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儿时初见 ...
-
南北战事初歇，皇帝便亲封南朝首富梁泽风为扶南伯，以赞其在此战中对琅南国的倾囊相助。
今儿是扶南伯府挂扁的日子，皇帝遣了三皇子和五皇子到梁府观礼，在京臣工趋之若鹜，纷纷前来奉承巴结，梁府内外甚是热闹，一片喜气祥和。
凌元琛听着三哥凌元琮和扶南伯相互吹捧客套，颇为无聊，便知会一声自沿着府内的小湖逛去了。
梁府内的湖很大，湖中修着八角亭，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俏生生的立在那儿。
凌元琛踱着步子悠悠的走过去，提起袍子，拾阶而上。负手而立，看着湖对面正开的繁华的梅花，闻着淡淡萦绕周身的梅花香，顿觉的心旷神怡，如斯景色比着适才百官喧闹的景象更似仙境一般。
府内的丫鬟小厮大多都在迎客侍候着，此处到是一派静谧安然。
凌元琛提了唇角，从腰间玉带上抽出玉箫打算就这景色吹上一曲，却听见梅花林后些微吵闹声传来：“作死的丫头，偷东西偷到老娘这来了！今日非打断你的狗腿！给老娘站住！你个死不干净的贱种。”
他自出生便锦衣玉食，侍候的随从丫鬟也是恭谨知礼，何曾听过如此污秽的言辞，不禁蹙了眉头。放下玉箫，心下正反感着，却又听到了小孩子的哭闹声夹杂着那妇人的打骂声。
极目远望，看见层层叠叠的梅林里似有几个人影往这靠近，便思忖着快些离开。他向来是对是非避之千里的人，虽不冷血，却生性凉薄。从来都是云淡风轻，一派漠然。
沿原路走着，孩子的哭闹声伴着，让他的心情没来由的烦躁。回身一望，梅林外，一个佩环啷当的锦衣妇人，正用藤条狠狠地抽打着匍匐在地上的孩童，看孩子身量也就总角之年，心道这妇人忒的狠毒，这般手不留情。思罢足下一点，踏着湖波掠到对岸，落在那二人旁边，看着一身是血的孩子，面色陡然冰冷，沉声喝道：“住手！”
那妇人正打得起劲，浑然未觉有人在身旁，听着一声厉喝，吓得一哆嗦，藤条从手中掉落下来。刚想发作，扭头却见是个玉面朗目的翩翩佳公子，瞧他着的白色锦袍虽是淡雅却似是宫中的料子，腰间的玉带和环佩，手中的玉箫一眼便看出是上上乘的，本来狠辣狰狞的脸色立马换成奉承谄笑，柔声道：“这位小公子，这孩子偷了我的玉环，我正训斥她呢。”
“我没偷！”那孩子在地上瑟瑟的抖着，本来已是单薄的夹袄已被藤条抽的没一处完好，脸色却是极倔强。
那妇人见她嘴硬，忙捡起藤条狠狠落下，却是扯了不动，见另一端在那公子手中握着，也不好说什么。便骂道：“你个小杂种，还嘴硬，我亲眼看见你溜到我房中去的，你还不承认。”
“我没偷！”
“就是你！”
“我没偷！”
凌元琛见他们对峙上了，暗暗叹口气，扶起那孩子，温言道：“不要怕，说说是怎么回事。”
那丫头其实在他从湖对岸过来时便已经看见了，那白衣飘飘然，似是神仙下凡一般。听着他清雅的嗓音，定定的说道：“橙子的娘快不行了，她想吃云片糕。我就去三夫人房里偷了些。”说罢从怀中掏了出来，脏兮兮的小手里攥着几块云片糕，早已被挤压变形，还沾着孩子的血水。
凌元琛怔怔的看着那红白相间的糕点，心似是被人狠狠的揉了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妇人却是啐了口，一把将糕点打翻在地，狠劲用脚踩着，说道：“你们这些下贱胚子，也配吃糕点？！我就是喂了狗也不给你们吃！”
那孩子看着被踩成烂泥的糕点，却变得不哭不闹。抬眸看她一眼，转身要走开，却又被那妇人扯住了头发，“啪啪”便是两巴掌，道：“小杂种，别想着再去偷！”
正待再打时，却被一股力道掀翻在地，凌元琛看了一眼那妇人，抱起孩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买云片糕可好？”
“娘亲唤我悦儿。”孩子轻声说道，“公子还是放我下来吧，别染脏了你的袍子。”
凌元琛淡淡的笑着：“无碍。”
悦儿只好低头不做声，由他抱着自己越墙出府。
甫一落地，便挣扎着下来，用街道边干净的雪净了脸和手，并把乱蓬蓬的头发压了压，才回过头来对着凌元琛甜甜一笑。
凌元琛这才发现，这个孩子其实挺漂亮的，尤其是那大大的笑眼，弯弯似月牙，柔亮如星子，清澈而灵动。弯腰牵起她的小手，笑道：“我们去买吧。”说罢欲往南行去，却被她扯住了手：“公子，我们往北走，三姨娘的云片糕都是从那家店买的。”
凌元琛略一蹙眉，心下正有疑惑：即使府内丫鬟也不能私自出府，这丫头怎的知道？刚想问，悦儿却是很诚实的说了出来：“我住的那个小院子有个狗洞，我可以爬出来的。有时候她们好些日子不给我送饭，我就爬出来讨些……”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他叹口气，心道那般无情爹娘竟这样抛弃亲子，不由放柔了嗓音，“你爹娘呢？”半天见不得回应，低头一看，悦儿埋着头，单薄的肩膀轻轻的抖着。轻叹了口气，蹲下身，想着替她用擦去泪水，却见她自己揩净，仰头冷然说道：“我只有娘，没有爹！”
凌元琛见她这般倔强，温柔一笑，便不再问下去。过了半晌，却是悦儿缓缓的开口叙说起自己的身世。
她的父亲便是如今圣眷隆宠的扶南伯梁泽风，母亲却是梁家下等的浣衣丫鬟，一日梁泽风喝醉了酒，喝茶泼了一身，悦儿的娘送去新衣时被宠了，只那一次便有了悦儿。梁泽风出身富贵，五房妻妾都是有头有脸的小姐，便自觉失了身份也就当作没事发生不管不问。悦儿的娘也是个极柔弱胆小的人，便也不哭不闹，生下悦儿自己拉扯。
待到悦儿两岁后，悦儿的娘自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恐是活不长久，便带着悦儿去找梁泽风。梁泽风见她们母女可怜，心里也觉亏欠，便给了梁府最偏僻的一处小院让她们住了下来，没几日，悦儿的娘便去世了，只留下悦儿孤零零一人。
那时梁泽风已经有了八个女儿，四个儿子，自然不会对悦儿有任何眷顾，下人们也极不待见她，只她娘在当浣衣丫鬟时的好姐妹也就是橙子的娘隔三差五的带着橙子过来看看并给她送些吃食，竟再也没人管问。
因着悦儿的娘被宠时是在三夫人的院子里，她便怀恨在心，见到悦儿便又打又骂。
悦儿自己在院中摸索时，在院角发现了被草遮住的狗洞便逃了了出来。看着院外广阔天地，想着再不回去，却发现独自在外竟连床板也没，便又钻了回去，自己失踪了三天竟也无人发觉。自那以后，悦儿几乎每日都要爬出去讨些吃食，所以对济城梁府周围的几个巷子店铺很是熟悉。
听完她的的叙述，凌元琛心里也有些堵得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己也不便多言。就带着她去买了云片糕又去酒楼吃了一顿。看着悦儿狼吞虎咽的吃相，他只是无奈摇头，这孩子太过凄苦。
待送悦儿回去时，她扯扯凌元琛的袖子，面上纠结须臾，才轻轻问道：“公子，能告诉悦儿您的名字么？”
凌元琛觉得她刚才的表情很是可爱，摸摸她的脑袋，笑道：“你唤我琛哥哥便好。”
“琛哥哥！”
听着那甜腻的声音，凌元琛心情很是舒畅，笑着应了一声，却听她又道：“那我以后还能见琛哥哥么？”
凌元琛略一思忖，说道：“家父管教甚严，平日里习文练武章程也颇紧张，着实不易出府。”看着那明显垮下来的小脸，忽的有些不忍，又道：“若是我得空，便来你院外吹这玉箫，到时你便出来可好？”
悦儿立马神采飞扬的拍着手，笑声如银铃：“好呀好呀！”
————————————————————————————————————
吃完晚饭，梁泽风的脸色不是很好。想着还是三年前见过一面的女儿，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下午五皇子那不经意的一提：“适才游园，碰见令九千金，甚觉可爱。”只记得自己有八个女儿，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九千金是谁，只呐呐应了，直到现在才猛然想起那个从未承认过的女儿，顿觉背后冷汗涔涔。这丫头竟被五皇子遇见，如此家丑五皇子怕早已知晓。
当下便叫来随从朝着那个早已抛掷脑后的偏僻院子走去。
打开门，屋里黑漆漆的，一股霉味袭来，梁泽风连连咳嗽了几下才缓过来，忙命人点了灯却发现房里空荡荡的，只一张窄窄的硬板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个缺口的碗和烛台再也没有别的物什。
梁泽风在屋内踱了几步，心想这丫头大晚上不回是去哪了，许是无人管问疯玩去了，便要带着随从离开，却见两个一般大的丫头站在门外怔怔的看着他。两个丫头都穿着破旧的夹袄，头上系着白麻绳。他竟分辨不出哪个是自己的女儿。几个人就这样僵住了。
随从见主子窘处，忙呵斥一声：“老爷来了，怎么也不行礼！”
两个丫头这才回过神来，呐呐的蹲了万福，一声不吭。梁泽风看着这两个丫头，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明日搬到园子里住。我再遣人给你裁几身衣裳。”
悦儿刚开始听到还是有些欣喜的，但是想起如果换了园子便不能钻狗洞出府了，也就再也不能见到琛哥哥了，便摇摇头道：“我们在这里住挺好，不用换。”
梁泽风看着这个第二次见面的女儿，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若是五皇子不提，自己怕是这辈子都记不起还有这么个女儿。见她一脸坚定的神色，想想要是真的换了又要闹出些是非，便点点头又道：“也好，明日让他们给换下房里的物什，遣两个丫鬟过来服侍。”
“不用。嗯——”悦儿回头看看橙子，又道：“橙子照顾我便好。”
梁泽风看了一眼躲在悦儿身后的橙子，心想这么个丫头会照料人么。见悦儿不要，强给也不好，便点点头环顾了一圈，讪讪道：“那我改日再来。”便带着随从出了满是霉味的院子，却猛然想起这孩子竟连爹也没有叫一声。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儿时初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