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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并蒂莲(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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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妃大人。”

      王二毕恭毕敬地上前行礼,尽管双眼看不见任何事物,但他的举措与常人无异。江琴将视线移向对方,淡漠的桃花眼里尽是化不开的无名情愫。

      “是那一盲人画师吧?”

      “太子妃大人,您无需在我面前故作糊涂。”王二低着头,保持着行礼结束的动作,“您传唤我来,可不是为了作画吧?”

      “呵,不愧是败国皇子王霖,明察秋毫。”江琴轻笑一声,长睫的掩盖下,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但王二本就看不见这些,于是她继续道,“晃啊晃,就是十年。”

      没了胭脂水粉的抹盖,江琴看上去疲惫而又没有气力,但她又是那样美丽得醉人,她的发丝梳的平整而端庄,平日繁琐的金银挂饰也被尽数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朴素的木簪。以往的江琴是灵动而讨喜的,但此刻她更多的,却是素雅而淡淡的气质。

      “这么多年来,你当初所选择的目的,真的没有改变么……?”王二抬头,他那空洞无力的双眼,令人莫名地感到不寒而栗。可当江琴看向对方,她却分毫没有任何其他的情愫,只听王二继续道,“你也后悔过吧,特别是看见那……”

      “嘘……”

      江琴轻轻地打断,她温温地笑着,眉眼间却没有半分笑意。她语气虚浮,似是难以隐蔽她那满溢出来的悲楚和难言。王二侧过头,也跟着笑了。

      不为别的,只是笑她那执拗得偏执的“决心”。

      “别在玩这些乏味的文字游戏了。”江琴坐回藤椅,杏眼半睁,像是极度缺乏休息,看上去奄奄的。易景深,也就是太子死去之后,她一直都是这样疲倦的状态。特别是在面对王二时,这份倦意更是席卷而来,“作画吧。”

      “臣女啊,想见到花儿、山雀,还有光亮。”

      王二毕恭毕敬地点头应允,艳丽昂贵的彩墨被几位宫女摆列在桌前,醉人的色彩交织在一起,令人有种眼花缭乱的眩晕感。

      当指尖触碰到那似玉的面颊,时光仿佛被人随意地拉长了数倍,色彩在笔尖的碎毛中流淌。王二用指尖,轻柔、而又缓慢地摩挲着对方的面庞,眼睫、眉间、鼻翼、唇角,那微微挑起的不明显的眼尾,那浸染墨意的一瀑青丝,仿佛就连那均匀柔和的呼吸,都能触碰得到……

      短暂的一刻变得是那样的漫长,完成准备工作后,便是绘制。江琴闭目养神,她看上去比往常更加疲倦,一双长睫也因为眼睛酸涩而轻轻战栗。王二画了他最为擅长的牡丹,浓墨重彩的朱红点缀于花瓣,而后是花蕊、花柱……两只山雀随即跃然纸上,似是观花,似是低语。而后,便是牡丹丛中的女子。

      画中女子明眸皓齿,巧笑嫣然。脸蛋圆得令人想起糖水里热乎乎的汤圆,她笑得艳丽动人,两眼却是沉重的、化不开的疲惫。

      末尾是一如云流水的点睛收笔,一气呵成,在作画这方面,王二素来都厌恶拖泥带水。

      江琴忽地睁了眼,望向那双空洞的眼睛。

      -

      “我怎觉得跟着你,老是会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呢?”

      看见对方恨不得将眼睛都绑块黑布的模样,裴誉舟扯了扯嘴角,直接略过向安涯就从城墙跳了下去。这会儿正值酉时三刻,现在又是寒冬腊月的,天色早早就灰了大半。

      近日城中不大太平,宵禁便提前了一个时辰,宫中的人便只剩下些巡逻的侍卫了。但想躲过这些还是要费不少功夫的,太子妃的住所是在西边的一个庭园的角落——不如说那更应该是太子的住所。宫中的结构虽错综复杂,但凭借路旁的标识还是勉强可以分的清方向。

      路旁种了不少的山茶花,应当是为了顺应季节变化而种上去的,像是听闻了太子遇刺的噩耗,目之所及的山茶尽数都是一片洁白,月光倾泻而上,却更是徒添了几分泠泠之气。

      “约莫着是到了。”

      裴誉舟吐出一口白雾,右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剑柄。向安涯登时紧张兮兮地环顾了几眼四周,屋内没有点灯,人兴许是出了门,正是进屋的好机会。

      两人相视一眼,而后一前一后地快步走进屋里。这般擅闯他人居所实在不大妥当,但此刻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在心底里头道歉了。向安涯随手点亮了一张照明符,视野瞬间明亮了起来。

      散乱一地的彩墨,还有一张撕成两半的画卷,不知为何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清理。屋内连个宫女都未能见着,这实在异常得令人起疑。窗户敞开着,几缕山茶的气息也随风飘进,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中间的画卷,上面被艳丽的朱红抹得不堪入目,但好在能看清纸上画了什么,将画卷拼凑在一起的那一刻,一个笑得夺目的女子映入瞳仁。

      王二画了十年的江琴,可画纸上的,却是张笑笑。

      “这……这……”

      向安涯一时失语,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但那双眼睛,塌塌的鼻子……是张笑笑无疑,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你看这背面,还写了行字!”裴誉舟翻过纸,一行清秀的字迹在眼前浮现,“残杀……双莲并蒂相残杀。”

      “上一句是什么?”

      “鸩酒笑谈蝶恋花,双莲并蒂相残杀。”

      纸上有扑鼻的墨味,两人不懂这些,端详这副画几眼,便将它收进包中想要赶紧走开,已经过了与易望青约定的时辰,所以必须得尽快过去汇合,可刚一走出门,一阵忽如其来的烟雾涌在路中。

      “奇怪,这雪还没停,怎么就开始起雾了?”裴誉舟呼出一口白气,这会是转凉的时候,饶是裴誉舟也没忍住打了个寒战,两人随即往前几步,就被交错的路线拦住了去路。

      放眼望去,灯火通明,却渺无人烟。

      -

      兜转几轮,一直等到路边出现了无数次相同的山茶花丛后,两人这才真正意识到他们迷路了。

      月光被烟雾笼罩得一片昏暗,和那显得聒噪的夏夜不符,冬日是安详的,是令人战栗的宁静。特别是像这样看不见人影的夜晚,就连心脏微微跃动的声音,都是那样的明显。似乎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能凸现这份毫无起伏的平静。

      “山茶花……又是这三朵山茶花。”向安涯有些不耐烦地摸了摸路旁的花朵,“这幻境是头一次见,阵眼该咋找?”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一看就是课上睡死了,先生说过,这灵术再怎么变也都是相通的。”裴誉舟白了一眼对方,不再理睬,而是不厌其烦地观察着花瓣的数量和周遭的装饰。“这条路还是一样的,走另一条。”

      “这绕来绕去的,咱们能进来真是老天有眼……”

      ……

      向安涯长长打了个哈欠,又多嘴几句,却没有听到预料的答复,正有些奇怪地往后一看,除了一片又一片聚拢的烟雾,哪里还有裴誉舟的身影。

      “裴誉舟?裴誉舟!”反正这也是个幻境,大声呐喊也没个毛屁搭理,向安涯索性直接叫嚷起来,但却依然徒劳无功。“你耳朵被驴踢了吧!”

      回过神来,就见山茶花在寒风中战栗着,似是在无声地提醒他当前的窘形。向安涯安静下来,缓慢摩挲上那摇曳的花瓣,烟雾无规则地向一旁散去,月亮则重新露出了她的身影。

      今夜,是月圆之夜。

      远处有微弱的灯光,应是灯影晃动。向安涯停下追随灯光的脚步,略微犹豫地朝着月亮的方向径直走去,越是往那处走去,就越是多出些面目可怖的幻怪。向安涯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这些幻怪对付起来并不难,但若是被伤着了,那感觉才真是生不如死……

      所谓幻怪,便是生存在幻阵中,以吸□□神之气为生的妖物,这种妖物虽从不致死,但却会放大一个人所埋藏的最为恐惧之物,一旦中了招术,想要破这幻阵便会难若登天。如今身处阵中的又只有他和裴誉舟两人,向外求救都是件奢侈的事情,想到这里,向安涯顿时紧张了起来。

      向安涯一面斩杀着幻怪,一面快步朝着月亮的方向走去,这点粗糙的伤害于他而言只是小菜一碟。只是因为无心观察路旁景色的变迁,他根本就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乌云聚拢,月亮也被蒙上一片黑幕。

      幻怪忽然变了性子,张牙舞爪地接连朝他涌来,向安涯视力本就一般,这下没了光线,脚步也变得慌张起来,漆黑中能看清的,竟是只有那一道道凛冽的剑影。

      向安涯被逼的连连倒退,暗中却忽的出现另一道不同的剑影,他瞬间认出那是裴誉舟的若华剑,于是连忙开口想要询问,却敏锐地嗅到一丝异常的血腥之气——

      “裴誉舟?!”向安涯皱了皱眉,这种小怪对付起来轻而易举,裴誉舟行事谨慎,怎会这般轻易地被人中伤?

      但此刻也轮不到他来多想了,虽说他们两人关系不佳,但真要他眼睁睁看着裴誉舟被这幻怪折磨,那还是显得太过薄情寡义。便趁着幻怪减少的一瞬,毫不犹豫地冲进一条看似安全的小道。

      “醒醒,若是在这里昏过去,咱今儿怕是得喝一晚上西北风。”向安涯拍拍对方的脸,却被对方哼哼唧唧地躲闪开来,眼珠子也有些不安地颤动着。

      有这副反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那幻怪所带来的幻镜,不是贪念,就是恐惧。要解除倒也不难,正巧向安涯又在一旁,一刻不到就能轻易解开。但就是这短短一刻,才是真正折磨人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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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复活辣!
    呜呜呜,没存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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