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望》陈心一

21、【出差】

　　杨清远是清明节后的第二个星期三过来的。
　　那时候广州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杨清远在微信里和曾念感慨，说刚出地铁仿佛就碰到了世界末日一样。
　　还发给了曾念一张天空灰蒙蒙的、云朵低垂的照片。

　　照片的一角显示出了地铁站的名字，距离曾念工作的学校只有两站路，是走着也可以很快就到达的地方。

　　曾念握着手机，说广州就是这样，上一秒烈日当空下一秒就很可能会大雨倾盆，她叮嘱杨清远任何时候出门都要记得带伞。

　　杨清远说好，然后他们就结束了聊天。

　　因为第二天是周四，所以杨清远没有过多的打扰曾念，只和她约好了周五晚上一起吃饭。
　　但这种思念很奇怪，到了周五下午两点钟，杨清远就像是等不到六点钟的约一样，非常非常想要见到曾念。
　　想要见到当老师的曾念是什么的一个样子。

　　于是，在三点钟的时候，杨清远到达了曾念工作的学校门口。

　　这是一所看上去有些老旧的、但名声还不错的高中。
　　学校的墙是红色的，不算高，外墙边上有着很高很高的榕树，一大丛树枝上垂下来很多很多的细丝儿，可以随便扫过行人的脸颊，是在潜江无论如何也见不到的光景。

　　学校正常上课期间不允许他人入内，而杨清远既不是学生家长，又不是考察领导，更没有什么不得不进去学校的必要的理由，所以在这个时间点是进不去这所高中的。

　　杨清远站在院墙外发愣。
　　当时钟走到三点半的时候，杨清远瞧中了学校院墙的拐角，那里外墙地势稍高，看上去是他可以轻易翻过去的高度。
　　于是杨清远就翻墙了。

　　像是迟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叛逆，杨清远这样一个二十八岁即将要到二十九岁的、穿着光鲜亮丽的男人，翻了墙。

　　可杨清远忘记了，尽管是很老旧的学校，但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也是有足够的资金在学校的各个角落安装上摄像头的。

　　所以在杨清远落地的两分钟后，就被保安抓住了。

　　当曾念接到门卫电话的时候正在讲月考的试卷。
　　按理来说上课时间教师不允许接电话发讯息，但因为是门卫处的电话，曾念怕有什么要紧的急事，于是暂停了班会，走到外面接了电话。

　　门卫室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曾念有些软的语气，她在和门卫说抱歉，然后确定杨清远是自己的朋友，并拜托对方不要上报学校。

　　曾念的语气很软，带了点杨清远近两天常常听到的广东普通话的腔调，但似乎又比正统的广东人所说的普通话要好听许多。
　　是以往杨清远没有听过的，曾念的说话语气。

　　十分钟后，下课铃一打响，曾念就立刻跑着去了门卫室。
　　杨清远贴着墙根站着，就好像犯了错的被罚站的普通高中生一样，而门卫大叔和教导主任则站在一旁正在对他进行思想教育。

　　曾念：“……”
　　她舔着脸向主任和保安大叔道歉，然后像一个妈妈领犯错误的孩子回家一样，将杨清远领到了她的办公室。

　　高三班主任的办公室是四人一间，空间很大，窗台上摆着学生送的一些绿植。
　　曾念将杨清远领进去的时候办公室只有一位老师，杨清远很礼貌地和对方打了招呼，然后就对上了曾念貌似有些黑掉的脸色。

　　“杨清远。”曾念喊他的名字，很认真地问他，“你几岁了？”
　　“二十八岁。”杨清远说，“对不起。”

　　同事往曾念这而看了一眼，然后拿着自己的保温杯出去了，还很贴心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曾念捂住自己的额头，像是不知道该和杨清远说些什么了。
　　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杨清远为什么要翻墙。

　　“曾念，最后一堂课了，你要上课吗？”杨清远问她，“我可以去旁听么？”
　　杨清远用有些可怜地语气和曾念说话，曾念就说不出什么责怪他的话了，也不能拒绝他提出的任何要求。

　　于是在曾念上关于上次月考成绩的总结班会时，杨清远就搬了个曾念的学校用来听课的折叠凳子，坐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
　　像一个认真努力想要上进的后进生一样，很端正地坐在那里。

　　但杨清远实在是长得太高了，哪怕坐着一个有些矮的折叠凳子，哪怕是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曾念还是很容易就看到他。
　　有好几次，曾念的班会发言险些说不下去。

　　而班上的学生到了高三也很难得碰上来听课的领导，更加不会碰到杨清远这样一幅很年轻的生面孔。
　　所以很多时候有很多学生都会趁着曾念不注意的时候，很快地扭头看一眼后面那个很奇怪的、长得很帅很高的男人。

　　其实月考总结班会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分析一下学生的考试情况，包含但不仅限于与其他班做横向对比、与自己班做纵向对比，部分学生分享学习心得。
　　和杨清远读高三时候的总结班会部分雷同，但后面又有了许多新意。

　　因为曾念发给了一些学生她在淘宝上买到的卡片。
　　杨清远探着头看见了“免一次作业卡”、“班主任赠送生日礼物卡”、“不请家长卡”之类的，或者还有一些其他的好玩的东西，杨清远没能全部瞧见。
　　但这并不会影响杨清远觉得曾念这个人很有意思。

　　曾念做老师的时候有一种属于她自己的威严，但又不是那种很专任型的说一不二的威严，她的威严像是建立在一种互相尊重的基础上的，又被学生信服的威严。
　　因为杨清远听见赠送卡片的时候有部分学生撒娇似的喊念念姐，还讨价还价地要和她换卡片。
　　杨清远觉得这个时候的曾念不像是一个老师，反倒像是带领这群学生成长的一个姐姐。

　　他想，如果学生时代他也能碰上曾念这样一个老师，该是多么幸运啊。
　　奖励卡片将班会氛围推向高潮，又似乎是最后一堂课，马上就要放学的时间，所以后面的整个课堂都变得轻松起来。
　　甚至于在班会结束的前两分钟，有一个学生大着胆子问曾念，说后面坐着的是哪位领导，怎么没有见过。
　　曾念难得有点儿支吾，所以立刻就有后排学生开玩笑地对那个提问地学生说，“是念念姐家里的领导！”

　　然后整个班都笑了。
　　曾念一时间脸都红了，她难得有些无语地让学生安静下来。

　　但这个时候越是让安静就越发不能安静了，就这么闹完了最后两分钟。

　　一下课曾念就拿着材料回办公室了。
　　杨清远因为要收拾他带来听课用的折叠椅，就有些落后，但曾念并没有等他。

　　杨清远出教室后门的时候看见曾念拐进楼道的身影，似乎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于是杨清远勾着嘴巴笑了。

　　“喂。”有个男生问杨清远，“你真的是念念姐的男朋友么？”
　　“你觉得呢？”杨清远反问。
　　“我不知道。”那个男生说。
　　“那你觉得，我和你们念念姐看上去配么？”杨清远觉得现在的高中生可真有意思，还会关注班主任的另一半了。
　　“还行吧。”男生说，“你看上去还挺帅的。”
　　“谢谢啊。”杨清远用手搭了男生肩膀一下，说，“我觉得你的眼光特别好，以后会有大出息！”
　　男生把书包往背上一甩，冲杨清远抬了抬下巴，说：“我也这么觉得！”

　　杨清远被这种中二的青春气息喷了一脸，顿时在心底发出了年轻真好的感慨。

　　现实里的曾念没有和杨清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