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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3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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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后来的光景,除了那一声长叹,齐澈再没有多说什么别的话。
他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一气猛喝,彷佛就是故意要把自己灌醉了。
醉了,便可以短暂的忘记……
方子桥看着趴在桌上沉睡的齐澈,握于手心的琼浆透过杯瓷透出一股冷寒。
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再说不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书格子前面,轻轻拿出一块碎石。
忘情砚……
山水当此,顽石当此,可人非草木,又孰能忘情?
太子,你那日亲手碎了它……现下这痛这苦……但愿得你真心的那人果能值得……
第二天起身,齐澈就径自离去了。
方子桥站在自家的庭院里,望向满树绿荫,头还余着醉酒后的涨痛。
他抬手揉揉额角。
天空一片薄蓝。
哪里飘来鸟鸣花香。
终是消隐了……
齐澈自方府出来,便打马回了太子府。
找尽理由呆在外面,只为了自己一进门,难免就想往西苑那边走。
可又着实怕了那人不冷不热白面温吞的态势。
他自然明白月华是为了那日的事情伤透了心,可是有些话不到火候绝对不能说出口。
况且,对于月华,齐澈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那般深情相待的王爷……为了齐修云,甚至不惜几次三番的触怒自己……
每每想到此处,齐澈都觉得心痛难当。
是以才借口留在宫中聆听圣训躲了几天,昨夜,甚至还死皮赖脸的去方子桥那处混了一宿。
直到今晨。
因为临走前有些事必须要交代一下,才不得不回来。
毕竟今天过了,就能去个稍微远离这是非地方清净些日子……也许,再返京的时候,他可以坦然面对一切。
纳妾,生子……做尽自己不喜欢的一切。
然后,稳稳当当换得一个王位。
其实,就算旁的人不为他打算,齐澈心里也清楚的很。再如此纠缠下去,哪里还有半分生路可言?况且他如果不能登基,势必就是齐修云。而等到齐修云可以翻手为云覆手即雨的一天,他想留住月华不过痴人说梦。
那天请宴,齐澈暗暗留了心,果然看得殿堂上,齐修云盯着月华出场时眼里那一瞬点亮的光华。
那一刻,本来事前想好的说辞,他突然临时就要撤了去。
如果齐修云当真答应……
齐澈握紧了拳头。
只是一种可能,也让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这天下间,除了他齐澈,任谁都休想得到那个人。
月华。
只能是他的月华。
所以,绝对不能输于此地。
事毕临走,齐澈路过廊边,不自禁的停下脚步,眼睛往西苑方向望去,明知不可能见到的人,他忽然好想再见一见。
哪怕就是一眼。
可他深知就是这一眼,便再也离不开。
齐澈狠了狠心,转身出了太子府的大门。
月华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
一身月白绣金的长衫子,越发显得英挺不凡。
持久的矗立原地。直到门外的马蹄声已经去了很远,他仍然一动不动。
泪水蓄在眼底。
竟是一动也不能动。
耳侧好像听到有人轻唤:“月华少爷……回去吧。”
他慢慢循声转头,看见兰儿正伸出手来,想要扶住自己。
指尖柔柔触到身体,却不过这样极微极轻的一碰,
泪就纷繁而下。
如同满塘残荷落雨。
轻轻的碎裂开去。
……
白昼相垂夜烛火。
几只灯蛾在罩子里扑腾,造出些轻微的响动。
一影一乱。
暗暗明明。
月华静坐在房里,视线轻悠悠的落于自己碗口两道淡淡的疤痕上。
曾经那般深那般痛到极致的伤口,如今已是几不可见。
左手婉转,月色下显得格外苍白的指尖。
他呆呆看着手背一圈齿印。
当日任性留下的痕迹,不想成了他与那人现在唯一还存有的联系。
相同的位置。相同的痛楚。
那股子挥散不去的腥檀味道,以及血液在唇齿间依偎生出的温暖感觉,统统随着伤口没入了深骨。
月华自嘲的笑笑,可叹自己总喜欢作这些徒劳无谓的挣扎。
倾尽半生学会遗忘,却重重叠叠一再覆盖,借了别人的身体想要摆脱前尘扰扰,又掉进了今生更缠绵的空茫当中。
他颔首。嘴角扬出一个凝固的弧度。
始终不过误人误己。
远处似乎隐隐嘈杂,月华却没有在意。
他只用心端了手背细看,彷佛这世上除了这道伤疤以外,再已没什么可以让他心有旁骛。
却突然一声大喊。“月华少爷!”兰儿惊叫着跑进屋,还没喘过气,就急急抓住月华的手臂,“少爷,您快走!”
月华愕然的看她鲜见的慌张神色,一时不能领会:“怎么了,兰?我为什么要走?”
“刑部刚派来了人,说是宫里的旨意,……何总管正厅里设法拖延挡着,可也撑不了多久……总之您快走,后门那里有人正候着……坐上车,您就赶紧离京躲几日……”边说着,兰儿边忙乱的拉开了衣柜,胡乱收拾了些东西,就把月华往门外硬推。
听着这话,前堂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月华心中已大概猜到了几分。他反身拉住兰儿,眼睛直看过去,冷静的说道:“兰,你把话说明白些。”
兰儿眼圈通红,但看月华那坚持的样子,知道强求不得,只好说道:“月华少爷,您还不明白么?他们是来抓您的!”
月华松开手,低了头,沉思不语。
兰儿见他不说话,便又使劲儿把他往外拉:“少爷,您快走,晚了也就来不及了。”
月华突然对着兰儿释然一笑:“兰,其实他们真有心,我是决计跑不了的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废那些没用的功夫?”
“月华少爷!”兰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竭力劝道,“怎样也要试一试,您此番若被抓走,是……是断没有活路的!再说,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叫奴婢们如何向太子交代?!”
“兰,”月华抬手轻轻抚摸着她耳边几缕乱发,声音柔柔的:“兰,我这么一走,岂非还要陪上你们的性命不成?所以,我是不会走的。”
“我们不要紧的,少爷!真的!”兰儿见月华似乎留意已决,心头一阵慌乱,她死死抓住月华的手,眼泪就那么落了下来,“少爷,奴婢求您快走……求您……”
月华任兰儿的手把自己抓的生疼,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端端站着。
眼里映了屋外一弯银光。
他想起去年的八月中秋,那人搂他在怀,把酒赏月的情景。
银席满地,鳞鳞起波。
那般极尽温柔的亲吻,让他羞红了脸。
倒惹来作恶得逞后的朗朗笑声。
震耳。
触心。
久久难忘……
太子……大约今年的佳节,月华是再不能和你共赏月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