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长恨终（古风·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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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苍海。鬼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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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儿笑着直起身，开口要说什么，突然船身猛地震动起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噼里啪啦由远及近。秋先生朝我们跑了过来，怀里捧着他的旧箱子，一边跑一边喊，“不好啦，离儿！鬼门开啦！鬼门开啦！”
鬼门？那什么东西——脚下突然一空，我一失足摔在了舱板上。船身被浪猛地掀了起来，沾了我一身的水。离我们舱房不远处传来杂乱的呼救声，我刚要起身船身又是一阵剧烈摇晃，立在一旁的烛台直直倒了下来。
“师傅小心！”离儿扯住秋老头子，扬手在空中一划，那烛台改变了下落的方向，顺着窗口翻入了黑色的大海。昏黄的光辉迅速消失，黑暗席卷而来，片刻伸手不见五指。就在四周黑下来的那一瞬间，甲板上传来的呼喊声也戛然而止。一时间船舱里静得出奇，像是所有的生命都停止了呼吸。
“离儿？”我唤了一声，没人回应。衣服上沾了好多水，我得赶快起来…
砰！
我身下的舱板震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打在了背面。我突然觉得不对，为什么舱板会这么湿，还这么腥？我们明明是在上层船舱，下面又不是海…
砰！
又是一击，就在我的手掌下面，隔了一层薄薄的木板。一股黏糊的液体从木纹中渗了上来。我马上抽回手来，踉跄着站起身，谁知脚跟还没站稳舱板下面突然打鼓一样响起了成串的拍击声——砰，砰，砰，砰！！
“噗啦”一下，舱板裂开了。我赶忙后退，慌乱中脚跟磕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咚”的一声，好像是口箱子。不等我细想，前面不远处突然响起木头碎裂的嘎吱声，有东西上来了！
水鬼么？！我伤还没好，现在动手会吃亏… 脚下洄悬的湿冷越来越多，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涌了进来，蔓延在地面上咯吱咯吱的响。我试探着伸手出去…一臂之内就能感受到那东西冰冷粘稠的气息。打不过！
脑子里这个想法一晃，想抽手回来为时已晚，一捆潮乎乎的东西扯住了我的胳膊，使劲儿往前一拖！
“啊！！”我一下子被带倒了，叱啦一下摔在黏糊的积水里。落下去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碰到了一个人的手。一条胳膊被牵制着完全不听使唤，那东西正拖着我使劲儿往前拉，慌忙中我猛的抓住身边那只手，使劲儿一扯，却什么都没带出来。
那就只是一只手而已，从手腕处被扯断了。
叱啦一下，那东西又是一扯，我贴着舱板肩膀刮到了木头断裂的碎屑——这东西想把我从那个开口拖到下面？！
“滚开！”我用另一只手把住被他缠住的胳膊，使劲儿向下平削过去，“阴风出刃！”
倏的一下五指间蹿出一阵邪气，凌厉如刀，顺着我的手臂一路向下，将上面附着的东西劈裂开来，噗啦一下把那团黏糊打入另一边的黑暗。那东西咕噜噜的叫唤起来，四周的气息瑟缩着渐渐远去。我屏住呼吸等待着，没有东西再侵袭上来… …不管它是什么，大概是去寻找其他猎物了。催动法术本就伤神，再加上这么大幅度的动作，搞得我身上一阵酸痛。脚下的积水已经渐渐漫过膝盖，臭味四散开来，像血浆一样粘稠而腥咸。
“水起…”我提手，但是脚下的水漩没有任何反应。是我道法不够，还是这根本不是尸水？
“水起！”我又试了一遍，突然脚踝处一紧，接着“噗啦”一下把我扯入水中，顺着那股力道狠狠的拖走！我本能的伸出手去够住什么东西，可那东西轻易被我扯走了，随着我一同流了下去，急速的卷进黑色海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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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啪嗒…
好湿，好臭…
“嗯…”粘稠的空气沾在脸上，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没有光。身子下面传来浸满水分的泥土的味道，我晃了晃脑袋。怎么回事？我在陆地上？伸手往前探了探，隐隐约约的好像摸到了一把绵软的东西，像是…什么动物的内脏。
恶心。我收回手，随便在地上抹了两把。这是哪里？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离儿和秋先生呢？能上灯么？不行…万一把什么东西引过来就不妙了。我想伸伸腿，脚一动就踢到了什么东西，坚硬而沉重的触感，好像是口箱子。
恍惚的我想起自己是被水底的什么东西从船舱中拖下来的，挣扎的时候好像拽了一把，可能是把这口箱子拽下来了。我慢慢直起身，这个地方很大，伸出手都碰不到头顶，四周也摸不到墙。我转过身去摸到了那口箱子，轻轻敲了一下。箱子发出沉闷的一声响，里面不是空的。
这是秋先生的那口宝贝么？打开看看是什么好了，要是有用的上的符咒什么的…
‘你动了要鬼门大开的！’
… …
别鬼扯了！当初我碰都没碰箱子，现在还不是被不人不鬼的东西拖到了不人不鬼的地方。
这么想着，我把手扶到箱子两侧，轻轻一提，箱盖就吱嘎一声打开了。生了锈的铜制转轴摩挲着嘎吱地响，在黑暗中回荡，还真有那么点儿鬼门开了的意思。我把箱子开启了一条缝儿，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于是我把整个箱盖向上掀开。
刚要伸手进去摸，突然从我头顶落下了什么东西，呼啦一下，正好吊在了我面前，冰冷的腐臭扑面而来。我本能一下跳开，伸手点在前面。
“定！”
那东西僵在原地，我勾起嘴角。有东西尸变了？….好，有尸体，对我而言就是天赐良机。
我不再理会头上吊着的那个倒霉鬼，伸手去摸箱子里面，却触到了一只干枯的人手。秋老头的箱子里放的是尸体？难道那老头真是阴太子，操尸控鬼的阴师之王？我心中突然好奇，想上灯来看看这人的面孔。正好现在有尸体，招徕鬼火轻而易举。我刚要抬手，那只干瘪的人手突然动了，一把抓住我——？！
“唉哟我的祖师爷唉，真是折煞老朽了！”
这声音——
“秋老…老前辈？！”
“…&*&^$@$#@!#!!!!!!!!”这老头子躺在自己箱子里干嘛，成心吓人啊！
“秋前辈，你干什么啊？”
“我..哎哟！”黑暗中他一下撞到自己头顶的那具尸体。尸体被这么一撞，定术破了，呼啦一下朝着我的脸飞了过来，我伸手去当——噗噜，一手的烂肉。
*&%$^#$@#@#!!!!!!! 这可恶的老东西… 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婶儿也忍不了了。
“哎哟..疼，疼死我了…这是哪儿啊？是不是黑天啦，是不是？”就冲他这么一顿吵吵，有什么妖魔鬼怪也给引来了。
我伸出右手在空中一划一点，“冥绿掌灯。”一朵幽绿的磷火从头顶的腐尸眼中浮现出来，越来越亮，最后飘然聚集在我的掌心。幽绿的火光模糊的映出了四周，除了火光照亮的地方，其余都是一片黑暗。我们头顶有一具倒挂着的死尸，脸被撕走了，爬满了尸俎，上面还印着我的巴掌。尸体的半个身子没入黑暗之中，从这里望上去，看不到洞顶。举目四望，只有脚下的地是实实在在的。潮湿黝黑的土壤像是被什么野生动物翻过了，刨得深浅不一，还有骨头和血肉从地理翻出来，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
秋老头子摸索着从箱子里爬了出来，实在想象不出这个看着不大的箱子里竟然装得下一个人。除此以外，箱子内部空空如也，只是满箱子画着红色的鬼画符… 怎么看，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口箱子罢了。秋老头子居然那么宝贝这东西？到底只是老人家的破烂儿。
他一出来就往旁边走，我赶忙把他拉住。
“前辈，别乱走。我们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呢…”
“离儿，离儿呢？”他把着我的手。
“也不知道他在哪儿，走散了。”我想了想，又问他，“前辈怎么会在箱子里？”
“哦，对了对了，我的箱子，箱子。”他急忙回身去找，摸到了就一把吧箱子抱了起来。我有点儿无奈，这老头子好犟，一点儿也不像离儿那种人的师傅。秋老头在箱子里摸了半天，两只浑浊无神的眼睛突然转向我。
“你是谁？！”他朝我厉喝一声。
我一下子愣了。什么…我是谁啊？老头子糊涂了？秋老头把箱子挡在胸前，浑浊的眸子拼命瞪着，直直望进了我的眼睛。等等，他不是看不见么？但是这双眼睛，明明就不盲——
我俩就这样僵持了几秒，秋半生突然撒手，那口箱子“哐”的砸入泥土，与此同时他猛地平伸两手——“定！”
启度法道！
我没有躲，我根本没必要躲。我是活人。
“老头子，你老糊涂了吧…”我抱着双臂看着他，秋老头平伸的手臂和双腿扎马步的姿态，此时倒是多了一丝滑稽的意味。他怔了一会儿，然后缓缓道，“你…不是我的尸鬼？那你是谁？”
“老子是傍戏子的！”我瞪眼看着他：怀疑我是尸鬼？这老头自己才像诈尸了呢。
“不可能的…”老头子有点儿神叨了，俯身下去摸着箱子，“不可能的啊…我明明把他放在这里了，我还画了符，画了好多，这里有…你看看…怎么丢了…”
“秋前辈，别管那箱子了。我们还得去找离儿呢，真的…”我伸手去扶他，老头子一把推开我。我心中一狠，干脆…把他拍晕扛着走得了！正这么想着，我突然发现老头子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好像少了什么…
“先生，华光呢？”
“…怎么丢了…你说什么？”
“华光啊，离儿给你的拐杖…”
“华什么？”秋老头抬起头来，眼白微微上翻着看着我，“你叨唠什么呢，小姑娘？还有…你不是我的尸鬼，那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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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华什么？你不是我的尸鬼，那你是谁？…
我心中咯噔一下，伸手拉住了秋老头，“前辈，你是阴师对不对？你的尸鬼…是不是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甚至是你本人？”
“我的尸鬼…找不到了…在你那儿吗？”老头子说到一半耸了耸鼻子，“…什么味道？”
“别管什么味…”我话到一半卡住了，因为我清楚的看到了秋老头身后的黑暗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脸。一张惨白发肿的，明显不属于活人的脸，眼皮耷拉着，静静地浮在半空中。
“摄。”我反射性的说，那张脸不为所动。
“我后面莫不是有啥？”
“别回头前辈…别…”
突然那张脸旁边又浮出了一张脸，接着又是一张，再一张… “咯咯…”其中一张脸突然动了一下。
我拽起秋老头转身就跑，身后一阵寒风呼啸。
“咯咯…咯咯咯…”
“咯咯咯咯…”
我抓着秋老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迈，潮湿的泥土每一脚好像都能踩出血水来。身后潮乎乎黏答答的感觉越来越近，稍微直起腰来那东西就能贴上我的背。
“咯咯咯咯…咯咯咯…”
豁出去了！我从袖口掏出一把符纸，猛地向后一散，“封！！”
嘶啦一下那东西好像停住了。有用？我迫不及待的回过头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激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些被我的封咒击中的脸孔迅速的溃烂下去，但是我身后的黑暗里竟然挤着几百张惨白惨白的面孔，从脚边一直延伸头顶的巨大黑暗中… …
“咯咯…咯咯咯…”
那东西吃了我一招，不敢再轻举妄动，却突然分散开来——要前后包抄我们！
“快跑——”我猛地抬脚要走，却被什么东西狠狠勾了回去。原来我的右脚已经陷进泥土里，使劲儿一拔竟然带出脚踝上拉着的一只人手。我想甩掉，可那东西已经尸变了，怎么都摆脱不了…
“咯咯咯..咯咯咯…”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些脸彻底把我们围在中间了。跑了这么久，我们竟然又回到了那具吊死鬼的下面。那些死人脸围在我们四周，慢慢的靠拢… …他们已经不是死人，而是被魔化成妖怪了。我没法控制他们。
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秋老头竟然一口气提不上来，晕却过去。
“前辈！！”我想把他扯起来，但是地下伸出的那些手也缠上了他的双腿。我们两个都动弹不得。
“咯咯咯…咯咯…”
可恶！我抄起一根人骨头，唰的在地上画了一个圆，“界！”
噗的一下一张脸撞上了我的界，居然把那本不可见的墙壁撞出一道弧白的裂痕。好大力气！
“咯咯咯…咯咯…”
“救救我…救救我…”
哎？
“救我….救救我….”
什么？我低下头，呼救声是从地底传来的。
“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成百上千。
更多的人手从泥土中伸了出来，血肉模糊的向上伸着，好像要我把他们带出去。带出去？难道他们和这妖怪，不是一伙的？
“咯咯咯…咯咯…”
“救我…”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我的头顶，潮湿冰冷的触感。我抬起头，耷拉在我头上的是那具吊死鬼的手。
“救…救我…”
没有脸的尸体静静地朝我呼喊。
“咯咯…咯咯咯咯…”我的界在那些脸的撞击下咔啪咔啪的开裂。
我突然弯腰拽住拉着秋老头双脚的两只手，“放了他！放了我们，我会超度你们！”
“救救我…救救…”
“别喊了！不然现在就让你下地狱！”我大喝一声，周身阴风呼啸。
那些手倏的松开了。我把秋老头甩在肩上，猛地跳起抓住勒着吊死鬼单腿的绳子，一边往上爬一边把新张开的界慢慢的向上堆积。下面的界早就受不住那些脸的冲撞，稀里哗啦的碎裂。那些东西就簇拥着向上咬，几乎要生吞活剥了我身下的吊死鬼。
“救救我！！救救我！！”
那吊死鬼突然凄惨的嚎叫起来，我一掌劈下去，嚓的一下把绳子劈断了。它嚎叫着落入了那些白色面孔的包围中。那些脸簇拥着，争抢着向上，在那尸体落下的瞬间全部张开了嘴——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冥绿掌灯！”
呼的一下那具下落的尸体整个燃烧起来，全身噼啪作响着爆出磷绿色的鬼火，兀然跌落到了那些簇拥在一起的脸上——
我收手一转，“破。”
轰的一下那具尸体爆裂开来，火舌席卷着四处飞溅，将那堆拥挤的脸烧得卷曲起来，他们嚎叫着四散，但是无数腐败的人手从黑暗中蔓延出来，死死的钳住那些脸，任他们怎么咬怎么嘶吼也牢牢把他们禁锢在火焰中央。这地府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我在火焰和惨叫声中背着秋老头慢慢的往上爬去。
“连你一同超度，便宜你了。”
我将食指点在眉心。
“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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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是黑暗，下面也是黑暗。一线命悬。
在这片黑暗中不知爬了多久，我的双手都磨得没了知觉。秋老头还昏迷着，半拖半吊的挂在我身上。我觉得眼皮都沉得没法张开的时候，上面突然有了响动。我唤着鬼火向上飘，暗墨般的绿色之中渐渐浮出了一张脸，然后是身子，然后是那人伸下来的手臂。
他的手很白，五指纤长而有力，骨节是介于灵长类和猫科之间的柔韧。鬼火被他身上的阴气影响得越发明亮，噼啪跳动着，在他黑色的眼睛里映出一点竹绿。
“我拉你上来。”
他说，说这句话的时候好看的眉毛微微扬了扬。我长长吁了一口气，□□的极限到了这个时侯几乎彻底地垮塌了。
“…拉我上去。”我伸出手，但是没有直接拉住他的。“...我打不过你，尸鬼。饶我一命，什么报酬我都给。”
他笑了，薄薄的嘴唇抿起来，很漂亮。当然漂亮，离儿的脸哪里都好看。哪怕是冒牌的也一样。
“当然了，”他伸手拉住我，我不知道他在说“当然”会救我，还是我“当然”打不过，“...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牢牢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冰冷而潮湿，和离儿的不一样，“…你装秋老头子像，装离儿可不像。”
“是么..”他微微眯了眯眼，“你真仔细呢...”
“不过你要听好，讹妹妹。”
他拉住我的手微微松了松，却仍禁得住下面两个人的体重。
“别再缠着离儿，因为他是我的，是阴太子一个人的。”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长恨终（古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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