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在上君在下》临安七姐

18、第 18 章

　　“哦，原来这小混蛋与当今圣人沾亲带故，难怪这样不可一世。”我冲李二郎背影吐舌龇牙。

　　十一郎忽问：“你看长孙郎君如何？”

　　我想了想道：“听他言其父勇猛了不得，偏生个文弱书生样的儿郎，我看呀其子未必类父也。”

　　“正如我。”

　　十一郎一开口我当即反应说错话：“我不是说十一郎。”

　　十一郎心思微沉：“阿爷与哥哥们皆是大隋猛将，以武力自取功名，而我自小体弱，阿爷并不勉强我习武，加之阿婆想族中能出个文人，不必浴血沙场叫她成日提心吊胆。”

　　我想了想劝慰道：“所谓各人有命，主人与少郎君们的命数是以武效力、为国尽忠，你怎知阿婆如今逼你读书不是最好的安排？”

　　眼见十一郎情绪依旧低落，与他好好说道：“其实我很羡慕十一郎有个好出身，你定不能感受市井小民在东都讨生活有多艰辛，伴读这些时日里看你浪费了家人心血为你着急也为你可惜，要换作我当真恨不得多长几只耳朵听得仔细再仔细些，十一郎勿辜负阿婆与来将军寄望。”

　　“你说这些我何尝不懂，只是——”十一郎瘪了瘪嘴，拉丧着脸好似快哭了，“你这样讲害我觉着自己很无用。”

　　“……”

　　这小子还真是半点说不得，我不过好言相劝他就不舒服了，官家子弟长了颗小女儿的心。

　　咦，这小子眼眶里怎么亮闪闪的，这是要落泪了？

　　“不然——”我苦想一番，哄孩子一样轻拍他的背，小声与他商量：“不然我唱曲与你听，跳舞也成，你看了定会心情好转。”

　　十一郎捂脸肩头抖得厉害，隐隐憋着气发出咯咯声，这人哭起来怎么这般奇怪。

　　“那行，你、唱个——小曲来听听。”十一郎断断续续地说。

　　“唱曲不行，”忽然想起眼下躲在树后头偷听人家说话呢！于是说，“跳舞能成。”一展手轻挥身前，开始舞蹈起来。

　　十一郎放下手，目不转睛看我在他跟前轻跳旋转，嘴角不觉越来越上扬，跨步至我跟前一起欢舞。

　　嗯？方才这小子明明捂面哭泣怎么瞧不见泪痕？

　　“好一对主仆情深呐！”

　　*

　　自建国门入城日头已偏西，跟随崴了脚十一郎身后不敢太接近，生怕再惹怒他。十一郎回身瞪一眼，嘴角的伤牵扯了痛：“还不快些，就你这脚程待暮鼓声止未能入府少不得武侯一顿打！”

　　毕竟因为我受伤，忍下他的怨气加紧步调跟上前。

　　“哼！连我的手炉也给砸了！简直就是灾星！”

　　他恼，我也恼。

　　“十一郎大可以不救我，反正我皮厚肉糙经得住折腾。”

　　“你说到底是我家私产！你要我这个主人家眼看着自己奴仆叫他人欺辱，岂不是默认那人可随意打我身上？”十一郎大嚷一声，那番气势生怕周遭路人听不清似的。

　　我不服道：“我如何是你家私产了？什么卖身契？我呸！出不了几日我就想法子走人！”

　　十一郎道：“你说什么？”

　　“没甚么。”我心虚捂嘴，叫这小子气得竟把心底想法嚷出来了。

　　十一郎一把揪起我手腕：“再说一次！”

　　我费力扯不开他禁锢，赌气反问道：“方才我说话那样大声，十一郎当真没听清？”

　　“你——”十一郎瞪着我大呼一口气，显然叫我气得够呛！一下甩下我的手，以指腹抵上我的鼻尖警告，“这辈子也别想出来宅！”

　　“快日暮，应该要击鼓了。”

　　一路人与同行人说话间整个东都鼓声四起，街道行人顿时奔跑各处。

　　十一郎收回手：“待回府让王管事拿出卖身契叫你瞧清楚上头写着什么条款，你尚年幼不能自主，可王管事应当与你爷娘签字画押。呵！白纸黑字看你如何再嘴硬！”语毕，转身即走，我心思却顾念其他的。

　　李密手下经王管事塞我入来宅，那王管事从不问我来历，恐怕那卖身契是与谁签的都难说，回府这事情该如何收拾？

　　要我认下子虚乌有的卖身契自此真就不得自由，眼前浮现那日南市里亲见马口行里如牲口一般叫人手脚捆链的男女，四郎君说的奴婢贱人，律比畜产这话犹在耳畔。

　　不，我可不愿就此坠落贱籍！

　　目光扫向十一郎瘸了的脚，或许现在就是逃跑的好时机。

　　见我不语好似屈服，十一郎哼一声，自顾自往前走。

　　慌忙奔走的行人将我二人隔开十丈之远，我紧盯他背影下意识往后挪，恰好十一郎极为不爽地转过脸：“怎么还不跟来，真想挨武侯鞭子？”

　　我心慌一下，连连往后退几步，十一郎见我不前反退，抬脚朝我这处来，我转身就逃，突然叫人拽拎起双脚腾了空。

　　十一郎大喊：“你这人作何？”

　　看清捉我的人，大骇：“是你？”

　　伙头僧夹起我便疾奔任凭我如何捶打吵闹亦是无用，十一郎跛着脚咬牙紧跟，大嚷道：“快停下！你这歹人！”无奈很快瞧不见他身影。

　　我嚷道：“你这秃驴！佛祖知你害人怎么没引雷劈死你？”

　　伙头僧边跑边回：“正是受佛祖光照才令我在东都撞见你！哈哈！待做成了你这笔好买卖定会在佛祖跟前多烧几炷香！”

　　我欲大嚷，这秃驴一抡手猛切我后颈，一下吃痛昏死过去。

　　*

　　“啊！”

　　李二郎的脸闯进眼底，我腾地起身狠推一把，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呵！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子！要不是我救下你，你这会儿都叫那和尚带出城了！”

　　我面色稍变，兴许真是这小混蛋救下我？

　　“第一回见你独身一人还神神叨叨说些不着调的命语，第二回再遇你却成了富家子弟的侍读，与你主仆二人闹一架后转眼你却为一大和尚所掳。江湖术士之子，富家子弟侍读，可一个佛门弟子无缘无故为何要掳走你？”李二郎抬起一条腿跪在床榻之上，上身压向前来，眼看他一抬手我慌忙撑手蹬脚后退扯开与他的距离，警惕地看着他。

　　李二郎捉住我胳膊不容我反抗，抬手从我前额捻下一撮枯草。

　　“你究竟是谁？”

　　不想回他话，顾左右而言其他：“我才不信你救我！那秃驴身壮体阔，你岂能是他对手？”

　　李二郎见我不信，双唇微撅似是不乐意了：“我说你这人活该被人逮！就你这张厉害嘴皮真真叫人反悔救下你。”

　　我别开眼不看他。

　　他一人怎能制服伙头僧，欺我没常识？

　　“我一人是对付不得，可我府内下人手脚并不比那秃驴弱，十几个仆人涌上去就将他压得动弹不得。”李二郎拉我下榻冲出屋去，行经之处仆婢无不颔首，终于一处暗房前驻足。

　　“你可瞧好了！”

　　推门而入，大惊，原本气焰嚣张的伙头僧此刻捆绑于木杵之上动弹不得。

　　李二郎跨前一步，以手抬举这伙头僧下颌：“为何掳劫这孩子？莫非你与他家人有仇？”

　　伙头僧接连喘出重气：“无仇。”

　　“无仇？”李二郎想了想说，“那便是有人要你这样做？”

　　“无人。”

　　李二郎忽笑出声：“哈！既然无仇更未有人指使，你要掳他作何？”

　　伙头僧不应，惹得李二郎不悦：“就不能老实交代？非要我动用私刑！”

　　才嚷出声暗房外有人忽问：“私刑？是何私刑？”

　　扭过身见一小郎君站于房外，看身量约摸比我虚长一二岁，眉宇间与李二郎有些相似，只是大不若他那样俊朗，甚至样貌——有些丑陋，尤其一头卷曲的杂发几乎挽不成髻，配上此刻瞪圆目珠四处张望的模样，犹如炸了毛的吠犬！

　　“二哥，这是要拷打谁？”小童见木杵上捆绑的和尚，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叫二哥逮回来的大和尚呀！无须二哥动手，阿弟代劳便是！”

　　小童兴奋地跳进来操起暗房刑架上的长鞭就是一记狠抽，伙头僧痛得大叫出声，一声嚎叫激起这小童的兴致，接连不断下狠手猛打！伙头僧眼下已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我惊恐地后退一步，这小童心性怎能如此残忍？不由自主地挪步往李二郎身边靠，紧拽住他的衣袖埋在他身后不敢看。

　　李二郎轻扯下我拽着他衣袖的手默默带出暗房，未走几步，小童握着带血的皮鞭探出头问：“二哥还没跟我说要这和尚招供何事。”

　　李二郎不耐道：“随你。”

　　伙头僧又惨叫不绝，一声声落鞭声抽得我心跳不止，看着身旁的李二郎默默道：“李家果真是没得一个好人。”

　　李二郎偏头睨我一眼：“好与不好无须你这小奴评论。我待你这小奴算得上十足客气，你三番两次与我怄气，以我惯常脾性定要你好看。先前在广化寺后山你与我争执，勉强看在你小主人面上不与你计较，眼下更是不计前嫌救下你，可你这小奴还当真不识恩惠。”

　　“你不害我既是万幸，回回遇见你总有倒霉事！”

　　折牙这事就算不赖你，但要不是你遣人跟踪，终是害四郎君与我被迫离散。广化寺后山你这小混蛋非要说什么主仆情深这样厌烦话，我气不过与你争执又不当心滚下山，虽然是你从伙头僧手中救下我，岂知你这小混蛋是我命里克星，遇见你定然没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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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跳舞那段受一段史料影响，说苏威被李世民逮着了，李世民要苏威给他跳段舞结果人家说年老跳不动，李世民吐槽你个老头被王世充抓着时候给人家献舞，这是欺负我年纪小啊。大约事情流程是这样，然后有资料说魏晋隋唐时期人们，尤其身份高贵的人喜欢见面没事就跳支舞，例如宴饮，联想李世民要苏威献舞，还可以详见突厥可汗被李世民抓着了在长安献舞的行为，献舞……怎么暗暗有种“就这样被你征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