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你繁华与刻薄》自由枢

23、第 23 章

　　23 只为你

　　那一次，我躺在床上，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我睁着眼睛，无声无息地流泪，那不是我第一次哭，却是我最绝望的一次。
　　就在那晚，我告诉自己，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为任何人流一滴泪。可是，就在我默默告诉自己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泪却一直在流。
　　-----陆离

　　2009年，对任何国家任何人来说都是重启的一年，经历过世界经济危机的冲击后，人们整装重新出发，抛去绝望和痛苦，走到阔别已久的世界中，满怀期望的寻找工作，迎来光明希望的未来。
　　这一年，对陆离来说同样是不寻常的一年。
　　美国的经济缓慢复苏，KING收购的公司不仅没有如外界一般只是昙花一现，在众多公司持续低迷的情况下，形势一片大好，她将收购的公司做的比之前名气更盛，收益节节攀升。
　　西班牙KING的分公司和制造工厂完工，投入使用，陆离飞往巴塞罗那包揽一切工作事务，繁忙充实着度过数月。
　　众人以为她会在经济上更上一层楼时，她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不得其解的决定。她将精力从经济行业分出部分转战时尚圈，联手迪奥、香奈儿和范思哲的三位世界著名设计师，开创了一个新的高端奢侈服饰品牌，FR，又在韩国掀起一阵狂风骤雨般的热潮。
　　不出席品牌的发布会，不登电视为品牌造势，不用任何网络工具在网络宣传，韩国民报如此评论：一如李家三小姐低调不露脸的性子一般，她一手打造的服饰品牌也如她的人一般低调不显眼的在全球各大连锁商场登录，却再一次颠覆了我们对于天才的认知。

　　几天后，FR以高端简单时尚的都市风格吸引了全球无数男性女性的喜爱，人们这才知道FR的服装设计师是全球三大著名奢侈品品牌的御用设计师，他们每个人拿出来几乎都是时尚界的标杆人物。
　　而他们的刁钻、不和、欣赏、竞争也是世界周知的问题，曾在公共场合放话给媒体说永不合作的三位大师，终于不免破例了，改变他们的是投资经济界的天才。
　　美国法国甚至其他各国媒体都问过三位大师为什么肯为一个女孩儿破例？大师们都只是对着媒体和镜头笑笑，如平常一般有些不放在眼里的姿态，“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我觉得没有必要说。”三位大师的答案无比一致，态度都很淡，也鲜少提到李敏言，更别提表现出对李敏言的欣赏了，让众人都摸不着头脑。这件事的热度一直延续了一年，并成为了当年的年度重大事件。
　　她在巴塞罗那和纽约两个地方来回折腾，直到韩国金融经济年度峰会召开，她才回到首尔，那时候已经快要过新年了，正是气温最冷的时刻，她穿了加厚保暖衣，毛衣和羽绒外套，依旧冻得瑟瑟发抖。她身边刚来了一个年轻的助理，最近跟着她美国西班牙两边跑，忙得不可开交，那位助理姓宋，单名一个婉，经济学硕士，在哈佛学习过一年，三十岁，性格沉稳冷静。
　　当时和她一起走到最后环节的还有三个人，最终陆离留了她。宋婉和她稍微熟悉后，终于将她心中一直疑惑的问题问出口。

　　“李小姐，当时那四个人中我明明没有比其他人更明显的优势，为什么独独留下了我？” 那三人同样是经济界难得的人才，却连进入KING的机会都没得到。
　　少女由于工作太多忙得昏天暗地，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将手中签好的文件交给她，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会说汉语，姓宋，顺眼。”
　　她听完少女的话，眼里几乎就要涌出可怜的泪水，但一想到自己那张脸在她看来比较顺眼，还是不要做些让她不顺眼的动作，生生熬住。
　　原来，原因这么....恩，早知道刚才就不该问了。
　　少女将精力投入到剩下的工作中，桌上摆了一大堆文件，需要她审查批示，这么多工作她忙得连午餐都没时间吃，只喝了几杯咖啡。反倒她这个助理，工作虽忙，好歹还有时间喘息，工资比她之前也高了好几倍，她做的十分愉快。
　　“哇！这么大的雪啊，好漂亮啊，小总裁，你看啊！”陆离冻得嘴唇发白，宋婉还非要拉着她往雪地里跑，她爱美，为了显瘦，穿着裙子和薄裤，竟是丝毫不怕冷。
　　“宋婉，你要是不快上车，就自己呆在这儿吧。”陆离甩下话，立马跑进车里，随后宋婉才气喘吁吁上来，上气不接下气抱怨一句，“无情的小总裁，新闻怎么能把你说的那么好！”陆离听到后，冷笑一声，“你去媒体那里爆爆我的真面目，我给你加工资！”宋婉缩了缩脖子，立马不说话了。
　　陆离抚了抚额，被冷风吹的她头开始疼，当初她选择宋婉时，明明一副沉稳大气的样子，怎料三个月后.....她按了按太阳穴，头疼的更厉害了。

　　“宋婉，明天的日程安排。”她跟着陆离几个月工作已经上手，基本陆离说的话她都能立刻反应并汇报。
　　“上午八点，需要化妆配衣服，九点您和JK银行行长需要商谈融资事宜，十一点佳尚集团三位董事约了您吃饭，下午有一个月度会议，需要您亲自任命张政延先生成为韩国总公司的执行总经理，晚上七点半有一个慈善晚会，李会长吩咐您必须参加。衣服我已经让罗设计师选好了，这是她选的几套服装，您看看。”陆离撑着脑袋看过来，宋婉默默看了她一眼，恩，脸色不佳，看来红色短裙她不喜欢，静静翻过去，再瞅，皱了下眉，蕾丝镂空纱裙也PASS掉，下一张，绿色宫廷裙，太奢侈繁琐，不合格！最后一张了，罗琳啊罗琳，上帝保佑你啊，小总裁可一定要满意啊。
　　“最后这套。”宋婉听到旁边传来冷淡之声，心中大喜，连忙给某个人发过短信去，‘罗大设计师，赶快感谢感谢我，你可以不用翻工了，总裁定了最后一套！’
　　很快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每次给总裁搭配服装都让我心惊胆战，我怎么改变敏言小姐都不接受，到现在也算了。我终于摸清了小总裁的眼光了，使劲往暗色简洁保守方面走就行了，总裁真是长了一副十六岁的脸，生了一颗六十岁的心！”
　　她刚要回个偷笑的表情，陆离不知何时勾唇似笑非笑盯着她，深陷在对方黑色的冷漠眼神中，背后陡然吓出了一身冷汗，二人静默对视，陆离忽而嗤笑，“宋助理时间真是宽裕啊，还有和别人一起编排我的时间呢！如此，FR的品牌跟进事宜，宋助理就一概负责了。”
　　糟了！号称时尚圈里最不好相与的其中之三，她要跟在三位大牌屁股后面整日催设计图，催样品，那不是必死无疑吗！

　　“总裁，我错了。”宋婉当机立断诚心诚意低头道歉。
　　陆离睨了她一眼，苍白秀致的脸上忽而一片阴寒，声音又低又冷，“如果我没记错，罗琳也是签在李家公司下，宋助理告知你那位好友一声，既然我这么难伺候，她大可离开。”
　　少女淡若轻鸿瞟她，语气冷的让人心底一凉，“快点告诉她！当着我的面。”
　　握着手机的手掌用力，柔嫩白皙的手上筋络纠结，她这会儿开始有些闹脾气，自从宋婉和陆离相处这段时间，不知为何，陆离一直是冷淡无情的样子，她却摸清她的几分心性，其中便有和她面容不相符的心软。或许宋婉得知了她的软肋，便有些有恃无恐。
　　“总裁，抱歉，是我不懂规矩，请您原谅。”罗琳跟在李敏言身边好几年，李敏言大小服装搭配造型都是她一手负责，李家每个人都有固定的造型师，这么多年下来感情自然比她这个刚来三个月的助理好太多，罗琳那么说是无奈是小调侃，她宋婉也敢那么说便是没规矩了。
　　宋婉后背起了一片冷汗，都说名门翻脸便无情此话一点不假，宋婉此刻心中只愿这事立马过去，自己长个记性，以后尽心尽力工作。
　　车内一下静默起来，陆离面无表情看着窗外急遽闪过的风景，说的话又冷又戳人，“宋婉，总裁助理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好的，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冷静沉稳，是我所需要的，而不是其他样貌的你，起码不该在工作中。我之所以容忍，是为了让你更好的工作，除此以外，你什么都不是。”她的神态依旧冷淡，说的话也几近无情之色，宋婉咬着唇，微弱的点头。

　　CUBE门前，结束一上午的训练，年轻的少年少女带着疲色走出大门，一个个辨认，仍旧没发现她想要找的人。
　　练习生都是没有手机的，她也联系不上他，只能选择在门口等，而且若非必要，她并不愿意和陌生人说话，然而找不到他，陆离也只能进公司找人了。
　　进去的时候果然遇到了一些麻烦，她说她找张贤胜，前台的小姐告知她，公司有规定陌生人不得入内，陆离说她有急事找他，小姑娘摇头，“对不起，我们这里有规定，请您回去吧。”
　　上次去YG的时候，权志龙领着她进去，毫无阻碍，张贤胜在CUBE里面做练习生，连有人来探望都不得进内，见上一面都十分困难，他们二人曾是一个组合，现在却各有各命。一个是渡过了艰辛的新人期，凭借一首《谎言》火了整个韩国，一个默默无闻，在地下练习室中挥汗如雨的练习，等待不知何时的出道机会。
　　人的际遇有时真的很不一样，杨贤硕自己一句话，少年出道的希望即刻覆灭，而这种事情并非是陆离提前知道便能够帮助张贤胜避免的，在陆离眼中，张贤胜是宝石，或许在杨贤硕眼中，他和其他千千万万的练习生一样，除了长相受欢迎一些，其他一无是处。
　　结束两年旅游后，他们各自走上彼此该走的道路，陆离忙着工作，再也不曾如上年一样一边旅游一边工作，休息的时间都少的可怜，张贤胜则过回了他之前的练习生日子，因为他之前当了两年的练习生，适应起来并不困难，每日很累，除了疯狂练习外并无其他乐趣，他内向的性格昭告着他并不容易在短时间内和他人成为朋友，在别人的印象中也只是努力勤奋却孤僻的男孩。
　　不知为何，他们彼此都默契的不去打扰对方的生活，仅仅只是在暗处默默关注着，无声怀念。

　　“我可以在这里等他吗？中午时练习生应该会下来吃饭。”陆离指了指不远处的休息区。
　　接待小姐依然好脾气解释，“客人，并不是所有的练习生都会出来吃午餐，大部分都是订外卖，您在这里等也并不一定会见到他的，请您回去吧。”
　　“到底怎样才能见到张贤胜？”陆离语气顿时厌烦起来，说话无形中带了命令语气。
　　“必须提前通知我们公司的负责经理，在不妨碍练习的前提下，会通知您见面的。”照这样说，陆离很大可能是见不着张贤胜了，公司对未出道的练习生有多么严格她早就从权志龙那里听过，陆离摆了摆手，连听完的耐心都没了，她现在只想在沙发那里等一会儿，过了中午没见到张贤胜，她便走。
　　由远及近男声女声混杂，热闹中能听到几声爽快笑声，她放下手中的报纸，盯着唯一的出口，几个穿着或靓丽或青春或嘻哈的少男少女结伴走出来，关系好的互相搭着肩，挽着手臂，也有少数低头独行。
　　人群中那位少年被众多长相不俗的人包裹在其中，并不十分显眼，甚至因为他本身气质太过文秀内敛，让人很难发现他的光芒。
　　少年柔顺的头发因为汗水粘在额头上，一边走着一边对着搭在他肩膀上侃侃而谈的另一位英俊男孩儿露出陆离所熟悉的笑容，依旧的羞涩，依旧的干净单纯。
　　陆离的心忽然变得柔软起来，当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在改变着，你却还是我初见的模样等待着。

　　她带着风尘仆仆的憔悴孑然一身过来看他，少年一瞬的不可思议后眼中陡然混杂着巨大的惊喜和猛烈的热切，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里积蓄着薄薄一层雾气，他双手交叠着，不知所措紧捏自己的手掌，那么专注固执的目光看向她。
　　少女嘴角带笑，很平缓很清宁地对他说，“你能陪我吃顿饭吗？”
　　那个内向秀气的少年顿时笑靥似花，那么开朗明媚的笑容他身边的朋友从未见过，脸上惊讶的神情凝滞了好久，身边搭着张贤胜肩膀的男生听到他略带颤抖却掩饰不住开心的声音。
　　“当然可以，你的要求我一定答应的。”
　　他微微收敛住情绪，对停下来等他的男生解释几句，“抱歉，斗俊哥，中午我和朋友一起吃饭，不能和你们吃午餐了。”
　　单眼皮男生从惊讶中回过神，连声说着没事没事，一边追上前面的队友，不忘提醒张贤胜按时回去训练，张贤胜露出笑意一一应着，看到尹斗俊离开后，回头笑眯眯对陆离说，“我们走吧，敏言。”
　　她轻轻嗯了声，如同他们在西班牙龙达小镇般并排走，阴柔少年依旧保持自己的小特性，走之前会习惯性的先低下头盯脚尖几秒，陆离也会停顿等他。
　　发觉她在看他，张贤胜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对不起，我习惯了。”
　　少女露出一个很淡很轻柔的笑容，她的声音很空很空，带着极深的眷念，“没事，我也已经习惯了啊。”

　　他们在公司不远的一家烤肉店吃饭，少年比之一年前瘦了好多，婴儿肥的脸颊消瘦不少，一年里，陆离将张贤胜如弟弟般照顾着，她喜爱他小鹿般的眼神，干净，通透，她能一眼望到底，望见他眼睛中那么清晰的自己，望见一个平和干净的世界。
　　她将烤熟的韩牛剪好，一块一块放在他的盘子中，然后继续放上另一块，张贤胜习以为常，他虽已很饿，吃相还是很优雅，细嚼慢咽。他之前并非这样，养成这习惯仅仅是因为陆离告诉他吃饭不能狼吞虎咽，且每日关注，他这才改了，那之后他在她面前永远保持姿态。
　　张贤胜没告诉她，其实他一直就不是个能够保持优雅的人，练习生的时间太过宝贵，宝贵的连吃饭都是奢侈，他在练习室从来不曾细嚼慢咽吃过饭。
　　她在乎他的身体，他在乎她的感受。
　　“即便没胃口，你也稍微吃一些啊，喝碗汤也好。”她的胃口一贯不好，两三天吃不进饭是常事，也会暴饮暴食一顿，他却不能劝她戒掉。他们相处时日良久，陆离有严重的精神病，因为精神疾病的折磨她的身体也相应变得无比糟糕，他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张贤胜需要的是认同，李敏言需要的是陪伴，长长久久的陪伴。

　　“吃饱了吗？”
　　“恩。”
　　“那走吧，你该回去训练了。”她去付了钱，两个人一边散步往回走一边说话，对话稀松平常，也很少。
　　“过得好吗？”
　　“恩，挺好的。”
　　“你瘦了好多，要吃饱。”
　　“知道，我会的。”
　　“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恩。”
　　“会有人联系你的公司经理，你安心训练就好。”
　　“我知道。”
　　“你的公司到了，回去吧。”
　　“好。下次见。”
　　“恩，下次见。”
　　少年走时神情很平静，湿漉漉的眼睛像静止般看了她一会儿，没丝毫犹豫不舍转身，他在她身边学到的东西很少很少，几乎没有，唯一一点便是自制。
　　少女从后面看着他的身影越变越小，直至消失，她收起目送他时温和平静的表情，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卡其风衣，一个人在街道上慢慢踱步回家。
　　那个背影，莫名的让躲在建筑物里却透过窗户往外看的少年眼睛泛酸，那种感觉，叫做孤独。

　　罗琳的办事效率陆离一贯放心，张贤胜公司那边宋婉也已经联络好了，场地、服装、模特都已经准备完毕，唯一需要解决的，只剩下摄影师。
　　其实这个世界最不缺的便是人才，更何况是摄影师，罗琳说她能找到全韩国最优秀的摄影师来拍摄，陆离摇摇头，没说话。
　　罗琳顿了顿，咬咬牙又加上一句，“全亚洲最好的我也能找来！”
　　陆离这次终于开口，“罗琳，我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明天让所有人准时过来。”
　　郑南答应这件事在她的意料之中，这几年他的摄影水平有目共睹，获的奖项大大小小皆有，也有一定的名气，然而现实那么残酷，他混的依旧很一般，供职于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报刊社，拿着不多不少的薪水，过着不温不火的日子。
　　他们算不上朋友，起码对陆离来说，他还不是朋友，仅仅是认识的人，而重要的是，这个人帮过她。
　　她不喜欢欠人情，凭着他们那不多的交情，她也希望他能成名，至少过得比现在好，而不是为了生计，不得不在公司逼迫下挤在那么多家记者中间，只为得到些无足轻重的信息图片。
　　他很有才气，也带着痞气，他很像人们通常意义上讲的不正经的人，然而实际上，他却是个仙人掌一般的男人。

　　我没有任何天分，我却有梦的天真。
　　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想成为idol，我想在舞台上唱歌跳舞，想让大韩民国所有人都看着我，想要很多很多的人为我呐喊。
　　那就努力，没有天分，那便努力，每天每天都去努力。
　　我再给自己三年的时间，如果三年后我的梦想依旧只是个梦，那我便死心！
　　贤胜，上天不会辜负努力的张贤胜。
　　“总裁，那个男孩是谁啊？您为什么让他来当FR的模特呢？他明明.....”罗琳的话没说完，少女的脸瞬间冷峭起来，“对不起总裁，我错了。”心里有巨大的疑问，她却不敢再问出口。
　　“宋婉，你知道为什么吗？”她问站在一边的女人。
　　“总裁，我怎么会知道啊，不过您做任何决定都有自己的理由。”女子也不敢随便开口。
　　“罗琳，去给他化下一个妆。”这没什么名气的人，还轮不到她一个韩国知名化妆师来动手吧，问题是她敢当着她直属上司的面说嘛！她那么偏着那个男孩！
　　拍完这一组照片，张贤胜只来得及看陆离一眼，便被工作人员带着近化妆师准备下一组造型，陆离冲他挥手，懒懒一笑。
　　“他和你是朋友，对吗？”那个男孩拍片的时候，她静静站在对面，静静看着他，偶尔有眼神的交汇，两个人的感觉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多年好友。
　　FR，friend，朋友。
　　这才是这个品牌的真正含义，也是她为何非要让这么一个在大韩民国毫无名气的练习生来做模特，那是专为他创立的。
　　他是她的朋友。

　　“你发现了。”陆离像是知道他的想法，默认般一笑，歪头道，“该去拍下一组照片了。”
　　他走后，化好妆的张贤胜迫不及待跑过来，“敏言，那个摄影师你认识啊？”
　　“恩，认识。”她这么说也就意味着那人仅仅只是认识而已，张贤胜不知为何有些放心，“所有才让他来拍你，快去拍片，等你拍完一起吃饭回家。”她和张贤胜的公司签了合同，连续五天的拍摄，他不必在工作时期回宿舍住，像以往在龙达一样，他们会住在一起。
　　那天的拍摄工作直到傍晚才完成，仅拍摄了三套服装大片，张贤胜之前从未接触过这类工作，很青涩也很迟钝，他像是被人扔进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适应的异常缓慢。
　　“你不会动一下吗！表情能不能变化一下！你是傻子还是智障？这么多人的时间心血都是被你浪费掉的！我们是在陪你玩吗？！”拍摄人员并非全都知道张贤胜与她的关系，大部分甚至并不知道她也在现场，一整天繁忙工作下来，终于有人站出来无情苛责他。
　　作为总负责人，罗琳刚要呵斥那个人，陆离却摆手，示意她不要管，然后她站在那里，静静观望那个像纯白小鹿的少年。
　　他以后会面对比这难听数百倍的谩骂，他那么内向害羞，天性如此的他更不会辩解，唯有忍。忍着忍着，那些骂你的话便不会再伤害你了，你的心也会在一日一日中变得坚硬起来。
　　我可以保护你免遭一人、十人、百人的伤害，但我无法于数百万人中保全你，所以唯有让你成长。

　　晚上他们在外面吃完饭后，他们散步回住处，张贤胜一路情绪不高，
　　“贤胜，这个品牌直到消失之前只会有你一个模特，我之所以创立这个品牌，”她抬头，有一抹很清晰的亮色，“是为你。”
　　“FR，你知道它的含义吗？”
　　“是....朋友吗？”他颤巍巍问出口。
　　他恰巧站在一盏路灯之下，自头顶而下满是金黄暖色光辉，他反带着帽子，面容精致秀丽，最显眼的还是他那双充斥着湿润雾气的眼睛，她看着这样的他，忽然笑了。
　　“FOREVER FRIEND。贤胜，你是我的朋友。”他听到她平淡的嗓音低低诉说，她的脸在他眼中静止，他记得她对他露出的每一个忽然而然的笑容，足以宽慰他的敏感自卑。
　　他猛然上来一把抱住她，身体剧烈碰撞，陆离感觉到肩膀尖锐的疼痛，还有沉沉的负重感。少年的脸趴在她的肩上，背部微微颤抖着，他紧紧环住她，声音很低很低传过来，“你说过上天不会辜负努力的张贤胜，我一直坚信着，所以即便多么辛苦我也会坚持下去。敏言，我今天是不是做的很差劲很差劲，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原来，他的闷闷不乐是因为这个。
　　他怕给她丢脸。
　　他怕她失望。
　　他怕拖累她。

　　“你坚持不下去了吗？”她叹息着，少年听到她语气中的失望，很迟疑的摇摇头，他都没发现自己摇头时是多么不坚定。
　　“我们不是天才，怎能要求一学就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呢？”
　　“可是，你是天才！你什么都会，你头脑很厉害，你拉大提琴很棒，你会说好几门外语，你读的书很多，你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你不惧怕任何事情，你让许多人望尘莫及。”
　　“我头脑很厉害但我情商很低，我会拉大提琴但我唱歌跑调跳舞肢体不协调，我会说好几门外语因为这些国家我都去住过，我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因为我会投机取巧，只做自己认为能成功的事，我不惧怕任何事情因为生活无意，而我已厌倦，我让许多人望尘莫及因为那些人只会整日抱怨，不知进取。贤胜，成功并不是偶然的，而是努力过后才能成为必然。”她说的很慢，每一句都需要稍微斟酌言辞，可见她并非随口一说。
　　“说的太多并没用，保持以前的状态，该做什么怎么做，照旧。”
　　“贤胜，不要想太多，你只要一直向前奔跑就好，慢慢的，你会发现那些不好的不完美的东西都会被你甩在脑后。”
　　天空中的北斗七星一闪一闪，亘古不变的勺子模样，她回头笑了一下，于夜色阑珊中向他伸出手，“贤胜，我们回家吧。”那只泛白的手仿佛有让一切温暖如初的魔力，而脑海中那个摄影师刻薄恶毒的话一遍遍敲击着他柔软的心，你就是靠着李家二小姐爬上来的小丑，就你这样还能出名做明星，笑死人了！滚回去再当几年练习生再出来，免得一上台就丢人！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那么差劲！没有！没有！”眼前之人的温柔，那些人直接干脆的否定愈演愈烈交织，他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挣扎中扯下好几簇发丝，发根有的甚至带着血，直到陆离大声吼了他一声，他清醒一些安静了下来，慢慢缩着身子蹲下，黑色半长发遮住整张脸庞。
　　陆离蹲下捧住他的脸时，才惊觉手上一片湿润，温热的液体依然缓缓流淌着，犹如他此刻不绝的悲伤。他的日子就是普通的练习生的日子，生离死别对他来说太遥远，唯一经过的大喜大悲就是参加Bigbang出道实录梦想出道最后却成了唯一的失败者。那时候他在体育馆外的大屏幕上看着其他五人正式出道，也是这般，默默悲伤，默默流泪，默默失望。
　　“我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因为我曾经经历过一次刻苦铭心。”她将他濡湿的头发拨到耳后，神色语气皆是少有的温柔，“我这个朋友不太合格，你对我的事情所知甚少，大部分都是从外界渠道获取，你不问，我不说。”陆离左膝跪在地上，前倾身子向他靠近，又轻又温柔的吻上他的额头，“最后一次哭的那次，我躺在床上，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我睁着眼睛，无声无息地流泪，那不是我第一次哭，却是我最绝望的一次。
　　就在那晚，我告诉自己，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为任何人任何事流一滴泪。可是，就在我默默告诉自己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泪却一直在流。”她的手指游移到他的眼角边，“贤胜，如果你不是想做IDOL，而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免遭世界一切繁杂喧嚣诋毁，可你注定要做这天上的一颗星，那你就必须忍受来自下面所有人的喜爱和憎恶，并且时时刻刻告诉自己，你是一颗发光的星星，而不是石头。”

　　陆离将他拉起来，张贤胜很顺从，很乖很安静，她看到他的兔子眼，他低眉顺眼的秀丽模样，她只是看见他思绪就会异常平和宽慰，“其实很奇怪，只要和你在一起，我的头就不会那么痛，甚至很少发作，脑海和心脏那里都很安静愉悦，没有杂音，没有不甘怨恨，只有清清晰晰毫无杀伤力的你。那一年多的时间，是我睡得最安稳的日子。”
　　“我这个人并不好相处，性格也是少见的糟糕，多疑心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便在想，这个男孩如果是我的朋友，我的人生会生出好几处美景吧。”
　　“我们一起旅游，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听音乐，一起度过漫长而温暖的时光，你陪在我身边将所有的寂寞化作握在手中的淡淡幸福。好久之前我有一个梦想，我梦想我有朝一日有能力后，创立三个服装品牌，分别为家人、朋友还有梦想。我要让每个服装品牌都让特定的人去做一生唯一模特，不为金钱，不为荣誉，不为艳羡，只代表我对这三个世界上最美的词语的完美诠释。”
　　朋友，张贤胜。
　　家人，宋敏晟。
　　梦想......权志龙。
　　贤胜，你是多么多么重要的存在，你占据了我整个人生的满满三分之一，那象征着友谊的唯一，就是你啊。

　　“脸再向下低一点。很好，眼神看过来。”
　　“今天状态不错，继续保持啊。”
　　“好，结束。换装，下一套。”
　　他跟着摄影师去看片子，明显已经适应了，出现的错误还是不少，但他已然不会被人一说就紧张的再也做不好。昨天骂他骂得最难听的摄影师都少有的赞扬了一句，昨天他还难堪的无法接受，现在都泰然而处。陆离过去看镜头上的他性感又清透的眼神和柔弱内向的少年大相径庭，兴许，真的是，人需要成长，而这个并不完美的过程中，更需要理解和信任。
　　张贤胜理解那个骂他的摄影师，他是真的想要拍好照片，也非常的直接和有坚持，需要看到他的进步和成长，摄影师看到他的努力，很自然地开始对他改观。
　　“敏言，”他跑过来找她，青涩害羞的问出口，“我做的还可以吗？”
　　他满怀期待着等待她的表扬，接触到她的目光又不好意思低下头，他除了年纪比她大，其他方面并未比她更成熟，她淡淡应了一词，足以让少年笑逐颜开，“我想吃敏言做的饭了。”
　　小鹿斑比头一遭如此明晰地向她提出要求，难得啊。陆离薄凉的淡眉轻挑，隐隐约约嘴角有笑意浮现，“好啊，那你可得辛苦些尽快完工。”

　　临结束时他兴许心情太过放松，一直未能达到摄影师的要求，又被严格苛责了一顿，这才收敛住雀跃的心情，总算完成今天的工作量。
　　摄影师告诉他明日开始会在室外取景，地点定在济州岛郊外，那边风景昳丽，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缕一缕悠闲懒散的因子，张贤胜一直向往去济州岛度假，当这个希望如此平淡来临时，他反倒一反常态沉默不语。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他们去商场买完食材，陆离是那副有些事不关己的状态，她平时就是这副淡漠性子，让人感觉不好亲近，回家后照旧换好家居服进厨房开始做饭。
　　她在菜板上切藕片时，厨房门从外面拉开，随后是少年清朗低闷却带着无法掩饰的羞愧愤恨的声音，“敏言，去济州岛拍摄是不是你的主意？”
　　手中那块藕正好切完，她将它们放在盘中盛好，这才转身看他，少年穿着一身褪色发旧的白衬衣，虽破旧却干净，他个头比她高上许多，甚至因为他没有像之前内向地低着头，眼神直直射过来，有些婴儿肥的脸上少有的固执之色。
　　恍然有些迷茫，龙达的岁月里，他青涩内向到极致，偶尔对视到她的眼神时立刻不好意思低下头，因此记忆里最多的是他低头的柔软侧脸和安静流淌着的秀丽神态。
　　她不在的一年中，她未曾参与过的张贤胜的这段岁月里，他又该经历了多少才会成长如此。
　　因为，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分明的爱憎。

　　“为什么？”黑漆漆的眼睛空洞冷漠看着他，张贤胜不明所以，陆离又很低很低的重复一遍，“为什么？”
　　她好像在问他，也似乎在问自己，“你想去济州岛，我们便去，时机也对，我们也在，为什么生气？去哪里都是拍摄，去一个你一直想去的地方，为什么生气？我给予了便利如何，两年前你不说，为什么现在生气？贤胜，我不懂，为什么？”
　　“为什么人总是纠结于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呢？”
　　“你是白白去旅游吗？”
　　“不是。”
　　“我和你是陌生人吗？”
　　“也不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
　　“你们总想着我要理解你们，因为我们所处的生活环境不同，我的优越，你的贫乏，不知贫苦的我根本不知你的生活，我的标签就是吃穿不愁，奢侈有钱，自私又自我，高高在上。那么反过来，为何你不去多了解一下我呢？真正的我是这样吗？为什么不开口多说哪怕仅仅一句话呢？你内向，我又何尝是开朗的呢？我有错，难道你就是对的吗？”煮汤的锅正在往外冒蒸汽，她将藕片倒进去又开始煮，她冷静地将做好的菜盛盘，而这期间男孩还在厨房，保持着刚进来的姿势，倚在推拉门上，仿佛全身脱力般苍白。

　　“汤好了，菜也好了，你端出去吧。”陆离说。
　　当张贤胜从餐厅返回厨房时，陆离已经不见了，厨房中只剩下盛在精美器具里的排骨藕片汤散发着袅袅热气，他抿了抿嘴，沉默安静的把汤端出去，然后在餐厅叫她的名字。
　　没有人回答他。
　　他开始逐个房间找她，房子很大也很空，他一个人走在里面，边走边将所有的灯都打开，依旧没找到她的人。
　　他终于意识到她真的离开了，因为他，她离开了自己的家。他坐在餐厅椅子上看着她做好的一堆饭菜，他说想喝排骨藕片汤，于是她做了。他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喝着面前已经快要冷掉的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脏那里沉甸甸的往下坠着，沉重的要他快喘不上气来。
　　汤喝完的时候，他的眼睛慢慢发红，艰辛忍住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他的哭泣是没有声音的，只是死死咬住自己的唇，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长时间，或许很长，或许很短，最终是被电话铃声打断，他疾跑着接起来，然而打电话来的却并不是她。
　　是他拍摄期间暂时负责他的经纪人，名字是罗琳，她打电话来要他好好休息，未来几天将会在济州岛拍摄，并且提醒他记得带证件。

　　挂了电话后，他在空旷的卧室中犹如被抛弃的小孩子般呜咽哭泣，“敏言....”
　　那一边，罗琳挂断电话后对着站在窗前的身影道，“担心他就回去啊，何须让我专门给他打电话呢？”
　　一身漆黑的人没回话，罗琳也习以为常，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自顾玩着怎么也过不去的游戏，她玩的正欢的时候，传来那人似有似无的一声叹息，“罗琳，我有些倦了。”
　　“噢，那你赶快睡吧，客房在出门左手边。”她没心没肺，根本未能意会她话语中的深意。
　　她自嘲般笑了笑，仿佛在笑自己怎会突然和罗琳说这种话，然而笑过后又是深深的无奈，“罗琳，照顾好他，莫要让人无端欺侮他。”
　　“哦哦，好的好的。上，上上上，不不不，后退，啊啊啊，我死啦。”游戏再一次结束，她气得在床上翻来翻去。
　　“罗琳，这个游戏走到石桥的时候，要去将船上的渔翁杀掉，拿到一个道具才能通关。”陆离看罗琳今晚玩了好多次都没通过，她都看出端倪了。
　　“敏言，你怎么知道的？你玩过吗？”她立马从床上跳起来逼问。
　　她摇头，“我看你玩了两次，推出来的。”
　　罗琳大受打击倒在床上，“不活啦不活啦！”

　　“拍摄完成后，你们在济州岛玩几天再回来，作为你们的额外酬劳，我已经让宋婉去安排了。”她又想到了什么，嘱咐，“罗琳，带他好好转转。”
　　“我就说啊，你这冷心小老板怎么会这么大发慈悲，原来又是为了那个男孩啊。”她不怀好意笑了，“你是不是喜欢他啊？不过，早恋是不好的哦！”
　　“我走了，罗琳。”陆离拉开门。
　　“哎，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啊？住一晚再走吧。”这一次她不知为何听出少女的话中意了。
　　“不了，事情有些急。”她说。
　　“你要去哪里啊？”罗琳下床蹭蹭蹭走到她身边。
　　“回美国，新公司出了点问题。”她道。
　　“什么时候回来？”
　　“事情解决完。”
　　“这和没说有区别吗？李敏言！”她咆哮。
　　“在我看来有很大区别。”她最后看了罗琳一眼，乌幽幽的眼睛很淡很淡地望着她，却莫名的格外慑人。
　　“罗琳，我把他交给你，向我保证，照顾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