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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心火 ...

  •   “殿下,恕我直言,你已经对吴公子起疑心了吧。”几日前的一个深夜,梁越抓住巡夜交班的时机来到尚未熄灯的主营之中。

      “怎么,忽然说这个。”邵知行面对素来很少主动和他交流的梁越的发问感到有些突然。

      “之前便一直想说了,殿下,您的心思在脸上藏不住的。”他顿了顿后压低了声音,“之前,我跟在公主后面的时候,便发现他们似乎是因为,肖将军背叛与否的问题起了争执。”

      “这就是你当时说那句话的原因吗。”

      “之一。”梁越面色凝重,将腰间佩剑放在一旁双膝下跪俯首做认罪状。

      “你这是……”

      “在下之前出现在您的寝宫门前,并非偶然。在下本是被刘公公派来截杀殿下的……但是当时发现伊姑娘也在您身旁便暂时改变了主意。吴子书私底下借用过我的鸽子,借口都是,给家里人写信……那时候,我感觉我们都隐约察觉到了互相的身份,但是并没有明文上面挑明。”

      “还有更多的情况,在下都可以一一坦明。即便是殿下想要责罚我亦无怨无悔。只是,希望殿下能待我手刃刘公公那小儿,还有明贵妃肖家良之后……不过在下认为,现在并非说这些话的时候。让他们二人继续留在身边,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若是您没有意见的话,在下和蒲总长还有伊佩琳便会商量一个合适的对策。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便好。”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了吗。

      我终究还是没有接受她“最为真实的一面”。

      “有劳你们了。”邵知行最后沉重地低下了头。

      欺骗于邵知行而言并非一件让自己良心甚安的事情。之后的每一天看见邵如之和吴子书对“阴谋”一无所知的模样他都觉得心如刀割。

      为了自己身边的人,自己也必须狠下这份心来。

      “殿下……”伊佩琳拿着围棋棋子在邵知行眼前晃了晃。

      “佩琳。”邵知行将手中黑子随意找了棋盘上的一处空地落下,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这是难免的。”她将白子摆在一旁,明明自己也才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说话的语气却和那些三四十岁的过来人一样。“现在您要学会的是处理叛徒,将来您要学会的就是放弃队友。您的身份就注定了,不论牺牲了多少人,只要您还活着——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不。”邵知行摇了摇头,除了摇头说不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诘问如同棋盘上的黑子一般蚕食着心底的光芒变成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想过很多战争结束之后的事情——除了这片大地将来的发展,还有就是你们。”邵知行将自己的黑子用手掌轻轻地推落棋盘。

      “给我个国大祭司当当就好了。钱多,活少,有面子。”伊佩琳用术法将面前的白色棋子徐徐升起在手心中任意玩耍。

      “真的只是这样就好了吗。”

      “……你应该也知道,每天戴着比自己头还重的东西说话装腔作势的也并不适合我吧,哈哈。”

      “要是后宫只有你一个人呢?”邵知行的口气带了些试探。

      “别打趣了,殿下。”伊佩琳正襟危坐停止了手上的嬉闹,“有些玩笑,是我们这种人开不起的。说这种话有些僭越,可是为了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的大局——这个话题,请以后不要再提及了。”

      不要因为我让你自己受伤。

      若是把这句心里话讲出来,那家伙只会更不管不顾地犯傻。

      不要对未来幻想的过于美好。

      这是对我自己的忠告。

      “为什么你每次都认为我说的话是玩笑话……”邵知行的声音微微颤抖,手中的黑子几乎要被碾碎了一般。“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佩琳你还不了解吗?”

      正是因为我太了解了,才不敢和你过于接近。

      我们的关系就停留在这一个层面就好,哪怕往前一步都再也没有办法回头。

      “您是什么样的人?您是真龙天子!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出身低贱被父母唾弃,即便是当上首席弟子照样会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

      “急报!城门破开了!先锋队已经和守城官兵交战了!”傅令掀开营帐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报信。

      “快走吧。”伊佩琳披上自己脱在一旁的战袍转身飞奔而出。邵知行只好将方才的思绪抛之脑后也拿起自己的三弦准备奔赴前线。

      好吵……

      邵如之在一片纷乱嘈杂声中醒来,所在的地方已然不是冰冷的城楼,而是有着火堆取暖飘散着药草气息的营帐。可这些郎中的衣服却是——皇室的服装……

      “小邵你醒啦!”吴子书惊呼一声让邵如之差点又被吓昏过去。

      “嗯。”

      “没想到小邵居然会主动保护我,我还真是太感动了。”

      “别自作多情。”

      “不要板着脸嘛,不过你身体的自愈能力是真的强啊,骨头都碎成末了都还可以自己长回去——”

      “别想些奇怪的事情。”

      “这么凶,还真是让人伤脑筋。”吴子书在邵如之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在她的脸上迅速落下了一记。“暂时休养一下,我去给你弄点补药,回来再给你看看身体还有没有别的异样。”他几大步跑走的样子是生害怕邵如之一记居合过来砍断自己的头。

      我这算是叛变了,还是被叛变了。

      发黄的床单上还残留着自己触目惊心的血迹,看样子城楼垮塌的时候受的伤还真是不轻。骨头都碎掉了吗,也难怪身体有好些地方活动起来有些陌生的感觉。她正拆掉绷带之时,却马上被一位年轻的女郎中给制止——

      “公主殿下,这个不能拆!你伤的很——”

      她话音未落,邵如之便已经将绷带拆掉露出蒙上一层血污的手臂,用一旁的清水洗了洗和没事人一样。

      “体内的术法回路而已,不必有多惊奇。”

      “啊,嗯……是在下无礼了。”郎中犹豫着离开了邵如之身边,她一层一层地拆掉带着药味的纱布和药草,抽出画蛇添足的缝合用线,还用清水将身上多余的血污尽数洗净。

      “外面是怎么回事?”邵如之拉住一名收拾好医药箱的郎中问道。

      “您,不,大皇子他们攻进来了。在下先去前线支援失陪了!”他甩开邵如之的手径直奔赴远处烽火逐步被点燃的战场。

      ……

      守卫空虚,雾霭就被放在我身边——想要从内部突破与外面会合应当也并不难。

      可是回去了之后又会怎样,对我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不过是将自己的死期往后推了些时日而已。

      城楼的摧毁……从头到尾邵知行不可能全然不知。他知道,却还是沉默着看着自己跳入火坑。

      这样看来,回去便已然没有意义了。

      谢谢你曾经说过的那句“会接受真实的我”。

      再见。

      晦暗而阴冷的宫中,一个身影抱着一具身穿华服锦缎,却已然开始腐败散发出异味的尸体发出似哭又似笑的声音。

      “皇兄这时,应当是已经走到长安城了吧。呵呵,哈哈……爱妃,你说他们还有多久就来京城了。你怎么不说话啊……说错了孤不会怪你的。”

      后宫那一众三千佳丽,孤已经把她们全部打发走了。不愿意走的,或者家里人有异议的……也都已经被孤杀了。

      听太医院的太医说,你好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原本打算第三个月胎像稳定的时候才告诉孤。

      为什么到最后却会变成这样。

      “皇上……”小太监站在门口双拳紧抱瑟瑟发抖。

      “怎么?”邵兴朝抬头后仰,白雪反射着月光映照入他无神的眼瞳。

      “前线来报,大皇子已经带兵开始攻打长安城了……”

      “知道了。”他抬起脑袋转过头去回应。“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再说。”

      “嗻……”皇帝手刃皇后太后以及一众嫔妃宫人之后便性情大变喜怒无常,今天又因为有几名宫人说了不恰当的话将其亲手处斩,在朝廷之上听文武百官的报道也只是噤声颔首,一言不发。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他看着逐渐走近的太监,就当太监掏出胸口的短刀准备往其脖颈刺去之时,邵兴朝率先掏出胸口的护身短剑将其头颅干脆利落地斩下。

      麻烦。怀抱蝶贵人毫无温度的尸骸,邵兴朝在不住的喃喃自语之中又度过了一个寒冷的新春之夜。

      即便是自己留在二皇子的阵营……若是没有支撑自己立足的功绩,在这边也会自身难保。就算是遁逃出去,现在这个世道我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阳炎水韵符。

      恍惚之间邵如之冒出一个想法,她长吸入一口气后拿起自己刀鞘有所受损的长刀往营帐之外跑去。

      “殿下!”约莫两炷香的时间之后她终于找到了邵知行所在的军营方向。

      “怎么,回事。”邵如之可以回来这一点说实在话有些令邵知行始料不及。

      “我们的行动似乎被敌人发现了,他们在控制城门的城楼设置了埋伏,我因为体内的术法回路逃过一劫,吴子书已经,牺牲了。”说道这里之时邵如之忽而将头抬起,“大批兵马已经前往支援,前线部队已经被包围……现在贸然突袭的话,只会是凶多吉少。”

      前线部队,梁越……邵知行倒吸了一口凉气,阳炎水韵符在手上不定地摩挲着。伊佩琳并没有对这个消息表现出慌乱和震惊,只是安静地看着邵如之究竟会有何反应,手中的折扇不断

      每次当他举棋不定的时候——邵如之抓住这个关键的时机忽而身体下沉以居合姿态拔刀出鞘,以出刀一瞬间的力道以刀柄重击邵知行的右手,巨大的痛楚使他手一松——水韵符依旧留在手中但阳炎符却被邵如之给一把抓在手中后迅速转身砍杀士兵后奔逃而去。

      “邵如之!”伊佩琳大怒,折扇大开吹起风雪,远处的地面结起一层薄冰令人在其上行走困难。反应过来的士兵迅速分出一支队伍,他们脚上穿着提前准备好的防滑用鞋在邵如之身后进行追击。

      “该死。”邵如之咬牙切齿地轻骂了一句,要是梁越所带领的先头部队确实被包围了还好说,但现在自己不管是往城门那边跑,还是留在此地纠缠对自己都没有任何好处。

      伊佩琳一面用冰雪暴阻挡着邵如之的视野和前路,一面形成冰棱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的腿部攻去。身后的流矢与喊杀声连绵不绝。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失去了在这里的立足之地,现在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保全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

      “嘁——”

      忽而她觉着后脚跟之上一阵剧烈的刺痛传来,双脚瞬间不听使唤让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一时之间难以爬起。脚筋被冰棱割断,鲜血还没有流出便已经被低温冻结成冰。

      她一把将冰棱拔出来,还未来得及爬起左臂便再度中箭。猩红的血液汩汩下流。再接着是脖颈,再接着便是腰腹……

      “远程攻击停手!”决不能让她的血沾染在阳炎符上面,伊佩琳双手结印降低温度想要以此封锁住邵如之血液的流淌。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吗。邵如之感觉自己的意识愈发模糊,身体的温度正在伊佩琳所呼唤的寒气之中飞速流逝,但紧握阳炎符的手心却滚烫无比。鲜血的流淌逐渐停止,但终究还是有残余的几滴落在阳炎符之上,她愈发感觉阳炎符越来不像是自己的身外之物,而是自己身体的一个部分。

      令邵如之感到奇怪的是,随着这份热量的传导,自己身体的痛觉也逐步消失,连体力都在逐渐恢复,身旁的冰雪也被逐步融化,身体的每一滴血液也在燥热地沸腾。

      阳炎水韵符,不是合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爆发力量吗。邵如之缓缓起身,这份全新的力量令她感到庆幸的同时又有些惊异。

      难道是因为我身上也有的皇族血脉唤醒了单符的力量。

      “老朋友相见通常来讲时候应该喝一杯的。”吴子书携带一众敌军出现在林间小道的尽头站在邵如之身后。“不过,我们这种老朋友可就要例外了。”

      “你居然没死。”伊佩琳发现邵如之身体的异样并没有立刻进攻,若是刺激阳炎上古之力爆发,正片战场刹那间化为灰烬也绝非不可能,自己的术法相比上古之力而言,实在是过于渺小了。他大爷的,还真是难办啊。伊佩琳将手中的扇子握紧,眼神死咬着摆弄手中毒瓶的吴子书。

      “第一句话听起来真是来者不善啊。”吴子书走上前去方想将邵如之搀扶起身却又被她身体产生的高温给烫的缩回了手。随后招呼都不打一句地将手中的毒瓶在地上摔碎。刹那间腾飞的毒雾环绕战场。伊佩琳迅速以风暴驱散,但毒雾将将散去之时吴子书与邵如之一行人便早已不见了踪影。

      “可恶!”方才那种情形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伊佩琳似乎是置气一般下意识想将折扇狠狠扔在地上,但理智最终还是束缚住她的行为。现在自己并不是之前那个有师父可以撒娇的小徒弟了。作为这一个小队的领导,脾性这种东西要学会忍耐。

      “佩琳!你们还好吗!”邵知行和剩余部队骑着马姗姗来迟,“有没有人受伤?”

      “殿下,抱歉,阳炎符还是被他们夺走了……”伊佩琳现在的心情几乎是想要以死谢罪。若是让那些人发现现如今平常人的血液也可以激发符文的力量,并且鲜血越多释放的力量就越多的话……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将会是毁灭性的。

      他们会让邵如之使用阳炎符吗,又或者还是会忌惮阳炎符的反噬邵如之利用这份力量再度背叛自己……伊佩琳继续骑上骏马与邵知行一同继续奔赴正面战场,思绪混乱如麻纷乱她的视野。

      “阳炎水韵符只有合二为一之时才能爆发出山崩地裂的破坏力,只拿走一个的话,情况并不能说过于糟糕。当时我没有提高警惕让寒香公主占据了先手,这件事情应当是我抱歉才对。”

      明明已经将她看作是敌人,可邵如之再度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却依旧难以对她提起警觉。

      终究是因为还是亲人吗。邵知行拨动三弦击退身边的敌军带领小队前往前线势如破竹,要是我当初主动问起她和吴子书的关系……她会和我如实禀报吗。

      但不管邵如之最初是否有过背叛自己的打算,她抢走阳炎符投敌的事实已经是板上钉钉。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

      “梁越!”邵知行和伊佩琳从敌军最为脆弱的侧翼发动进攻开辟出一条通道,往正处于敌阵中央全力应敌的驰援。

      “当心!”梁越忽然三步上前冲到邵知行的马匹旁边,剑枪碰撞声响铿锵。热剑微微嵌入战枪之中,他脚下的地面出现了一块极为明显的破裂凹陷——肖家良这次丝毫没有退却的意味,一场鏖战即将就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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