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的圣经》阿狸爱淘气

25、第 25 章

　　从杨妍的生日宴出来，丁伊芙就特别高兴地挽着姬芝的胳膊：“ 三嫂，你真聪明，在杨小姐的晚宴上发请柬，这下准有不少人会去看我们的舞台剧演出。”

　　同他们一样，只在晚宴上现了一下身的赢熙濠此刻乘坐在同一辆车上，闻言道：“ 谁叫你这傻丫头放着赢氏大小姐的金子招牌不用？”

　　丁伊芙气忿道：“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难道我不想靠家里独自创业也错了吗？”

　　赢熙濠忙赔罪道：“ 好好，咱们芙芙有志气，二哥支持你，你这回排的那个剧二哥一定去看，好不好？” 心里暗叹：这个傻丫头，赢氏的大小姐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身份，孙湄儿不就借着这个名头在外招摇撞骗，只孙湄儿是他表妹，他倒不好说什么。此外，说什么不靠家里，这几年她折腾那个剧社还不都是赢野逸资助的钱，别以为赢野逸不说，他就不知道。

　　丁伊芙似乎知道他的所想，恼羞成怒道：“ 那是我跟三哥借的钱，就当是三哥的投资，成了吧，总有一天，我会还给他的。” 她扭过头，“ 哼，二哥就知道欺负我，我不理二哥了。”

　　赢熙濠心道：投资，你见过他这么失败的投资？嘴上却哄道：“ 行行，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可千万别生气不理哥哥啊。” 随手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双手奉上递给丁伊芙。

　　里面是一对精美的钻石耳钉。丁伊芙狐疑道：“ 二哥，这该不会是你要送给哪个二流小明星，没送出去怕丢脸才给我的吧？”

　　赢熙濠语噎，立刻一手按心一手前伸做心碎状仰天长哭：“ 苍天呐！我一手养大的妹妹竟然不信任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丁伊芙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戏精上身的表演：“ 演技浮夸！差评！” 随即亲热地倾身上前抱着赢野逸胳膊，又捧起姬芝的手，用迷醉的神情抚摸着那颗价值连城的粉钻：“ 啊！永恒之爱！象征永不逝去的爱情！传说得到它的人将生生世世无论碧落黄泉永不分离！三哥，三嫂，你们真的好浪漫！你们的爱情好唯美！我好感动！” 她的眼睛里流出泪来。趁众人目瞪口呆之际立马擦干眼泪，扬扬利落的短发朝赢熙濠潇洒道：“ 看到没？这才叫演技！”

　　姬芝咽下那句差点就要说出的人们常用的安慰的话：有一天，你也会遇到那个爱你的人，你的真命天子的。其实，用爱情来安慰她人是最不负责任的，因为一个人可以依靠善良、依靠聪明、依靠勤奋，依靠她自身的一切，却唯独不能依靠爱情。她的目光停留在永恒之爱上，这枚戒指她只在婚礼上和今天戴过，还是赢野逸要求的。平时她和赢野逸戴的是她设计的一对别致而小巧的钻戒。赢野逸也许不知道，她在里面刻了银莲花，尊贵高雅的银莲花是传说中生长在森林最深处像梦一般美丽的花朵，随风而开，象征着复活节，故又称“复活节花”。它的花语是：渐渐淡薄的爱。她的目光瞥向赢野逸，车里没有开灯，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看不清他的表情。姬芝却只觉得内心一震：理智冷静如他，难道也相信那种生生世世的爱情传说？她很快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钻石蛊惑了女人，令女人相信了永恒的爱情。

　　丁伊芙轻声哼着妮可在《红磨坊》中唱的《Sparking Diamonds》之歌：
　　A kiss on the hand
　　Maybe quite continental
　　But diamonds are a girl's best friend
　　吻手礼也许相当具有风度 / 但钻石才是女人最好的朋友

　　她倚在姬芝身上，突然抬头道：“ 今天的晚宴，所谓的文艺圈竟没有来一个诗人和作家。”

　　姬芝有些意外：“ 你——欣赏当代诗人和作家？”

　　丁伊芙道：“ 北岛顾成海子席慕容等，不管怎么样都有脍炙人口的诗句，比如“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知道凡是美丽的总不肯，也不会为谁停留。所以，我把我的爱情和忧伤挂在墙上展览，并且出售。” 现在90后00后10后还有多少人梦想做诗人呢？又出了几个诗人？哪怕他拥有一句流传的诗句？不，这是一个快餐时代，人们曾经渴望用诗歌装点青春的梦、用艺术来救赎人生。现在的年轻人恐怕羡慕的是那些赚快钱的直播带货网红主播吧！曾经的阅读让我们获得知识、了解世界、探讨人性、寻求真理，现在书店里充斥最多的除了功利性的商业书籍、中小学生应试的书，就是那些无脑网文爽文。互联网时代给了人们无限的便利，各大网站每天都产生无数新的小说作品，然而这却是一个无书可读的时代！试问，当代国人有谁还能写出莫言《丰乳肥臀》那样深刻流畅的小说？据说莫言当初发表小说后曾经遭到权威文学的代言人的围攻，差点成为批斗对象。没有真正的言论自由和文学创作自由又如何能有经典的作品？”

　　她低着头沮丧道：“ 其实二哥说的对，如果不是靠家里，如果不是三哥资助我，我早就饿死了。没有人会看我的剧的，严肃文学是不受欢迎的，我永远都不可能成功，甚至不能...养活自己。”

　　姬芝沉思片刻，慢慢分析道：“ 2018年国内最赚钱的仍是宇宙第一行工商银行，净利润2987亿元，工农建中皆在全球最赚钱上市公司榜上前十，排在第一的是苹果，苹果2018年净利润595.3亿美元，相当于近4000亿人民币。不要忘了，一个是银行，一个是科技公司。有人也许会问为什么四大行这么赚钱？银行赚钱主要靠存贷款的利差，四大国有控股商业银行无论在存款市场上还是在贷款市场，都占据着极高的市场份额，相对于企业的卖方垄断地位，它们有能力提高贷款利率；相对于存款人的买方垄断地位，它们又具有压低存款利率的能力。众所周知，企业的命脉是现金流，在这种营商环境下，显然是不利于中小民营企业以及个人创业者比如伊芙你的话剧社（哪怕你的话剧社是可以盈利的）的贷款的。

　　另一方面，移动互联网的普及使得人们能随时随地玩手机，你知道最赚钱的企鹅公司主要业务是什么以及怎么盈利的吗？微信、游戏、□□音乐、视频网站、文学网站，说白了，就是通过用户社交、玩游戏、听音乐、看电影、读小说来赚钱，而所有的这些活动都是在让用户“ kill time ”. “新消费时代” 的盈利模式是先留住用户（网红直播就是一种留住用户的方法）让用户“kill time”，然后再让用户花钱消费（比如游戏里的装备、□□的升级服务、视频网站的会员费提前点播费），在这里，用户最终消费的是自己的时间、金钱、情感、精神愉悦。这是一个庞大的以技术为支撑的“ 大文化”生态系统，所以以后的科技公司一定不叫科技公司，而是文化公司，因为技术只是基础，最终各个公司输出和比拼的都是文化——侵占用户各种时间和心智的文化。你以为好莱坞大片的成功靠的是什么？是通过塑造那些极有魅力的美国英雄从而成功对外输出的美国文化！中国文化尤其是中国小说和电影缺少的是中国英雄的塑造！中国要想获得同美国一样的全球影响力，除了政经军发展，必须提升文化软实力，所以，整个文艺界的所有工作者实则任重而道远，包括你。虽然如你所说目前不少文学网站上充斥着庸俗低下的作品，甚至还很畅销，但这只是进入便利化阅读和写作时代难免带来的泥沙俱下，你要相信，读者是会成长的，而真正的好作品是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的。”

　　她引用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约翰·契弗的一段话道：“ 只有通过文学，我们才能重新振兴关于人生可能性和高贵的感觉。文学是一项高贵的事业。它延续人光辉的奋斗，它是希冀的里程碑，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朝圣。文学是一种大众事业，它的福祉应该时时存在于我们的良知中。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

　　“ 财富和权力从来没有长时间停留过，最伟大的公司不过百年，最强盛的王朝/富有的家族也不过几百年，唯有杰出的艺术家和他的作品在历史的星空中璀璨长存光照千秋。当我们读到《红楼梦》，仿佛走进了大观园那唯美的琴棋书画世界；听到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仿佛感受到音乐家横溢的才华和与命运抗争的勇气；看到梵高的《星空》，又仿佛置身诗意纯净的星空下...... 每一个艺术家都在以他独一无二的方式书写生命、自然和宇宙，艺术家追求的是永恒。难道你不想追求永恒？”

　　“ 关于赚钱，” 她回到解决赚钱问题上来：“ 正常的银行贷款路径是不行的，国内的债券市场又比美国小的多，不过我听说你的剧团里都是些有才华受过良好专业教育的年轻人，可以设计众筹项目模式或艺术支持证券的模式来向社会融资以及让观众参与投票评选，艺术表演的媒介和形式都可以多样化，也许你的剧团会成为上市剧团类第一股哦。”

　　“ 至于政治和文学，须知 ” 她补充道，“ 在政治的众多奴仆中，文学是最不真诚的一个。”

　　丁伊芙呆呆看着她，眼睛里是佩服的小星星：“ 所以，三嫂，你真的只是医生，而不是艺术家，或者企业家？”

　　赢熙濠兴奋地看着姬芝：“ 那个，芝芝，听你这么一说，我的影视公司好像前途无量啊，要不，你来哥的公司吧，啥条件你开。”

　　赢野逸伸手揽了姬芝到怀里，他的神情骄傲极了，一双俊目熠熠生辉地看着她。

　　姬芝有点害羞，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他我们现在是在外面，旁边还有人。

　　赢野逸不理，俯首在她戴着永恒之爱的手上亲了亲，附耳低声道：“ 芝芝是在告诉老公，权力财富只是过眼烟云，只有艺术和爱才是永恒的吗？”

　　姬芝心道：糟了，我说那些话只是想鼓励伊芙，并没有否定他的价值追求的意思，社会需要多元化的价值体系，尤其是像他这般追求卓越成就并获得成功的人。她趴到他耳边小声道：“ 可是，老公才是芝芝心中永恒的英雄啊！”

　　果然，这句话令他心花怒放，他轻点了下她的鼻子，宠溺道：“ 晚上老公读诗给宝贝听，好不好？”

　　丁伊芙瞪大了眼：“ 三哥三嫂，你们在这里秀恩爱合适吗？哇，单身狗被暴击一万点啦！” 她捂住眼睛夸张地倒到一旁。

　　赢熙濠则若有所思：“ 所以，赢氏地产把一部分股权卖给杨氏，是因为我们已经看到房地产行业发展的天花板，而要加大布局大消费领域吗？”

　　姬芝同情地瞟了他一眼，到现在才明白，总算还不笨。

　　赢熙濠突然结结巴巴道：“ 那个，阿逸，杨妍、贾翔，你们不是同学、朋友吗？”

　　赢野逸淡淡道：“ 交易之所以存在，就在于买卖双方对价值的评估有所不同。放心，她不傻，初掌杨氏的她迫切需要股价的提升以获得股东和董事会的信任，今晚，我们可是送了一份大礼给她，至于能不能好好运用，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丁伊芙一骨碌爬起来：“ 三嫂，你说的那个商业化运营的模式我该找谁帮忙啊？”

　　赢熙濠在一旁拍了下丁伊芙的头：“ 笨！资本运作的事当然找你三哥了。”

　　赢野逸懒洋洋道：“ 抽个时间跟宋秘书说一下，他会安排的。” 又认真看着丁伊芙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赢野逸的妹妹，永不言败！” 说完抱着姬芝闭了眼，“ 乖！你这些日子天天都去医院照顾凌阿姨，累了吧？睡一会儿。”

　　丁伊芙眼睛红了：“ 哥...”。被赢熙濠一把扯过去：“ 傻丫头，你还嫌这大电灯泡不够亮啊！”

　　姬芝闭了眼，窝在赢野逸的怀里，她的心里难受极了：原来凌阿姨五六年前已经患过肠癌，治疗后恢复得不错，谁知道现在又患上胰腺癌，晚期，还有多种并发症，她的病情很不容乐观。令姬芝痛苦的是：身为医生，她却无能为力。而那个更痛苦的人，是她的玄之哥哥。

　　她再一次感到人生的无常，死亡的阴影随时降临，生命脆弱不堪。为什么会选择从医呢？十六年前母亲的死亡，让她突然之间直面生命最残酷的一面，人类永恒关注的终极话题：死亡！死亡=消失。 大多数人死后会彻彻底底地在宇宙间消失，就像他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间一样，碾落成泥，化为尘土。生命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需要那么多的纪念日了。□□的消失不是真正的死亡，真正的死亡是被遗忘，被世界彻底地遗忘。所以，只有那些可以留给世界丰富精神/物质遗产的人才无惧死亡也不会真正死亡。在异国他乡求学的每一个彻夜不眠攻读学位的深夜，她曾经一遍遍叩问灵魂：我能留给世界的遗产是什么？这是生命的高度自省。如果说年少时她抱着的是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那么现在她想要的是造福更多人的，科技带来的攻克癌症的新突破、新进展、新药。她决定待佘嘉康复后就去凌玄之的基因研究组工作。

　　晚上睡觉的时候，赢野逸真的给她读诗了——

　　《杜蕾斯春日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