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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番外]如何感动你 ...

  •   如何感动你?
      是否要将整个生命奉献给你?
      如果为了你,我肯摧毁自己,你会满意吗?

      在巴黎拍戏时遇上度假来的林范一家,因为关古威那一抹笑到悲凉的凝视,方若绮忍不住担那不小心会拆人婚姻的罪名,告诉来辞行的范晓爱,关古威来偷偷地看过她,
      范晓爱放下怀中的小女儿,答非所问地讲:“若绮,你知道吗,其实我们是同年的。”
      方若绮益发瞪圆了她那双古典的杏眼:认识时,她二十,晓爱只有十八,两人都是花苞儿一样,笑容里掺不进半点烦恼。隔了短短几年,物是人非倒也罢了,竟连年纪也教人赶上?

      范晓爱记得,初见关古威的时候,她不满十六岁。
      关古威印象中,初见范晓爱的时候,她刚过十六岁。
      然而,从范晓爱认识关古威,到关古威认识范晓爱,却用去了两年多。
      十六岁,十六岁,这个年岁,被人们称为花季还是雨季?范晓爱自嘲地笑:“我那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暗恋的季节,未免也太长了些。”

      那一年的新竹,大街小巷播得还是卡带。有一天,和同学一起去了一家音像店,范晓爱第一次见到在那里打工的关古威。
      每一个女孩子的十六岁中,可能都有这样的一个男孩:他高而瘦,皮肤白,成绩不需特别好,但你就是觉得他聪明,只是对学习不上心 。笑容带点痞气却很明朗。运动不错,会某种乐器,总能轻易成为人群的焦点。你觉得他好有才华,无所不能,简直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莫说敢去结识他,甚至夹在人群中也不敢多看他一眼,可能许多年后都已记不起他的容颜,但想到他的那一股悸动,还能共振。
      属于范晓爱的这样一个男孩,就是关古威。
      自从那一天起,范晓爱俗套地在回家时绕路二十分钟也要每天去那家音像店报到,偷偷地瞧他,直到关古威下班,却从不敢上前与他搭话。
      每当关古威快要望向她,她就慌了神,恨不能钻进货架子底下去。无怪乎关古威会对这么一大片连绵起伏的时光毫无印象,如果有印象,大概也只会觉得,这个妹妹,真得好爱音乐。
      而范晓爱,很多年后,当她真得爱上音乐,也浑忘不了,她是先爱上了那么一个人,而后将他的爱好一并爱上了。
      即便是作为隐形人存在,也觉得很幸福。那幸福却戛然而止:一年后,关古威不见了。几经周转地打探,范晓爱知道他为了音乐理想,北上去了台北闯荡。
      许多类似的故事,到此就剧终了;范晓爱的故事,略有不同,不同的是,她多了那么一点点执。两年后,范晓爱高中毕业,不顾家人反对,也去了台北。
      台北有多大,范晓爱有了深切的体会。最初的那一个月,她走在街上,都不肯看路,只忙着左顾右盼,在人群中寻找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都快要绝望了,终于有一天,给她在歇脚时看到一张海报。那是一家唱片公司在征询音乐录影带的女主角,主题是成人礼,是为公司的新人推出的首发单曲《风钟》。而那位新人,范晓爱将手附在那浅浅的三个宋体字上久久流连:关古威。
      没有比这再好的机会了。
      也许是因为换了新的环境,范晓爱竟生出无限勇气,她想,她一定要拿到这个通告,她想,她一定要让关古威认识她。
      面试当天不出意味地被扑天盖地的美女包围,范晓爱深知自己才貌不出众,唯一优势不过是生了一张娃娃脸,显得小。便在等号的时候,去剪了一颗妹妹头,买了一身像是校服的水手装。果然吸引到了导演的注意,他问她多大了,她横下一颗心说了生平第一个谎:“十六岁刚过。”还偷偷在心中掩耳盗铃地安慰自己:这也不算说谎,至多是省略,她是十六岁刚过两年。
      范晓爱说:“如果说最初是省略,之后求爸爸托人帮我把身份证都改了,就万不能说不是说谎了。”
      以下的情节变得很顺:范晓爱拿到了通告、认识了关古威。关古威的专辑大卖,她也作为十六岁的“校服美眉”引起了一定关注,后来被签进另一家唱片公司,以“调皮精灵女”的身份成了儿歌歌手。这期间,关古威与她渐熟,成了“阿威”。范晓爱已觉得夫复何求,谁知,再后来的某一天,阿威带她去郊外,在星空下,他们并肩躺在草地上,忽然,他拉起了她的手,说,真希望就这样一辈子,一起看星星。
      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好听话。范晓爱蓦地想哭,那两年艰涩的时光,随着她一个省略句的谎,以及被抹杀的两岁,一同被省略了。情节换得太快,她不敢相信。她想,一辈子的好运气全都用在这里,也是值了。
      这句话未免说得太早。很快她会发现,得陇望蜀是人的本性。哪那么容易满足呢?
      之后,范晓爱无意外地与关古威在一起。日子有好有坏。一个人的无所不能,大概只停留在他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时。一起久了,就不难发现,关古威实际是个很任性的大孩子,不愿意接与音乐无关的工作,对音乐理念的执着又使他不愿对流行趋炎附势,大把大把的钱砸在录音器材、古董吉他上倒是砸得痛快,顶着“小天王”的称号,说出来怕人不信,许多时候,他是入不敷出的。
      “记得许多年前,我和你开玩笑说,也许我是女强人的性格。” 范晓爱顿一顿,看着方若绮说,“其实,我不是开玩笑的。”
      方若绮脑海中映出昔日那个满身色彩热闹的女孩,她还记得她说完那句话时俏皮吐出的舌头,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将她与眼前这人重叠。也许范晓爱早已不是众人视下的那个耍宝的女孩。更早的时候,她早已形神不符。
      守着那样一个大孩子,不由她不做女强人。与关古威相反,范晓爱对通告几乎是不加选择的。事实上,她也没什么选择。清一色的小朋友歌:《我爱洗澡》《我爱刷牙》《我爱晨练》……年纪渐渐大了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转型,自己做好词曲录好小样送去公司,公司压着不发,没人看好她去唱情歌,没人肯担这个风险,依样拿《我爱上学》《我爱我家》《我爱机器猫》给她。长一张娃娃脸,活该她一辈子是孩子王。范晓爱也觉得她活该。她靠那些不愿出的唱片,至少摆平一张张账单,将两人生活料理得体面,阿威也夸她是排忧解难的精灵女。范晓爱心甘情愿。生活是公平的,一个人的不屈,通常要靠另一个人折颜谄媚来换。至少她还得了那么一个不打折扣的阿威。范晓爱这样想。
      是从什么时候转坏的哪?
      范晓爱叹一口气:“那一年筱筠的婚礼……”
      那一年,筱筠嫁给高明权,婚礼办得轰轰烈烈,范晓爱当然也为姐妹开心,可心里却有那么一点点涩:明明她与阿威在一起,比高莫二人早得多,为什么还轮不到她?
      那一年,已经是范晓爱与关古威在一起的第五个年头。
      幸好时过境迁,当初的失望与心酸,也不过化作了一抹略带尴尬的笑:“其后的一段时间,我一定神经质极了。再参加婚礼,每一次都哭得一塌糊涂;出去吃饭,上来冰淇淋迫不及待乱挖一通;阿威蹲下去系鞋带,我也觉得他下一秒就要从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
      可每每总是失望。
      终于有一天,她掉入那张失望与失望交结而成的网:她那一年二十四岁,和阿威在一起六年;可她永远不能脱开花花绿绿的童装做一个女人,而阿威,可能永远不会娶她。这种绝望每一日都益发坚定,快要成了她唯一的信念。
      范晓爱的状况变得很糟,厌食和失眠来势汹汹。她有些庆幸那一年关古威签了新经济,工作益发忙,没那么难瞒过他。
      范晓爱叹气:“有一句话叫一步错、步步错;许是因为阿威认识我,是因为我说了一个谎;之后对着他我便要说许多谎,这可能是报应。”
      在关古威面前,范晓爱拼命吃,尽管之后会吐得翻江倒海;她拼命睡,即使安眠药也驱不走恶毒的梦魇;她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精灵女,只是用来掩盖蜡黄脸色的粉底愈来愈厚……
      其实共患难不难,同享福也不难。难的是,怎么忍心告诉对方,当他以为你们同处天堂,其实你早已悄悄地沉入地狱?要怎么忍心?
      范晓爱一度以为,她一定要死了,在某一个阿威不在家的下午。一周后阿威巡演回来,尸身都已烂了。
      如果不是给她遇上了林立翔的。
      范晓爱看看远处正带着小女儿在草坪上玩耍的林立翔,说:“立翔要带我去美国接受治疗。他说,你还这么年轻,蛮可以从新开始,我们都可以从新开始。”
      对于阿威的这个爱管闲事的哥们,范晓爱最初是抗拒的。她不顾一切地赶他走,可他只是说:“如果你死在阿威身边,他会怎样?”
      只是这样一句话,范晓爱沉默了。不日,她随林立翔去往美国。并没向关古威道别。怕是一道别,要舍不得走了。
      “其实我们并不是在国内时照顾与被照顾的生了情愫,私奔去美国,立翔照顾我倒是正形。”范晓爱告诉方若绮,她知道,方若绮其实对此是有一点心结的,一直以为她与立翔,怎样也是背叛了阿威。
      在纽约的最初一段日子不堪回首,各种药物理疗使范晓爱时而狂躁、时而迟滞,伤人伤己都时有发生,终日离不开人,那形状自然是不好看的。林立翔的所谓发展事业自然也只是幌子。
      范晓爱继续说:“或许有些自私,但我有时会庆幸,那时陪在身边的不是阿威。”一则她不想给关古威看到那么糟糕的一面,二来也不忍心拖着他把他拖垮。
      方若绮做惯女主角,自然免不了一份圣母情结:“那么,立翔呢?”
      “立翔他,爱的并不是我,就像我爱的也不是他。”
      因为不相爱,照顾是照顾,不过是拖了时间精力,至少不会垮。
      范晓爱做结案陈词:“之后的故事,也不必多讲了吧?”
      一年多的治疗之后,范晓爱的情况经医生评定已经无碍。她去告辞,林立翔却像蓦然垮了下去。她才发现,那个默默支持她的男人,居然也在依赖着她。他依赖着她的无助,他是那么迫切地需要被需要。
      范晓爱说:“我不能离开立翔。”那毕竟是她的恩人。
      后来,他们顺理成章地结了婚。范晓爱为林立翔生了一个女儿。女儿出生那一天,林立翔哭了。他抱着那小小的生命,生平第一次觉得被另一个人那么彻头彻尾、那么无微不至地需要着。
      这个故事至此,再也没有关古威了。
      方若绮不死心,追问:“你们,是否还有机会?”
      范晓爱看向不远处的女儿老公:“我们,我们真要告辞了……”那一抹笑,与每一个心足意满的幸福妇人别无二致。
      范晓爱是挽着林立翔的手臂离开的,而他们的小小女儿,就骑在爸爸的脖颈上。家庭的爱,可能与爱情无关,温暖却不容置疑。

      后来的后来,已不再是轻易能够让一部电影或一首情歌轻易感动的年纪,方若绮在唱片公司蒙尘的资料室内找到范晓爱当年自己作词作曲的小样,听她软软的声音,却唱出一种别样的凛冽:
      你的毛衣跟着我回家了,
      我把它摆在我的房间。
      它曾经陪你走过几条街,
      它曾经陪你喝了好几杯冰的咖啡,
      陪你远走高飞,拍照留念,
      也曾经静静地躺在你的衣柜。
      我的冬天,就要来了……
      我的冬天,就要来了……

      是否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段年华,不惜置身枯萎的季节,不惜殆尽自己,只求能体贴入微地追随那么一个人?那么拼命,不知是要感动他,还是感动自己;抑或,只是感动那曾经的年轻?
      真庆幸,有那样的一段时光。
      真庆幸,那样的时光也无非是那么一段
      方若绮倚着书桌,目之所及,是最后范晓爱牵着驮起小女儿的林立翔,走进蜜糖般暖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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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番外]如何感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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