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11章 ...

  •   翌日,徐世勣带我领了阿正和僮仆在南市里采买物资,当然还记得芸娘交代,挑选上好的料子交于阿正去寻好手艺的裁缝做新裙。

      我与徐世勣再逛旁的铺子,见一铺口很是奇怪,数十个男女以链相连拥塞了小屋,仅以隔板挡下偏屋竟蓄养了一行牛马牲畜,在我看来蜷缩成团的男女还不如现下食草的牛马来得舒畅。立于铺口即能嗅闻到畜便臭气难忍,何况与牛马身处一室的男女?抬眼看铺口名,认清了字:“口马行。”

      徐世勣道:“这些男女是可买卖的奴婢,马口行买卖奴婢需买卖双方携保人往官府那处去立下市券方可成交,奴婢的出卖价以官府制定的市估价而定,其价大致类同畜产。”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怎能类同畜产?岂能类同畜产!”我不解道。

      “自周天子以来便是如此,只希望这些奴婢能卖入好人家,不至太凄苦。”徐世勣道。

      想起徐世勣家中僮仆百余口,于是问:“四郎君家中奴婢也是这样得来?”

      徐世勣摇头,解释道:“吾家奴婢多因家贫无以为继才立下契约自卖其身入我徐家,我家私奴婢当然也需经官府报备。”

      “阿正是如此,为你家务田的也是如此?”我再发问。

      徐世勣如实答道:“阿正的父亲是我阿爷的随身奴仆,得我阿爷允许他父母成亲这才有了他。阿正自出生时便在我家,虽身为贱籍,但毕竟与我一起长大,我待他自然与旁的仆从不一样。至于你看见为我家务田的多是部曲,虽与奴婢同属贱籍,好歹稍有自由,可自主婚娶,一年中三之有二时候为我家劳作,其余时间可在主家分配的田地里耕作,所获之物均属个人。当然也有乡里的帮佣,农忙时请来收粮,我阿爷是有给赏钱的,绝不让乡民白做事。”

      我听了胸闷:“那我呢?白吃白住了你家这许久时间,四郎君且说来听听,打算如何处置我?”

      徐世勣见我懊恼,伸手揉我脑袋:“我不知你究竟谁人,能如何处置你呢?最起码该找到你阿爷好让他还了债再说。若能还得就好,若还不得——说不准你真要以身抵债了。”

      我假意噘嘴扭脸不看他:“哼!”

      徐世勣笑着拉我离开,不远再经一铺子,徐世勣站定许久才入内。

      满铺刀枪棍棒,长鞭暗器,鞍鞯辔头,徐世勣看了又挑,却未选得合意的,铺主见状迎上前咨问:“小郎君有何特别交代,我好给你挑个称心合手的!”

      徐世勣边看边语:“你这铺子兵器装备颇多,只是独独缺了马槊。”

      铺主道:“小郎君有所不知了,这马槊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

      徐世勣奇怪,铺主再言:“马槊造价极其昂贵,锻造起来费时且繁复,一槊成而所耗材物可造十架强弓。如此耗费可不是我这间小小铺头所能承受的,况且这马槊是用以战场搏刺铠甲战马之物,我这铺子也万不能有这样厉害兵器呀!小郎君不若再看看别的?”

      徐世勣未语,许是没买着称心的兵器兴致不高,往后逛南市也无太多心神。

      我轻拽徐世勣衣袖,问:“你要马槊作何,之前使的长/枪不顺手?”

      徐世勣不言,我自然不再追问。眼见前头书铺围拢一群书生谈论事务,好奇心起,拉着徐世勣一道去瞧瞧热闹。

      书铺前桌案上书简铺个满当,我拾起一卷来佯装翻看,竖起耳来想听听这帮书生有何高谈阔论。

      “皇帝数月前巡游江都,说来自通济渠凿成,皇帝已巡幸江都两回了。”

      “皇帝做晋王时任扬州大都督,曾在江都居住十余年,嗨,对江都情感自然大不一般。”

      “听闻此次巡幸荣国公来护儿也同行了,皇帝为让荣国公衣锦昼游,特意赏赐财物、祭品,让他祭扫祖先坟茔,宴请乡中父老,又让三品以上官员全部前往来家祖宅畅饮一日。此等荣宠,前所未有呀!”

      “能在殿前为官的哪个不得皇帝荣宠?”

      坊间传闻荣国公所受礼遇之隆,满朝无人能及,再道许国公恩遇甚重,其子尚南阳公主乃是当今圣人最心爱的女儿,又言陇西李氏军功显著,朝中有官职者百余人,那道比免死铁券还有用处的圣旨更是将李氏一族置于律法之外,究竟谁人最受恩宠恐怕只有皇帝一人知晓了。

      “听说荣国公日前抵返东都,皇帝御驾却未至。”

      “诶,江都多出娇美人,江南梦,温柔乡,皇帝怕是不想着回来了!”众学生大笑起来。

      “学问自从书中来,莫说传闻中事。”

      身后有人甫一出言,书铺前围拢的书生立即拱手道:“包助教。”

      一长者从我身侧过,轻捋灰白长须,神情严肃道:“身为国子监学子不思学问却在此谈论传言中事,实非立学正身之本。”

      一学生道:“学生所言并非全是传闻,荣国公承蒙恩宠也是朝野皆知之事。”

      “故尔等在此议论便是应该的?”长者面色更沉,反问道,众学生面面相觑,不敢多言,虽不出声,心中并非全然服气,长者再道,“某通读汉书深知人以舌死是何后果,你等作为太学生他日入朝侍奉天子左右却不能约束自己的言行终会因此丧失性命!且不说历史,即便在当朝亦有因舌死而刺锥戒子的故事,你等还不警醒!某虽门生上千,却感精学者稀,但凡尔等如蒲山公那般勤勉好学,也不至于某在此这番教训。”

      众学生听言紧张道:“先生教训的是。”

      我从旁默默观察这长者,严肃克制,不苟言笑模样,身为他的学生确实容易拘束紧张。

      见众学生态度悔改,这长者捋须点头,转身欲挑选书铺外案几上书简,不巧撞见我看他,那长者起初并不在意,刚低头拾书简忽又抬头看我,我并不避讳他的目光,反倒是他双目在我周身打量一番之后放下书简便走了。

      徐世勣道:“你认识这先生?”

      我摇头:“不认得。”

      我确实不认得这长者,而他好似偏偏认得我一样。难道此前跟随阿爷去过这位先生家中算卦?可怎么也想不起了。

      书铺前众学生见长者走远又开始议论起来。

      “国子监内就属包助教最为严厉。”

      “那是对我们,对待李密并不如此!”

      “不过承袭祖上蒲山公爵位,哈,着实看不出来有何能耐值得包助教对其青眼有加。”

      “李密此人凭借父荫曾任左亲卫府大都督、东宫千牛备身等职,可惜呀当今圣人见他这个黑面炭儿尤是不爽遂遣出宫去,李密折兵读书这才投在了包助教门下,听先生讲授史记、汉书等著不过几年耳能有多大精进?这不过是先生数落我们的由头罢了。”

      “也不尽然,听闻李密居长安时深居简出,故司空尚书令越国公途径李密隐居之所见其骑牛看书,还将待看之书系于牛角之上,便主动上前探问姓名,此后相谈甚欢,更要其长子多与之相交,至越国公丧他二个人也未因此断绝往来,反而互视彼此为挚友,这般想来李密还是有些本领的。”

      “牛角挂书?哼,分明是故弄玄虚!越国公行道你怎知他李密不是佯装读书故意走到他前头去的?”

      “你二人怎还如此称呼?该称故司空尚书令楚国公才是。如今其长子礼部尚书杨玄感承袭的爵位是楚国公。”

      我小声问徐世勣:“这越国公楚国公究竟是谁人?”

      徐世勣低语:“已故司空尚书令杨素原封爵越国公,亦是以此身份落葬的,但不知何故近年皇帝改封他做楚国公,令其长子承袭爵位。按说不应如此,为故去之人改爵名还真是闻所未闻。”

      天底下谁人能知当今圣人是存了什么心思?

      我耸肩道:“圣意难测。”

      徐世勣轻笑,伸手揉我脑袋,我边退走边说道:“去别家铺子瞧瞧。”话未说完就撞到人家身上去了,仰面见一黑面男子俯首看我,徐世勣伸手将我拉去他身侧,恭身叉手至前,歉意道:“是我家阿弟冲撞了郎君,万分抱歉。”

      我紧盯这男子,思索片刻忆起了他。

      这不正是我与阿爷出东都前撞见的男子么?若非他长得格外黑峻,恐怕我未必时隔一年余仍能想起此人。

      偏巧了,此次再遇竟是同样方式。

      那黑面男子看了看我,再看徐世勣,叉手还礼:“无碍。”径直去往书铺,那帮国子监学子见那黑面男子来了,作揖道:“蒲山公。”

      我奇道:“原来这人是蒲山公。”

      “你认识?”徐世勣问。

      “认识却也不认识。”

      徐世勣皱眉瞧我,我道:“此前见过。”

      “看来你遇见不少人。”

      确实,遇见不少人,但——

      “遇见的当中并非人人都像四郎君家人这样由始至终温柔以待,就像是……”我想了想,道,“上辈子就认识一样。”

      徐世勣眼眸忽闪一下,嘴角微扬,我抱以微笑。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