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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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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林潼卿是被手腕上的终端震醒的,她艰难地推开舒白搭在她肚子上的长腿,慢慢站起身,屋子里窗外还是黑的,屋里除了她以外都还在睡,单人沙发上陆临已经不见了人影,而腕带上提示的考核时间距离她入睡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洗浴室传来轻响,洗浴室的门被拉开,陆临走了出来,他应该是刚刚洗漱完,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他的衣领上,晕出深色水迹。因为要洗脸所以陆临难得解开了衣领,林潼卿清晰看见他的脖子上有两指宽的黑色短项链,银色的暗纹无声流动。
缚妖锁。
联盟中除了极少数妖类可以豁免外,每一只在联盟内诞生的妖,从出生开始到死为止,必须要佩戴的,压制妖力的缚妖锁。
林潼卿挪开视线,对陆临做了个口型“早上好”。
陆临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围巾重新戴好。
休息了一晚上林潼卿感觉好多了,她轻巧地跳下床,走到陆临身边,轻声问:“陆临,你身边还缺人吗?”
陆临挑起一边眉毛,见林潼卿颇为认真,也坦诚地点了头:“缺。”
林潼卿笑了起来,指着自己:“你看我怎么样?”
陆临轻笑一声,指了指洗浴室:“洗脸去吧。”
林潼卿洗个脸的时间屋子里的人就都起来了,舒白打了个哈欠,挤开林潼卿洗脸去了。卡在最后一个余米收拾完的时间,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把余米吓得一哆嗦,直接蹦到了刺猬头后面,舒白一手拎着长露一手拉开门,门外是昨晚他们见过的前台,然而在她还没有开口的时候长枪已经将她钉在了对面的墙壁上,舒白将她封在冰里,收回长枪,偏头看着身后几人:“走了。”
昨天晚上突然失去了两个同伴,然后迎接了突如其来的袭击,林潼卿状况急转直下,其余几人体力也消耗不少,因此只是把几个房间看了一遍就回了1002。今天早上最后的任务发到了手环终端上:斩杀狼妖,解除结界。
狼妖倒是好说,这里八个人不怕打不过,结界倒比较麻烦。
余米按亮电梯按钮,一行人走进了电梯,直奔11楼。林潼卿是倒数第二个进入电梯的,她靠在门边打了个哈欠。
叮一声后,电梯门缓缓打开。
门外是和10楼一模一样的摆设,只有指示牌上标注的11让林潼卿确定是往上了一层。她走出电梯:“我现在看到这花纹就想吐,什么玩意。”
没有人应她。
林潼卿猛地回头,身后电梯里空荡荡的。
“...操。”
小孩子哭声从走廊传来,林潼卿抬头,只见走廊正中央一个小女孩,她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漉漉的,白嫩的脸颊上还带着血迹。
她好像感觉到林潼卿的到来,她抬起头,小女孩苍白的脸上有一双深灰色的眼睛,略略散了的眼瞳像碎了的火光,烧到了林潼卿的心底。
林潼卿垂头看着她,她和她之间好像有着冥冥感应,一瞬间,林潼卿面前的长廊在火光中灰飞烟灭,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将两人都浇成了落汤鸡。
她分不清这里是真实还是幻觉,那些藏在心底的旧事猝不及防地被翻出来,被人泼上了油,点了火,怨恨恐惧如山呼海啸一般爆发,许久不曾出现过的噩梦再次浮现,张开了血盆大口,腥臭的口水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
“留下吧,”魔鬼的低吟在耳边响起:“留下了,你的怨和恨就能成为刺向他们的刀。”
不对!
林潼卿脑中最后一丝清明挣扎着,她从来没有怨过谁!
“留下吧。”那个小女孩说。
林潼卿眼神瞬间空了,她如同魔怔一般,伸出了手,磅礴灵力如同煮沸了的水一般,无声向外涤荡。
林潼卿耳上的耳钉红光一闪,零碎的几片桃花落下,花香拂过鼻尖,与此同时林潼卿眼中再次一片清明。
廊中有穿堂风过,林潼卿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她摸摸后背,冷笑一声:“动土动到我头上了...”
“三月,出来吧。”她说:“我不想玩了。”
陆临刚刚迈出一步就被和其他人分开了,他如今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十一楼”,脚下的瓷砖折射出冰冷的光,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破旧的实验室。实验室的中央是一张拘束椅,冰冷的仪器环绕着拘束椅,以它为中心散出了八条路,其中一条在陆照临脚下。
“愣着干什么,走过去!”身后传来男人粗嘎的声音,陆临下意识掏枪,然而他在腰间却摸了个空,陆临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套黑白相间的衣服,领子紧紧勒着他的脖子,铁链锁着他的双手和双脚。
他转头,身后是看不见顶的铁栏杆,栏杆后坐着一个沉默的小男孩儿。
陆临低声笑了。
小男孩缓缓抬头,纯黑的眼睛宛若死水一般,他的嘴角还沾着血,缓缓启唇:“为什么...为什么不跑?”
“跑?”陆临哼笑。他不知道这一幕会不会被投到监控室,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见,无所谓了。
“跑了就不会被抓回来了,就不用被送上椅子,不用吃...”小男孩面前忽然出现一截残肢,血肉模糊,他说:“这些了。”
陆临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小男孩缓缓站起身,铁栏杆消失了,陆临盯着他,身后风声忽然生变,陆临矮身躲开,只见那个小男孩被一根铁棍穿过腹部,钉在了牢笼的墙上。
“啊...好痛啊...”微弱的声音从陆临脚边传来,一双双孩子的手穿过瓷砖,死死拉住陆临的脚踝,陆临抿紧嘴角,一点火光在指尖跳跃,瞬息燃烧了所有鬼手。
“好痛...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鬼手们齐齐尖叫,尖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来,陆临被死死缠住在原地。
陆临垂眸,身侧的火焰越发活跃,席卷了整个实验室,他往前走了一步,军靴踩在了鬼手上,他声音沉沉:“你们困不住我的。”
以前困不住,现在更困不住。
与此同时,舒白正在幻境中鏖战。
她发誓她走出电梯后唯一做的动作就是眨眼,连手里的长露都没看,就这么半秒都没有的时间
里,她身边的人都消失了,眼前的场景也换了,她孤身一人站在第一考场里,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落下,远方天际有一柱金光从伫立天地间。
舒白环视一周确定只有那个方向是有那么一些不同的,呼出一口气,握紧手中的长露,往那个方向走去。
然后就遇袭了。
当时,她走了还不到一百米,脚下的地面忽然剧烈震动起来,舒白压低重心,唤醒长露,充沛的灵力缠绕在长枪上。
震动越来越剧烈,似乎有什么在土地中穿行,舒白身手敏捷向右边躲开,还没站稳,她原来站的位置被粗壮的藤蔓从下而上破开,深色的藤蔓在灰色的天空下扭曲舞动,扭动时藤蔓的间隙里还能看见一些白花花的肢体,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街区,看起来很像天明中心区的旧街。街上人没有,人族妖族的尸体倒是不少。
那藤蔓又拆了一栋房子,将里面的妖族捞出来吃掉,化了原型的豹妖被藤蔓捆起,藤蔓收紧,豹妖嘴角溢出血沫,没多久就没了气。
矗立在街口的指示牌在藤蔓身后倒下,指示牌上赫然写着:旧街南巷2巷。
舒白倒吸一口凉气。这下她知道了,这是新纪元联盟成立后第一起妖族屠杀事件,也是后来缚妖锁出现的直接原因。
新纪12年,祸妖树灵于中心区肆虐,毁房屋上百,食人和妖共计六百二十一,祸及一千二百一十七人,失踪者九十八,殉职者五十六。
舒白手腕上手环震动,她抬起手看了一眼,饶是舒白也想爆粗了——手环上:斩杀祸妖树灵。
他妈的一个六百年的祸妖当年搞死了多少从末日里活下来的老人,现在让她一个人单挑?玄都有病还是军委会有病???
然而还没能等舒白骂完,树灵已经注意到了她,粗壮而灵活的藤蔓在土地中穿行,袭向舒白。
舒白反应不及,被藤蔓冲得狼狈,她咬牙,手中长露光华大盛,磅礴寒气袭向藤蔓,藤蔓迎着冰霜而上,迅速凝结成冰,舒白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深色藤蔓破冰而出,直刺向舒白的胸口。
舒白来不及用长露了,单手迅速结印,层层防护在身前凝结,在藤蔓破开结界的同时长露横斩,斩落藤蔓,紧随其后的是一触即成冰的寒气,将虚弱的藤蔓死死冻结,她微微松了一口气,甩了甩长枪,寒冰连着封冻的藤蔓碎裂。
然而下一秒,身后有破空之声,舒白堪堪只来得及抬起手,尖锐的疼痛贯穿了腹部。
同一时间厚重的寒冰从舒白的伤口开始蔓延,直到吞没了半个树妖。树妖艰难回首,年轻的女人面如金纸,双指并拢搭在唇上,嘴角带着胜利的笑意。
蜃妖最擅长的并非正面作战,而是用幻境勾出人和妖心中最恐惧的事情,幻境就是天然的牢笼,道行够的蜃妖能将猎物困入其中,看他们在幻境中苦苦挣扎,含怨而死,化作蜃妖的养分。
因此,道行够的蜃妖身边大多有煞鬼,两方合力,吞噬猎物不知几多。
18号考场的蜃妖便是当年在怀光区虚空肆虐十年吞食上百居民的大妖,按理来说,它这个层次的大妖是不能放进考核场的。放这个级别的蜃妖进考核场跟放狼进羊群差不多。
它从昨晚开始一点一点放蜃气,将这里的人都吞进独一无二的幻象中,它本以为能舒舒服服地看上一场好戏,然后再享受美食,但是没想到...
放火的放火,结冰的结冰,还有那个玩花的,竟然还舒舒服服地躺在幻象的沙发上睡着了!
睡着了!!
它三百年的蜃妖不要面子吗??
但是偏偏蜃妖不敢对她做什么,她身边那些花带着一些特别的气息,不浓,而且...那些花瓣看着软,一靠近必然让它见血。
此时林潼卿正靠在沙发上睡得香,昨天的事情太耗费她的精神力,晚上又被金华火腿压着,根本睡不好,三月环绕在她身边尽职尽责地当了回保姆。
三月分出一簇桃花袭向蜃妖的藏身地,然而还没碰到蜃妖,就被炙热烈焰给惊着了,天生能窥命轨的三月愣在了原地。
这个人...
男人携着烈火的气息走出来,黑色的眼瞳抬眸一瞬间似乎有赤金闪过,远在幻境的三月回过神来,手一握,桃花瓣化作了粉末,被凤火卷入了虚空,再没了影。
他好似有所觉,轻易破开了结界,走向林潼卿这个方向,三月连忙叫林潼卿:【阿卿,醒醒,有人来了。】
林潼卿睡得不太安稳,她坐起身,揉揉眼睛:“谁啊...”
三月语速极快:【就那个男的,他的命数...和你的命数从相见那一刻就已经缠在一起了。】
“啥?”
林潼卿还没得到答案,周围的温度似乎高了起来,房屋的门被大力推开,陆临卷着烈焰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到安然坐在沙发上,甚至睡出了印子的林潼卿先是一愣,随后笑了,向她伸出手:“结界快消失了,走吗?”
“确定?”
“是的。”
“好。”林潼卿弯起嘴角,搭上他的手借力站起身:“你说的。”
陆临笑而不语。
结界消散,林潼卿松开陆临的手:“舒白他们怎么样了?”
“蜃妖死得快,都没事。倒是你,”陆临低头看着她的手:“还好吗?”
“你看到了?”
“嗯。”
林潼卿笑了:“我就说昨晚我明明把束带全都解开了,今天怎么还松松扣上了,原来是你啊。”
“...不是我,是你睡觉压到的。”
林潼卿也不在意,一摆手:“没事。”
幻境散去,众人都在荒林里,原来酒店的地方躺着一只蜃妖的尸体。而荒林中众人虽然多少都有些狼狈但是好歹都活下来了,连短发女和程虹都被找了回来,此时正靠在树下,生命体征微弱但还活着。
舒白看到林潼卿完好无损,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高高挑眉:“为什么你一点事都没有?”舒白此时可以说是伤痕累累,全场除了昏迷的短发女二人伤得最重的就是她,手上脖子上都粗暴地包扎过,脸上也有一道伤疤,袒露的腹部也被简单粗暴地包扎过,后勤医疗很快就会到,她会没事的。
“什么叫一点事没有。”林潼卿抱怨:“你看我这一身湿漉漉的。多容易感冒啊!”
“你他妈这个很严重吗?!!!”
“这难道不严重吗!”林潼卿在她身边蹲下,扒拉了一下她腹部的伤口,忧心忡忡:“诶,你这个伤口以后会不会影响你的腰腹力量啊?”
“不会。”舒白警惕:“你又想说什么鸟话?”
“我说人话。”林潼卿举起手,在她身上找了一圈,最后拍了拍她的小腿:“腰不好不行啊。”
“...林潼卿,”舒白有些难以理解:“都这种时候了,你的脑子里还是只有黄色废料吗?”
“...舒白,”林潼卿感慨:“我发现你这个人很会倒打一耙啊。”
监控室里一直盯着屏幕的司北柳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妈的,哪个缺德的把蜃妖和煞鬼都放进去了,要不是...他们一个都回不来。”她跳起来对着监考官大声喊道:“18号考场考试结束!请做好接应准备!”
后勤队伍很快就抵达了考场,林潼卿和陆临作为所有考生中唯二没有负伤的人站在一边看后勤医疗为众人包扎,因为冬季天寒,林潼卿又淋成了个落汤鸡,在后勤来之前陆临就把自己的衣服给了林潼卿。
林潼卿看着面前忙里忙外的人,开口:“总统领,你不奇怪我为什么认得出你吗?”
陆临...或者说是虚空特办天明区总统领陆照临懒洋洋的:“为什么?”
一阵风过,林潼卿拢紧身上的大衣:“你的演技不好。而且...就算样子变了,别的东西还是不会变的。”
陆照临:“比如?”
林潼卿冲他腰间的枪努了努嘴:“你那把枪,好好了解过联盟十位统领的都知道,你的武器是这把枪。”她说:“不过我还真好奇,你怎么突然就跑来参加考核呢?”
陆照临歪头想了想:“可能因为特办比较闲吧。”
林潼卿:“...”
众所周知,虚空特办管理全虚空事务,因为符合资质的人少,比妖警还要忙。您说这话良心真的不痛吗?
陆照临好像知道林潼卿要说什么,笑着转头:“我的良心不痛啊。”他空了空,问:“林潼卿,你要不要进天明特办一队?”
林潼卿:“...”
陆照临没有听到林潼卿的回答,以为她不愿意,却见她表情一言难尽:“总统领,我问过你好多次要不要我这个人了,你以为我问的——”在陆照临带着几分揶揄的注视中,林潼卿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那些话的另一个意思,声音戛然而止。
陆照临笑音沉沉:“那就提前欢迎你了,天明特办新成员林潼卿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