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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庆辕十五年十一月,永业下了第一场雪。
      紫微宫的御花园内,梅花开得极盛,点点粉色落在雪地上,莹秀可爱。一个披着绯色风衣的女子蹲下身掬起一捧白雪,在鼻下轻轻一嗅:“雪浸梅香,真是名副其实的香雪呀。辰安,你也闻闻。”说着便笑着望向身后披明黄风衣的男子。冷风吹得她的鼻间微微发红,倾国的妩媚也染上了十分的天真。那个被唤作辰安的男子扶起绯衣女子,低头微微一笑,笑容清雅:“怎么像个孩子一样,手都冻红了。”轻轻拍落她手中的雪,把她的双手拢到唇边,小心地呼气。绯色和明黄的身影交织,远看如画。
      世人皆知,夏国皇帝郑辰安独宠沈氏香袖,沈香袖入宫不到一年便被封为贵妃。五年过后,盛宠不衰,皇上依旧夜夜留宿元袖宫。宫妃门皆在背地里窃骂沈香袖狐媚惑主。
      “辰安,”听着怀里的人儿轻柔的呢喃,郑辰安微微眯起眼,这个世上,也就独她一人能直呼自己的名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也正下着雪呢,转眼就五年了。”他怎么会忘记五年前出巡时看到香袖倒在雪地上时的情景。看这那柔弱的人儿,便情不自禁地走到她身边,把她轻轻抱起,拂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入眼便是惊艳,虽是粗布麻衣,终难掩娇容如月。从那一眼起,他就觉得这个女子就算是穿肠毒药也无所谓了。香袖醒来后,茫然地看着床边的郑辰安,记不清自己是谁,惟有颈间一块墨玉,刻着半朵莲花。郑辰安便赐她母姓沈,取名香袖。他何尝未挣扎过,可终究敌不过情这一字。看着她和小狗嬉戏时天真的笑容,把亲手绣的香囊送给自己时羞红的脸,随着自己的笛声翩翩起舞时动人心魄的娇媚,他的心,就这样被她的一颦一笑牢牢绑住。从此以后,眼中便只此一人。
      罗纱帐内,香袖在郑辰安耳边小声问:“辰安,今日也不去上朝吗?”“唔,有皇弟在,反正我也不耐烦听那些大臣唠叨。”郑辰安揽过香袖,继续睡觉。香袖苦笑,眼看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为什么感到越来越不安。自从她怀孕后,辰安连每日早朝都免去了。香袖祸水之名愈传愈盛。
      “采青,你的孩子才一岁多,陛下便召你回宫,真是难为你了。”香袖望着端着米粥的秦采青,抱歉地道。秦采青清丽的脸庞上漾开一丝温柔又坚定的笑:“娘娘说笑了,怎么对采青还这么客气。孩子有他爹照顾,无妨。”说罢,把香袖扶到桌边,盯着她一口一口地喝粥。秦采青想起五年前,那时自己还是玉苑的宫女,有一天失手打碎了灵嫔珍贵的羊脂瓶,灵嫔大怒,当即命人把自己拖出去杖责八十大板。这八十大板怎么是她一个女子能担得起的?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去,再也见不到在老家苦等她出宫的小福哥。绝望间突然闻到一丝淡淡的薄荷香,沁香宜人。错愕地抬头,就望进一双潋滟的清眸,正朝她盈然而笑。心突然安定了下来,只听见她轻柔婉约的声音:“灵姐姐,妹妹看着这姑娘甚是合意,把她送给我可以吗?”说着便解下颈间的南海珍珠链,递给灵嫔,“这串珠子,就当妹妹谢过姐姐了。”灵嫔勉强一笑,接过链子:“贵妃客气了。”为个宫女得罪新贵沈香袖,她灵嫔不是傻瓜。
      从此以后,秦采青便成了香袖的贴身女官,日日相伴,两无嫌猜。连灵嫔见了都得礼让三分。
      二年前的中秋之夜,香袖撞见秦采青对这月亮泪流满面,便从她口中知道她和小福哥的事,犹豫再三后决定放她出宫。出宫那天,香袖拿出一个布包,微笑着示意她打开。当她小心揭开那层布时,满眼的红色灼热了她的心。“娘娘......”再也说不出话。这几天娘娘老躲着自己,她还以为娘娘生自己的气了,原来,原来......香袖把布包仔细地重新叠好,交到她手中,轻声说:“采青,你也知道,我没什么亲人,整个紫微宫能和我说说话的只有辰安和你罢了,真的很舍不得让你离开。”低低叹了声后复又轻笑:“可是我真的想看唯一的姐姐幸福呀。”秦采衣盯着那双握着自己的玉手,指尖上还留着淡淡的线痕,终究没忍住泪水,明白这份恩情自己这一世怕是还不清了。
      五个月前,皇上召令她回来照顾怀孕的贵妃。她听到后,只是满满的欣慰。

      庆辕十六年四月,夏国朝廷风起云涌,不安的气氛弥满了整座紫微宫。一个月前,皇上在丞相的苦谏下,调清王远戍边关。清王奉旨出城后,居然在城外迅速结集十万亲兵,斥责皇上荒淫无道,进而大举攻城。此时,永业城内只有禁军十万,大军皆在边境镇守,调援不及,永业城岌岌可危。
      半个月后,永业失守,郑辰定默然地看着朱红宫门在自己眼前缓缓打开,宫人们齐齐被绑着跪在两侧。他身后是大队的士兵,满脸的肃杀也掩不住眼中的兴奋。郑辰定缓缓走到光华殿的最高处,猩红色的战袍飞扬,士兵们齐齐下跪:“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袖宫里的薄荷香依旧沁香宜人,阳光透过薄纱抚在内室的红绫帐上,流转成一片宁谧,恍如隔世。红木床上,身穿白衣的两个人紧紧相偎。长发交织,织成永世不解的结。尚未燃尽的红烛发出清脆的哔啪声,烛泪滚滚,溢满了烛台。
      三个时辰前,香袖抱着出生不久的婴儿轻声叹息,郑辰安坐在她身侧,扶着她的肩膀,双眉紧蹙,香袖取下贴身的墨玉,把它挂在孩子颈上,眼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孩子,喃喃的道:“辰安,我们的女儿就叫纺衣吧。男耕女织,执手阡陌,就算是一辈子的粗布麻衣,至少能一生长安。”郑辰安轻抚孩子的脸双唇发白,凝然无语。香袖抬起头,望向身前的秦采青:“采青姐,孩子就托你照顾了,香袖愿衔环相报。”秦采青双泪无声地滑下:“娘娘到现在还说这样的话,您就放心吧,采青拼了命也会保护好小公主。”香袖缓缓地把孩子递给她,却在中途缩回手,在孩子粉颊上落下深深一吻,久久舍不得放手。秦采青从香袖手中接过孩子,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内室,她知道,时间所乘无几。
      香袖看着秦采青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胸口突然涌起排山倒海的绞痛,挣扎地要追出去,“我的女儿呀!”郑辰安紧紧报住她:“不要这样,香袖。”嗓音嘶哑。香袖伏在他怀中,低低地啜泣:“辰安,你说,这个世上,真的容不下一对相爱的夫妻吗?”郑辰安拭去她眼角的泪:“何处得觅白头梦,只恨生在帝王家。香袖,旦愿来世朕只是一介舞文弄墨的闲人,那样的朕,你可会闲弃?”说罢,举起那杯早已准备好的毒酒,半杯入肚,半杯含在口中,低头轻轻地吻住香袖,缓缓地把酒送入她口中。
      “辰安,香袖不后悔。”这是郑辰安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夏国史》:嘉丰元年五月,清王郑辰定大破永业城,入主紫微宫,是为夏武帝。先皇郑辰安与贵妃沈氏双双自尽于元袖宫,封谥夏惠帝。武帝赐贵妃与先皇合葬,全国缟素三月,是为国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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