，其实她还只是个有心有情绪的小姑娘。
　　阿嬷不住的顺着白帝的背，轻声道:
　　“无论你做什么，你怎么选我们都会支持你，永远都会在你身后。”
　　白静盼哭得心剧烈疼痛，颤抖得快说不出话了： “我好喜欢他，我好爱他，我苦等了这么多年……可是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嘛？谁来告诉我……谁会懂啊……”说到这里她真的说不出声，是真得嗓子哑了，火辣辣中竟然带着一些腥甜……。
　　……
　　侍卫领着青菁他们回来时已经很晚了，白樱打算带青菁去洗漱一下便去休息，因为今天走了一天，晚上还熬了这么久，想他的哥哥定累极了。
　　白樱一直是握住青菁手的，可还没到房里，却见青菁突然不动了。白樱试着再拉一下，却还是不懂。
　　白樱:“……”怎么了？
　　正想问，却听哥哥假装咳嗽了一下后，道:“崽崽，你饿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白樱很开心哥哥居然在这时候还关心自己有没有饿，只是晚膳自己吃得太多，现在真的一点儿都不饿。
　　笑着回道:“谢谢哥哥关心呀，不过崽崽晚膳吃得多，现在不饿。”
　　“你饿了。”语气肯定！
　　“我不饿，真的。”
　　.“你——饿——了，你就是饿了。”
　　白樱好像听出了什么弦外之音。
　　他细思了一下，方才想起哥哥晚膳吃得不多，可一般他都这样的……
　　. 不过见是哥哥想吃东西，那是好事啊，以前都还要自己想方设法的去哄呢。
　　白樱赶紧道:“哦，对对对，是我饿了，真的好饿呢！”便连忙唤来宫女，请她们去让厨房弄点吃食。
　　这是白宫，无论什么时辰，御膳房的人都是轮流不休息的，他们又是白帝的贵客，当然更是什么时候想吃东西都是可以的，而且不久前她们才得圣谕，要御膳房把好吃好喝的菜好好备着，可能就是为他们吧。
　　白樱故意问道:“我想吃什么呀？”
　　青菁:“你要吃“红梅珠香”“佛手金卷”“奶汁鱼片””
　　白樱:“我还想吃？”
　　青菁:“你还想吃“糖醋荷藕”“蝴蝶暇卷”“紫香乾”
　　“……””
　　白樱摸了摸额头上没有的汗，哥哥怎么突然这么奢侈了？这……满汉全席了吧？还有这菜名，自己连听都没听过，这以后可怎么做啊。
　　白樱又道:“我要不要喝点什么东西呢？“桂圆银耳汤”“西湖龙井”？”
　　“嗯，都行，你都喜欢。”
　　白樱:“……”
　　喜欢吗？我怎么不知道？
　　白樱问那些人有没有记住，能否全部做得出。那些人表示能。白樱只能默默为她们鼓励了。
　　白樱不知道这些菜名，青菁自然也不知道，不过是平时喜欢读书，识得的。
　　青菁其实点完后就有些后悔了，他也不是很饿，可就是莫名其妙想吃东西。有时候自己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为什么。
　　菜很快就上来，十几道，还外加送的各色点心饮品，一整张大石桌子都快放不下了。
　　看着满桌子的菜，白樱便叫哥哥过来吃，青菁却傲娇道: “我不饿，我不吃的。”
　　白樱:“……”
　　装吧你！
　　便故意自己先动几筷子，见哥哥咽口水却佯装不看的模样，心里别提有多想笑，便也不逗他了，给他个台阶道:“哎呀！太多了，这吃不完喏，还请哥哥行行好，帮帮崽崽吃点？”
　　“那……那我是帮你啊，先说好啊，我是不饿的。”嘴上说着不饿，身体却已经很诚实的移步到桌边了。
　　白樱:“……行侠仗义呀，真是我的好哥哥。”
　　第二天他们一早便行水路离开。
　　白帝没来送他们，只是让人告诉他们过了青湖，顺着它的出口便可以出去了。
　　望樱楼上，白静盼一直目送着一白一黑两道背影远去，那记蛉蜻慢慢变小，越来越小，最后成了一个小小的墨点。它还在不断缩小，最后在偌大的青湖中，在那些薄烟墨山中，不停的晃动动，跳动，最后消失在一幅山水画中。
　　白静盼瞪着双眼不停不停的找啊找，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整个身子都快要倾下楼去，可最终它还是没了。
　　都怪这天，怎么会有风雨欲来之势？阴气森森、淫雨霏霏的，才会让视线受阻，只见满目萧然，那还能看得远、看得清他们呢？
　　阿嬷一下拉住了她，死死的往后抱住她，怕她会突然想不开……。
　　她说不来送他们，可他们还没来她就先到了，可是她只是躲到柱子后面，然后偷偷的探头亲自看着他们下船，起船……余光都是不舍和难过。
　　他们随湖水远了些，她就跑上二楼，等他们又远些，又看不清楚了，她就又跑上三楼……让后又上四楼……然后，终是没有地方可以再让她往上跑去了。
　　阿嬷温柔的哄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白静盼没有哭，眼泪都没了，拿什么来哭？其实真正难过到极致的人是哭不出来的，只会干巴巴的心痛着，最多是流血吧！
　　而且她也只想要笑着送他离开，虽然此刻自己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她看着早已没入青烟中的两人，默默道:“纵然此生生生不见，也惟愿你岁岁平安，青笑尘，劲节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鸿雁长飞，望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