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甜蜜互动》狐狸果子

1、第 1 章

　　“肖如君！都七点半了还不起床！！！啊太阳都晒屁股啦！我出门买菜之前就叫你起来怎么我回来了你还在躺着！还去不去学校啦！”
　　随着这声河东狮吼而来的是“哗啦”一声窗帘拉开的声音，刺目的阳光瞬间填满本来昏暗的房间，宛如死狗一样趴在床上的肖如君眼皮剧烈的抖动了一下，脸上的五官随之皱成一团，胡乱包裹着棉被的身子缓慢的开始了蠕动，一股排山倒海的起床气从胸腔涌起，随着隔夜的口气冲出爆发：“哎呀你不要拉开窗帘啦！照死我了！”
　　身经百战的袁飞霞女士不仅充耳不闻这声怨气升天的怒吼，还变本加厉的拉开了窗户，一股冷风夹带着楼下小区公园里的嘈杂聊天声锻炼声人声车声狗声婴儿哭声毫不手软的就冲了进来，让困意十足的肖如君更是烦躁。
　　“我不想去学校！你给我请个假！”
　　袁飞霞手起被落的一把掀起肖如君身上的棉被，露出他穿着哆啦A梦蓝色睡衣的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啊你是老师你不去学校谁去！赶紧给我起来！！！”
　　袁女士的尖叫分贝昭示着她的怒气值已经徘徊在饱和的边缘，饶是这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亲儿子也不得不在她开始真正发作之前乖乖的从床上顶着鸡窝头坐起来，脸上依然是睡不够的极度沮丧：“听见了听见了，不喊不会说话的嘛？”
　　袁飞霞一边用十分真实的嫌弃眼光撇了肖如君一眼，一边大力抖动着他的棉被试图把他赶紧从床上赶下来，嘴里也没闲着：“叫你晚上打电脑打电脑！昨天又打到几点啦？早睡一会会死吗！我明天就把你那个电脑扔到二手市场上卖掉！”
　　“你这是跟亲儿子说话的口气吗？动不动就扔我东西，我去儿童保护协会告你我！”
　　“哎呦我的妈呀，你都二十八啦，你还儿童，我养你那么多年我白养了我，能不能长大一点，成熟一点，心疼心疼你妈啦？！赶紧去上班！”
　　肖如君别别扭扭从床沿上耷拉下两条腿套上拖鞋，脚步沉重的从卧室走到厕所，期间抬眼瞥了瞥客厅墙上的时钟，时针倒是指着7没错，只是分针勉勉强强才靠过1。肖如君心里涌起一股怒火，冲着正在房间里给自己叠被子的袁飞霞大叫：“明明才刚过七点！你又骗我！！！”
　　袁女士的声音不甘示弱从房间里传来：“才七点？！你再磨蹭磨蹭就八点啦！你这个月要是再迟到扣钱你看我让不让你再进这个家门！打断你狗腿！”
　　“哎呦！”肖如君晃着严重缺乏睡眠的脑袋原地剁了一脚，懊恼着今天在与亲妈的起床战斗中又失败了。不是不知道她最爱用谎报军情这一招，但还是每每都会上当，真是大意失荆州！
　　洗漱放水完毕的肖如君坐在餐桌前，自有亲妈把做好的早餐送到他面前：“两个鸡蛋不吃完不许走！”
　　肖如君苦涩的包起面前的鸡蛋：“还说我长不大呢，都是你什么都要管，不给我半点自由！还总说我没有自理能力，你恨不得吃的穿的样样都递到我手里，我能有自理能力才怪！”
　　袁飞霞挥舞着锅铲将一盘煎饺“啪嗒”一声摔在肖如君面前：“给你自由？！翅膀硬了想不要老妈了？我不是不让你自己出去租房子住，你看看你一个月才挣几个钱，上海的房价你又了解多少，你那点工资租个小开间都不够，都供给房东你吃啥穿啥？要你跟那些外地人去挤合租公寓？妈妈可舍不得！饺子醋要辣不？哎哟你最近不能吃辣，讲公开课要好好保护嗓子，辣椒给你都收起来！”袁飞霞连珠炮似的一段话讲完，根本不看肖如君一丝脸色就把辣椒油神神秘秘的不知藏起在哪个犄角旮旯了。肖如君懒得跟她掰扯，端起面前的碗吨吨吨灌下一碗豆浆，放下的一瞬间面前突然多了个人，吓得肖如君一激灵：“你走路没声音的啊？！”
　　“嘿嘿嘿，”小姨袁飞云晃了晃脚上的达菲熊毛绒拖鞋，“可爱吗，毛绒的，我同事从迪士尼给我带的，走路当然没声音。”
　　“如果我没记错，您今年就该四十了，对吧？”
　　袁飞云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仿佛没听见这句话，转头冲着厨房里还在到处找地方藏辣椒油的袁飞霞甜甜喊道：“姐，我豆浆不加糖哈！”说完便自顾自去卫生间洗漱了。袁飞霞终于藏好辣椒油，喜滋滋的端来一碗不加糖的豆浆，顺便拿走肖如君的空碗：“还喝一碗不啦？老万家的豆浆你去晚了都买不到的，我特意多买了一兜回来的！”
　　肖如君摆了摆手，只想赶紧吃完下餐桌：“妈，小姨还要在这住多久啊？”
　　袁飞霞远远递过来一记眼刀：“你操心这个干什么！小云在这碍着你什么了？”
　　“不是……都半年多了……再怎么情伤也该好了吧……何况她都这么大一人了，那姥姥家不是也能住吗？”
　　“吃完了就上班去，电动车给你充好电放在下面车棚里了！”袁飞霞手速飞快的把肖如君面前的筷子碟子和食物残渣收走，“再给我飙车飙坏电池你就自己走着去上班！”
　　得，这个话题又这么结束了。肖如君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桌子，仿佛不应该住在这的是自己一样。自打半年多前小姨跟她那个处了八年还是只同居不结婚的对象分手之后，害怕被姥姥姥爷念叨便搬进了亲姐家，眼看她的东西在家里越堆越多，丝毫没有想要搬走的迹象。倒不是说小姨不能在这住，毕竟这三居室空着一间也是空着，只是眼下她越发有常住的趋势，肖如君怎么说还是觉得有点别扭。袁飞云一直没结婚，自然也没有孩子，在一家传媒公司做HR，工作不累也蛮体面，平时也总是跟比自己年轻很多的人相处，人到四十了还是活的跟个少女一样，再加上本身就比袁飞霞小了十四岁，从小就被父母姐姐宠惯了，根本不觉得年龄是什么大问题。
　　肖如君嘴里嘟嘟囔囔着走回房间：“我二十八就得长大，就得成熟，她都四十了，还是个孩子，怎么这么双标呢？这个家到底姓肖还是姓袁？！”
　　“今天升温，棉毛衫不要再穿啦，放到床上我给你洗掉！衬衫外面套个外套，早上还是冷的，中午热了就脱掉，晚上太阳落山了降温再穿起来！”袁飞霞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的从厨房里传来。
　　“姐！我从日本买的那个干发帽你给我塞到哪里去了？！”卫生间里传来一声大喊。
　　“就在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我去给你找，你洗头啦？那你别动了别动了！”
　　“你是不是用了我的发膜了？都跟你说那是烫染专用的了你不烫头发不要用了一瓶很贵的啦！”
　　“我怎么看得懂，那上面都是日本字！”
　　两个女人尖利的嗓音此起彼伏的从肖如君的脑袋里来回穿过，肖如君眯着眼睛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终于明白自己一个姓肖的在这里果然是毫无地位。必须想办法把袁飞云赶出去了，肖如君默默的想。
　　回了房间，肖如君换下睡衣，按照老妈的嘱咐随便套上两件衣服，万年不变的水洗蓝牛仔裤，程序员标配格子衬衫，卡其色耐穿又耐脏的工装夹克，反正自己的衣柜里都是老妈买衣服时捎带从批发市场带回来的便宜货，偶尔有几件叫得上来的牌子货也不过是商场打折的漏网之鱼，用袁飞霞女士的话来说，衣服用不着穿什么名牌，干净整洁就行。被这样养大的肖如君，自然也在吃穿用度上毫无欲望，挣来的钱全都贡献给了，袁飞霞女士称之为“小画书”和“小玩具”的东西。
　　换好衣服后，肖如君冲着镜子随手抓了抓头发，把四支八棱的鸡窝头勉强理顺了一些。大概也是因为一米六二的袁飞霞女士轻易够不着自己的头，肖如君对这颗脑袋才勉强有了些自主权。肖如君的身高随了爸爸，虽然经常对外宣称一米八，但实际足足有一米八三，一双腿更是长的让袁飞霞不得不带着皮尺出门给他买裤子，裤长够了裤腰就肥了，袁飞霞又不得不自己踩着陈年缝纫机给他改裤腰，所以肖如君的裤子难买，穿来穿去也就那么几条。不过他也不在乎。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瘦削的脸型，突出的下颌角线条，略宽的颧骨带来几分冷感，鼻梁高挺，眼睛不大却细长有型，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有当年爸爸年轻时的样子，怪不得那么容易招蜂引蝶，哼。肖如君轻哼一声，把一幅大大的黑框眼镜扣在了脸上，完成最后一步颜值封印。八十年代审美的穿着，自由生长的头发，时不时集体爆痘的皮肤，再加上一幅六百多度的近视眼镜，肖如君从头到脚就是直男审美的完美代表。当然，他不在乎，再说了，当老师就得穿的朴素一些，袁飞霞女士如是说。只要袁飞霞不掺和他下班之后的兴趣爱好，那她说的一切就都是对的。
　　肖如君呼噜好自己的一头呆毛，下楼骑上电动车风驰电掣的赶到了学校，在离八点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堪堪打上了卡。耶！肖如君看着打卡机上的7：55兴奋的攥了一把拳头，还没进办公室就被年级主任看到了。早上第一节课的预备铃打响，身边的学生如潮水般从自己身边涌过，肖如君低三下四对年级主任哀求：“别在这说，我求你了……”
　　“七点五十五到岗很光荣吗！”年级主任不仅装作没听见这句话，反而嗓音还高了八度，吓得正经过的学生都打了个哆嗦，“你看看哪个班主任不来盯早自习的？！还想不想干了？”
　　年级主任老陈头训人没别的招，就会拿想不想干来吓唬你，也没见他真的开除过哪个老师，像肖如君这样的年轻老师一般都有恃无恐，但是被他抓住还是不免一顿挨训，怎么着也不是件脸上有光的事。肖如君低眉顺眼的乖巧的像个兔子，问就老实的答道：“想干。”
　　“想干还不拿出点行动来？那高一的孩子都跟见了鹰的鸡一样，你一时半会看不好就给你飞上天去，为人师表的责任心呢？！不是我说你们这波年轻人不行，那实际上就是没有我们老教师爱岗敬业，这话你还别不爱听，你看看你自己！这一学期都收到多少投诉了！这要放在公立学校早把你开除了！”老陈头喷着唾沫星子对着肖如君一顿猛喷，来回的学生自然看出是怎么回事，平时训自己的老师也有被领导训得跟个孙子似的时候，多新鲜啊，怎么不得多看两眼。肖如君徒劳的摆着手腕驱赶那些跟着看热闹的学生，学生们嘻嘻哈哈的走掉，回去还不知道背后怎么传他。
　　“主任，我第一节有课……”肖如君抓紧在老陈头组织语言打腹稿的时候说，“要来不及了……”
　　老陈头正酝酿的长篇大论没了用武之地，没好气的瞥了肖如君一眼：“知道有课还来这么晚，去吧去吧！以后早点来听到没有！”
　　肖如君跟个孙子似的猫着腰连连称是，贴着墙根努力缩小存在感，小跑着一溜烟溜走，踏进办公室的一刻，早上第一节课的上课铃正式打响，肖如君跟着往办公桌上一摊，瞅着面前堆着的高一语文课本和教案眼神发直。
　　一股鸡蛋灌饼的香味飘进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但此时语文组的办公室里也没有其他人，肖如君实在有些无聊，于是勉为其难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的同事赵大冰正美滋滋的拎着两个油腻腻的鸡蛋灌饼走进来，看见肖如君也在，意外的有些高兴：“肖老师今儿早上没课啊？”
　　肖如君看着赵大冰又圆了一圈的肚子，一坐下去穿在身上的衬衫扣子都快被撑爆了，但他浑然不觉，像捧着价值连城的珍宝一样揭开鸡蛋灌饼外面的塑料袋，一脸幸福。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看见胖子面对食物时那种一脸幸福珍惜的样子，我都有些心疼。你都那么胖了，咋还吃的下去呢？”肖如君由衷的说。
　　赵老师心宽体胖，那是出了名的脾气好，面对肖如君这不知往自己身上插了几刀的不中听的话，也没急没恼，反而还好声好气的跟他解释：“你对我说说也就罢了，我不爱跟你计较，我胖我承认，可你上次跟人家数学组来实习的胡老师也这么说，人胡老师比你还小两岁呢，还是女孩，你嘴下不能积点德么？”
　　肖如君想起上次在食堂把一胖姑娘说哭的事，有些愧疚的撇了撇嘴：“我这不是实话实说么，还不让人说话了怎么的……”
　　赵大冰叼出灌饼里的烤肠咬了一大口，边嚼边道：“刚你又被陈主任训了吧？这学期才开始多久啊你就被人家长投诉了两回，咱们这可不比公立学校，你也不是不知道，进来的都是非富即贵，孩子都骄气的不行，能受得了你那脾气？头回当班主任可别再搞砸了！”
　　“知道了，啰嗦……”肖如君听得有点不耐烦，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塞上，嘈杂的日本摇滚音乐反而能让他内心得到平静。他打开课本和教案开始备课，第二节和第三节分别是两个班的语文，《师说》上节课已经讲了一半，两个班的进度有点不一样，三班有几个小崽子迷之喜欢问问题，还非得在课上插话问，显得自己多有能耐似的，亏得肖如君是复旦中文硕士，三言两语打发他们还是不成问题，但是进度还是耽误下了，肖如君看着书上用铅笔做的记号，心想今天怎么着也得把这篇课文讲完才行。

　　此时距静英外语国际中学十六公里外的一片高级商住两用社区里，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正停在楼下，后面客座车门大开，司机正坐在驾驶位上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不时看一眼B座三单元的楼门口，终于见到一双踩着尖头细高跟鞋的脚出现。为什么只能看见脚，是因为这个人的上半身几乎全被怀里抱着的衣服所淹没，连头都看不见。这位女中豪杰的视线被怀里的衣服挡了个严严实实，完全是凭直觉摸到内里的门禁，胡乱按下，费劲的转过身试图用后背顶开沉重的单元门。司机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帮帮她，就看见一双修长的手从外面握住门的把手，替她拉开了大门。那女孩本来用尽全力试图去顶门，此时却突然泄了力，差点整个人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孟祈年稳稳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